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他不會錯過,風戈在見到叫了一聲“大哥”后,愉快的撲向他的風刃時,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殺意。

那殺意自然不是針對自己的寶貝弟弟,那殺意也是針對他的。

風戈在想什麼?

以為自己誘拐了他的弟弟嗎?

站在那裏的風天逸,靜靜地看着風戈的風天逸,這樣想着。

他還記得,在朔方城下,第一次與自己這位尚且年輕的父皇的相遇的。

那個時候的風戈,誠然已經是一個十分有智慧且有城府的年輕人,但身上還帶着年輕人會有的飛揚之色,還不是眼前這樣滿是陰抑。

他當然不會錯過風戈這段時間以來,身上日漸濃重的陰抑。

在朔方城裏,朝夕相對,配合無隙,他怎麼可能會忽略自己這位年輕的父皇這般明顯的轉變。

風戈的這種改變,他如此熟悉。

那是在戰場上,在屍體腐爛的臭氣間,在刺鼻的血腥味中間浸泡了太久后,才會散發出來的醜陋、邪惡、悲慘、痛苦在人身上留下醞釀發酵后的氣味。

在南羽都被滅后,很長一段時間,風天逸身上一直縈繞着非常相同的味道。

那時他殺了很多人,那時他見過很多人死,那時他很痛苦。

最後他是怎麼熬過這種痛苦呢?

他用什麼辦法度過了這段人生中堪稱作為灰暗的時光的?

沒有辦法。

他習慣了。

那些醜陋、邪惡、悲慘、痛苦造就的陰抑,永永遠遠地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在組成他的靈魂渲染了一部分永遠洗褪不掉的黑暗底色。

風戈的風度依舊翩翩儒雅,聲音依舊溫和,徐徐地詢問着像個小雞一樣嘰嘰喳喳地和自己說話的弟弟,道:“你怎麼跑到朔方來了?”

本來興高采烈地描述着沿途見聞的風刃一下子卡住了,有些心虛的瞥着自己大哥,嘟嘟囔囔了半響,卻回不出一句話來。

“他去拜訪十家家同盟,和我撞上了,本來,事情辦完了,我南下了,他也該北上的,結果這小子嘴上說得好好的,還和我客客氣氣的拜別了,一轉身,竟然偷竄上了我的座船。你這個弟弟呀,躲貓貓還真是有一套,船上的護衛花了一天一夜才發現了他,我們南下的路程都走了一半了……我琢磨着這個時候再把人送回去也來不及了,索性帶着他一起回來了。”風天逸開口把前因後果解釋了一遍,看着風戈,挑了挑眉,道,“看樣子你是還沒接到消息,我想過不了一兩天,令尊就會給你來信了。”

風天逸在發現風刃的時候,就已經給風鉞去了一封信,說明了風刃的情況。風鉞知道,自家小兒子被“雪素”帶着南下去和大兒子會合,沒有理由不給大兒子來信,而風戈看似對風刃的到來毫無準備,肯定是風鉞的信還沒到。

“胡鬧!”風戈溫和的聲音里忍不住帶了點火氣,呵斥風刃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兵凶戰危,隨便亂跑多危險!”

風刃知道也不知道。

他知道,因為他會從書信上、從身邊人的談論中知道,朔方正在打仗,但是這個年紀的風刃,並沒有經歷過如朔方此時正在經歷的這種殘酷程度的戰爭,又怎會理解,風戈口中的兵凶戰危,凶到什麼地步?危到什麼地步?

所以,他只會像任何一個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一樣,露出那種在被親近的人念叨時,屬於少年人的倔強,撅着嘴,半是不滿又半是委屈的小眼神滴溜溜的轉着,似乎想反駁點兒什麼,但又顧忌着長兄的威嚴,並不敢十分理直氣壯地和自己大哥頂嘴。畢竟離家出走這件事情,風刃自覺還是有點小小的理虧的。

看着風刃露出了小時候闖禍時,慣會露出來的可憐兮兮的小表情,風戈覺得頭有點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他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只能讓風刃在朔方城裏休整一下,再想辦法派人護送風刃回北海郡。

被自己兄長一聲令下,強制着去洗漱休息的風刃,一邊跟着金羽衛的護衛往外走,一邊偷空向風天逸擺着手,動着嘴型無聲地說著:“和我大哥求求情,別讓我走。”

風天逸直接裝沒看見。

風刃瞬時氣得鼓起了腮幫子。

送走了小孩,只剩下風天逸和風戈兩個人,彼此也都不廢話,切入正題,風戈道:“他們給了多少?”風戈是在問,十家同盟給了多少糧草。

不用說得很細緻,風天逸明了風戈在問什麼,直接爆出了一個數字:“50萬簍。”

風戈挑了挑眉,這個數字遠超他的預期,朔方城的燃眉之急,暫時可以緩解,只是……嘴角泛起一個冷笑,風戈道:“這十家同盟還挺富裕,會藏糧食啊。”

朔方城的糧倉最豐滿時,存量也不過60萬簍。

要知道,朔方城可是整個羽族最大的糧市所在,而且在羽族還沒有分裂之前,朔方城還是羽族帝國的國家糧倉所在地。

十家同盟,不聲不響,竟然攢了如此豐厚的家底,且在舉族危難之際,也沒想拿出來救急,不就是在等風雪兩家消耗殆盡,趁機把兩家勢力一口吞了,坐收漁翁之利嗎?

可惜,遇上硬茬子,利沒吞到口,牙直接崩了。

有糧草心中有底了,剩下是更細節的問題——糧草入庫啊、怎麼分配啊,等等的。

兩人片刻都不耽誤,風天逸都沒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就和風戈一起商量起來,畢竟這才是真正十萬火急——朔方城裏每天都有人餓死,糧草分配,半刻都拖不得。

自然,風戈和風天逸這會兒是顧不得其他了。

不過防備森嚴的朔方城裏,本來也不會有什麼事情來分他們的神。

本來是該如此。

只是風戈忘了,他的院子裏此時多了一個坤澤,一個人族的坤澤,一個對羽族有着敵意的人族女性坤澤,而他吩咐護衛壓着風刃去休息洗漱能去哪呢?

自然也只能是他的院子。

被鎖在屋子裏面,困在方寸之間,卻一直想辦法要逃出去的紅鸞,突然聽到外面的嘈雜聲。

搬了一張椅子,踩在椅子上面,從高處的一個極小的窗眼向外望去,紅鸞看見了風刃,聽着風刃身邊的護衛一口一個“二公子”、“二公子”的叫着,紅鸞並不知道,風戈到底是誰?只覺得眼前這個被人恭敬護衛着的少年,明顯身份也不低,看着像個大貴族。

眼珠子轉了幾轉,紅鸞心中有了些計較。

接到稟報,沖回自己院子的風戈,當時都快氣瘋了。

看着被挾持着的風刃,風戈一口氣衝上腦門,差點兒想直接不管這傻玩意兒的死活了。

真的,這個蠢到會被一個坤澤欺騙、誘拐、劫持的傻缺兒,是他弟弟嗎?真是他親弟弟嗎?確定不是母父生孩子時候不小心抱錯了?

風戈院子外的護衛圍着紅鸞和被紅鸞拿着一根髮釵頂在頸子上劫持着的風刃,投鼠忌器,不敢動彈。

風戈沖回來時,吸了吸鼻子,聞到了一股濃郁醉人的坤澤的香韻。

羽族的建築,多數都是高塔,越是貴族住得越高,紅鸞原本被關在風戈院子裏的一間很高的房子裏,下樓梯的門鎖了,紅鸞是人族,沒有翅膀不會飛,自然下不來。

風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那明顯是被從外面破壞的門,看着明顯被坤澤的香韻引誘得雙目通紅充血、神志不清的風刃,再瞥了瞥紅鸞口鼻和後頸上明顯是她自己裹上去的打濕的布條,便把剛剛發生的事情,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顯然,紅鸞通過某種辦法,將自己的香韻散發出來,誘發得風刃發了狂,剛剛分化不久的風刃在抵抗坤澤的香韻誘惑方面,是沒什麼自制力的。發了狂的風刃本能的撲向最近的坤澤,破壞了紅鸞房間鎖着的門,而周圍的金羽衛介於風刃的身份,也不敢全力阻攔。紅鸞用打濕了的布條裹住頸后和口鼻,避免自己受風刃的乾元威壓的影響,保持清醒,劫持了理智全無的風刃。

即便猜到了經過,可眼前最重要的不是“猜謎”,而是如何解決僵局。

紅鸞的要求很簡單,她直接對風戈道:“放我走,不然我宰了他。”

看着紅鸞,風戈突然笑了,道:“你以為你拿他的命威脅我,我就會怕你?”淡淡掃了紅鸞手中的風戈一眼,像是看一件死物一樣,“你要宰便吧。”

這讓紅鸞一愣,她以為她手裏的小子被周圍護衛這麼恭敬對待,身份應該不凡,可是、風刃這麼一說,卻讓紅鸞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就在這她微微愣神兒的瞬間,風戈突然拔劍,長劍直指的不是紅鸞,卻是她懷裏劫持的風刃。

紅鸞一驚,她到底不是真正心狠手辣的人,即便上了戰場,也只是在後勤上,幫忙挖壕溝、協助運送糧草之類的,沒殺過人。眼見風戈朝着懷裏的這個小子攻來,本能地,她推開風刃來幫他躲避攻擊——她只是想跑掉,並沒有想讓明顯年紀不大的羽族小子死。

誰知道風戈這一劍根本就不是衝著風刃來的,眼見要衝到風刃的面門,長劍一轉,直劈向了紅鸞。

眼看見劍鋒要劈到嚇呆了的紅鸞的頸項上,一顆石子敲開了劍鋒。

一對燦爛耀眼之極的金色羽翼展翅於空中,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院子裏的所有人,風天逸收翅落地,看了看風戈,看了看被紅鸞推開、此時萎靡倒地的風刃,又看了看頸項上被劃了一道淺薄的血痕、全身顫抖、動彈不得的紅鸞,風天逸在心中直接罵娘了,不,他應該罵爹——他剛剛要是再晚來片刻,出手再慢了那麼一剎那,他娘就要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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