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父親，方才崔彥文來見兒子，雪家那邊提出來的盟約具體細則都確定了，雪家希望我們在半個月內履行完畢。”夜半來父親房中請安的風戈自然不會只是來請安，扶着更衣完畢看着很是疲憊的老父坐下后，風戈便把方才半軍事半慶功的宴會散后，上門來板房的崔彥文轉達的雪家的意思和父親彙報了。
風戈和崔彥文從小一起長大，熟得不得了，而且派崔彥文去風天逸身旁的作用，風雪兩家心知肚明，所以話也敞開了說，沒什麼藏着掖着的。
“雪家人中，雪素、雪寧氏對風家昨日‘背盟’的表現都很氣憤，但雪素不顯半點兒怒容，該吃吃，該睡睡，還和機樞一起去看了什麼最近發明的新技術，還有他要求風家要在半個月內履行盟約，好方便雪家南下馳援朔方。”崔彥文把雪家的反應很直接地告知了風戈。
風戈聽崔彥文說完，把這些信息要點整理下，送走崔彥文後就來像風鉞彙報。
風戈彙報的很詳細，沒加什麼沒減什麼，沒有摻雜任何他主管的臆測和判斷，他甚至在雪家提出了那些比如在北海郡招人手之類的條件，怎麼安排，怎麼執行，都列條目，呈交給風鉞。
風鉞大概翻了翻那份條目，就放下了，帶着一種他這個年紀的老人緩慢的節奏腔調道：“老大，你對這個雪素怎麼看？”
風戈思索了一下，道：“父親是指哪方面，是指其人心性？能力？還是……”
風鉞擺擺手，道：“我是說，你對今後羽族的局勢發展，雪素會在其中起怎樣的作用？以他的心性，這次馳援朔方，若是擊敗了人族，雪家雪素，他會不會成為我風家的大敵？”
風戈沉默了，沒有即刻回答風鉞的問話，屏退左右的屋子裏只有風鉞和風戈父子兩人，風戈不說話，風鉞等他回話，就意味着沒人說話，所以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本該是寂靜的夜晚裏清晰的爆炸聲。
廖英誠在之間的會議上的分析沒錯，韃靼可汗一死，韃靼人會立刻陷入爭奪汗位的內鬥中，但是並不意味着戰爭就立刻結束了，小規模零星的衝突還是時有發生，這段時間金羽衛分成幾班人馬，輪流警戒防衛，聽這響聲，應該是逃竄的韃靼人飛躍了寧斕海峽，與巡邏的金羽衛撞上了，一般這種不足十人以上的規模的衝突，金羽衛不會立時上報，所以風家父子兩人在房間裏，沉默着，聽着遠處的“交火”因為的爆炸聲。
“現在羽族諸侯之中，論實力最強當屬我們風家和雪家。”風鉞終於開口了，聲音沉穩，但到底還帶着年輕人還有幾許活力。
“我們風家和雪家？不是朔方的閆靜？不是結成同盟的向家、雨家、金家、木家等十家同盟？”風鉞道。
“向、雨、金等十家諸侯實力弱小，這麼多年下來能夠守住一方基業，不過是因為這十家所處之地一則並非要害，二則頗為貧瘠，他們結盟只求自保，且連雞不能俱止於棲，十家結盟便有十種心思，各懷鬼胎，不說能不能形成合力，就是形成合力，這十家加起來也不是我們風家的對手；至於閆靜，治理一方確實是一能臣，但只知守成，仁厚有餘，決斷不足，朔方成雖然富庶，但軍力極弱，不足為懼。”風戈把自己的看法和盤托出，說完閆靜和十家同盟，頓了一下，道，“雪家和他們都不同。”
“有何不同？雪家沒有城池，沒有子民，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威脅。”風鉞道。
“父親逗我，若父親真的如此作想，怎麼會同意風雪結盟？”風戈扯了扯嘴角勾出一個不甚完滿的笑容“敷衍”了風鉞，隨即目色深沉了些許，道，“如果說在剩下的諸侯中，哪家的實力最強……或者說威脅最大，就是雪家，因為雪素。”
“因為雪素是宗師？”風鉞淡淡道。
“不僅僅是如此，因為……因為雪素其人，城府極深……他真不像個雪家人。”風戈道。
“不像？眉梢眼角上都寫着雪家式的高傲。”風鉞不是好笑似地扯了扯嘴角拋出這麼一句。
很堅定地搖了搖頭，風戈近乎疑惑地道：“不一樣！表象看着也許相似，雪家人高傲且偏執，但雪素傲然而冷靜，雪家人性烈如火，顧親近而無遠謀，但雪素眼光格局皆不同一般，雪家人的心很小，只能裝得住自己的家人，雪素的心，卻像是能裝得住整個羽族，甚至天下。”風戈的神色變得清明了，聲音極為清楚，一字一句地道，“只要主公有德，城池、子民，都會有的，哪怕現在沒有，以後也會有人搶着送到他手裏。”
“你說的對。”風鉞的臉上恢復了冷淡的表情，這一刻，他們父子兩出奇的相像，“所以這份風雪盟約我們要不要執行？”
風戈抬眼看向自己的父親，一貫用溫文爾雅裝點的眼眸里霎時若奔雷閃電般劃過，讓他整個人瞬時冷厲非常，可是他的聲音依舊“溫文爾雅”，溫文爾雅地道：“那我們就等不到雪素日後與我們為敵了，也許昨日韃靼人的下場，就是今日我們風家的下場。”
風鉞笑了，笑容中有無限蒼老和疲憊，他帶着這樣的笑容看着風戈，奇異地，這位彷彿下一秒就會累得快要倒下的老人的眼神中，又燃起了些許的欣慰和希冀，道：“你能看得如此透徹和深遠，我也放心了。”
似乎直到此時，風戈才終於好好地“看清”了自己的父親。
好奇怪。
明明他們父子天天相見，卻似乎已經有許久許久沒有看清過彼此了，而當韃靼人這個莫大的威脅不在，幾乎能把人逼瘋的滅族之戰的壓力緩解后，風戈才發現，他的父親原來已經如此蒼老了，昔日只是微霜的鬢邊，現在已近如雪一般，滿頭花白，幾乎找不出幾縷黑絲。
這場大戰，終究耗光了父親全部的心力。
“老大，你是長子，刃兒還小，一團孩氣，也許十年後他會是你的一個幫手，但現在風家只能交給你撐持……廖英誠和我說，不能履行結盟盟約，雪素再厲害，手底下沒人，也是龍困淺灘，若是真的給他人手給了他軍糧物資，只怕這龍會一飛衝天，早晚掀翻了助他們雪家出困的我們……廖英誠這個人，忠心是有的，就是腦子不太好使，雪素就像一門威力無窮的巨炮，他能一炮轟得韃靼人分崩離析，也能一炮轟得我們風家灰飛煙滅，除非握住了他不能做大的把柄，否則此人只能交好，不能反目。”風鉞接着對方風戈道，“所有雪素提出來的條件，一律照辦，還有雪素要去馳援朔方，你帶也帶一隊人馬，與雪素合在一處，一同南下，對了，把刃兒也帶上，我看雪素和你喜歡你弟弟，等刃兒分化了，若是能聯姻鞏固盟約是最好了，還有，不知要結好雪素，也好結好各方諸侯……等到人族退兵，這次國戰過後，也許我們羽族要再出一位羽皇了。”
聽到羽皇二字，風戈心腔一陣狂跳，他當然明白父親說了這麼多是為了什麼——為了風家在這個亂世中存活下來，甚至進一步的往稱霸諸侯的位置上走，但是風戈沒想到，父親的心裏，稱霸諸侯尚且不夠，父親想得是，和雪家和雪素，掙一掙已經懸空近百年的羽皇的皇位！
當“羽皇”二字從口中吐出，蒼老的風鉞眼中就彷彿燃起了一簇火，亮得發毒，他用一種近乎陰冷聲音似是在對風戈又似自言自語似地道：“宗師又如何？就是昔日星辰閣的老閣主，也只能開山裂地，逼人羽兩族停戰，而不是親身上陣來殺人……他就是宗師，難道還能把羽族中反對他的都殺光了不成，他想像韃靼人和人族那樣對羽族人屠城誅族？他能誅幾家？屠幾座城池？只要我們牢牢抓住人和二字，未見得不會有爭上一爭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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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這兩天勤奮極了，誇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