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

陸秋把礦泉水放好，轉過來，看見的是一個有些眼熟的青面獠牙的面具。

他想起來了，第一天開張的時候就見過這人。還是和上次一樣，這人站在門口，一言不發，用手指一下貨架。

陸秋心想真的是難為這孩子了，怕成這樣還堅持着要來。他取下一瓶千歲雲礦泉水遙遙地遞向那人，提醒他道：

“這次不要隨便亂喝東西。”

提醒他的是上次亂吃鍋巴的事。陸秋這話一說出來，那人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尷尬地摸一摸他的下巴，聲音隔着面具沉悶地發出來：“抱歉，但，我就是想......”

後半句話被淹沒在了音響的歌聲里。陸秋見他手足無措，便關了歌曲，朝着那人走近兩步。

還是怕。這個人一看陸秋突然接近，幾乎要奪門而逃可還是深吸一口氣，勉強地站定，一雙眼自面具後面抬起來，望着陸秋。

“他們都說超市老闆是很可怕的人，要我小心一點應對，拿出氣勢。”

陸秋若有所思：“你們鬼屋老闆都是這麼認為的？”

“不是別的老闆，是我家人。”

說完後年輕人有些後悔了，局促地又摸起他的下巴和面具。陸秋看着他，在心裏嘆氣，這個人不像是老闆，倒更像是被家裏人保護得太好的，沒有進入過社會的學生。

不過兩人只是做生意而已，陸秋犯不着當面評價，得罪客人。他把礦泉水遞到這人手裏，等着他聽完系統介紹后決定要不要買。

“千歲雲礦泉水。

好的鬼屋會在細節處做到極致，最大的恐懼來自於日常中的每一個小物件。

鏡子，衣櫃......這些早已被遊客們記入心中的小本本里，令他們保持警惕，同時也喪失了新鮮感。你需要新的小玩意兒！

一瓶礦泉水，藍色的瓶身。遊客會毫不在意地拿起它然後又放下，膽大的人也許還會順手擰開喝兩口。而他們都不知道，它的技能是會被撞倒。

礦泉水瓶跌落在地上，藍色的薄薄的瓶蓋滾落到一邊去，沁甜的山泉水在地上漫開。

低頭看看，地上洇開的黑色水漬像什麼？

千歲雲礦泉水，功效：

當遊客喝下時，會產生短暫的幻覺。

若無遊客喝下，必定觸發被撞倒技能，老闆可以調節決定地上水漬的形狀。注意，人形、墓碑什麼的是系統默認自帶的，很沒有新意，建議老闆自行發揮。”

也就是說，這算是一次性的用品。這樣看來，一瓶礦泉水五十元是真的太貴了。雖然那人戴着面具，但陸秋看得出來，他很感興趣，又有些猶豫。

是一次性用品，可一次性能給鬼屋整體的經驗條加上四十點，升上一級。

“我們家的鬼屋現在就剩下八十塊了。”他說。

陸秋當即回道：“小本生意，概不賒賬。”

於是那人趕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們家的鬼屋就快倒閉，我指望着你這裏的道具讓鬼屋翻盤。上次剩的鍋巴我拿回去用了，還可以。”

他在賭，賭自己能不能抓住機會盤活自己家的祖傳鬼屋。陸秋接過他遞來的紙幣，目光落在那人依舊顫抖的手上。

他抱着礦泉水離開，那副樣子可以說是很鄭重，像在抱着一絲最後的希望。

而在他身後，陸秋想起那晚這人離開后說的那些不禮貌的話，明白過來了，這大概就是他們家人教他的，讓他有點氣勢。

讓這麼一個膽小，而且沒什麼社會經驗的人來做鬼屋老闆，確實是離譜了一些。

不過應該可以成功吧，只要他足夠堅定。

陸秋繼續放歌，然後做他的事。這之後有兩個客人到過店裏，他們建議陸秋不要放祝你平安，還是放點經文什麼的比較好。

除了給點建議外，他們什麼也沒買。這是讓陸秋很氣的一點。

*

深夜，按時關店。

陸秋回到門房裏，打算刷一會兒鬼屋交流論壇再睡覺。這些天來他經常刷這個，想知道更多的和十四中有關的事。

看得多了他就發現了，顧聲這人在這個論壇里有着很特殊的地位。置頂的帖子是他寫的，而且那些同行們居然都像是將他當作行業領袖。

一個一年只開四天店的人，這倒是有什麼過人之處。

陸秋繼續看着。論壇里的帖子大體可以分為兩類，遊客交流吐槽，老闆們分享經營鬼屋的事。陸秋越看越困，睡眼朦朧間一鬆手，刷出了一個新的帖子。

“小白求教一下，千歲雲礦泉水一般放哪裏效果比較好？”

陸秋頓時清醒了大半。

他點進去這帖子，還沒看清楚主樓便先看見了一樓秒回的鮮紅的字。

“不要亂說話。去鏡區討論。”

之後，帖子顯示已被管理員刪除。

前後不過三十來秒。這帖子沒引起什麼關注，就像未曾存在過一樣。

而陸秋及時地點進了那個人的頭像，進入了他的主頁。

還真是一個小白，昵稱叫宋岩，註冊時間為一個月前，性別為男。陸秋試着給他發了一條私信：

“我知道一點礦泉水的事。”

他想靠這個交換來那個所謂的鏡區的網址。

但那個人的頭像很快灰掉，下線了。

鏡區......陸秋眯起眼睛。

怕是他的超市客人們聚集在一起的論壇。

*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陸秋仍是很在意這件事。他看了看，那人還沒有上線，更沒有回復他。

中午，和送飯小哥一起來的還有一輛小貨車。那貨車幾天前就來過，是老闆在給鬼屋運送新的道具。

陸秋很沒有形象地端着飯盒站在門口，看上去真的就是一個門房大爺。那新來的卸貨的小夥子把一架骷髏抱下來，揚起臉沖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