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婉媃·壹

番外:婉媃·壹

今日我從集市趕回來時,買了琦兒最喜歡的宋李記燒鵝。

這段時日,我們在蘇州城新開了一家酒樓,陵游忙着同他們談事,我就想法子將母親由京城接來了蘇州,替我一起照看琦兒。

哦,忘記與你們說了。

我與陵游結為夫妻已經十二載,那日他於宮中救下了被鰲拜為難的雲杉后得皇上賞賜黃金百兩,我倆拿着這些錢銀,來到了蘇州,開了家不大不小的酒家。

你且看我家店門口絡繹不絕的人就知道,生意不錯。

鰲拜倒台後,鈕祜祿府雖受了牽連,可比起從前我在宮中時,這次落難,並未令鈕祜祿府一蹶不振。而也因我與陵游都不在宮中,自然牽扯不出阿瑪替陵游換了身份送他入宮一事,母親因而躲過一劫,到如今都活得好好地。

我本想將她接來蘇州與我一併生活,可她不願。

阿瑪仍是在康熙十二年時離世,不過是壽終正寢,一夜裏睡着,就安然去了。

我與陵游趕回京城,以遠房親戚的身份赴了阿瑪的喪事。

母親說,鈕祜祿府如今是她話事,她還要照顧我的弟弟法喀。

她要我和陵游過好自己的日子,無事,再別回京了。

說來此次,還是母親第一次來蘇州,也是她第一次見琦兒。

我帶母親回了我在蘇州的宅子,琦兒正在庭院裏和下人們玩捉迷的遊戲。

他矇著眼罩,東抓一下,西攬一下,恰好就一把抱住了母親。

“抓住你了,抓住你了!”琦兒笑着摘下了眼罩,卻並未鬆開抱着母親的手。

親人之間血脈相連的緣分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琦兒明明未與母親見過面,可第一次見面,他待母親就顯得異常親昵。

母親撫摸着琦兒的額頭,忍不住落了淚:“琦兒都長這麼大了。”

琦兒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呼扇着長長的睫毛問我:“額娘,這個老婆婆是誰,以前從沒見過。”

我笑道:“她是琦兒的祖母。”

“祖母?”琦兒愣了一下,很快也笑:“琦兒有祖母了,琦兒有祖母了!”他緊緊攥着母親的手不肯放,嚷嚷着要母親抱他。

我打趣說,哪有八歲的男子漢還嚷嚷要祖母抱的?

琦兒將嘴一撅,嘟囔着:“隔壁街劉嬸嬸的女兒就有祖母疼,如今我也有了。”

母親哈哈笑着將琦兒抱起在半空:“祖母定比那劉嬸嬸家女兒的祖母更疼自己的親外孫。”

我安頓好母親居所,又吩咐宅里下人仔細照顧着母親。看母親與琦兒玩的開心,這才放心去尋了陵游。

新開的酒樓在鬧市,蘇州城許多達官貴人都來捧場,陵游忙了一整日,連口熱乎飯都沒吃上。

瞧着入夜了,我備下一桌吃食在酒樓偏房裏候着他。

他忙完就來尋我,從背後攬住我的腰肢,將下頜抵在我肩上,柔聲道:“母親和琦兒相處的可好?”

我回頭沖他挑一挑眉:“你那兒子跟你一個脾性,匪起來誰都止不住,可要難為我母親了。”

陵游痞笑一聲,將桌上的菜進了兩口,拉起我的手說到:“今兒個粗粗算了算,新開的酒樓一年裏最少也能賺得這個數。”

他向我豎起五根指頭,我打趣說,一年賺五百兩有什麼好歡喜的。

他一臉認真與我說:“是五千兩!”

我看他那模樣,忍不住笑了。

彼此簡單用了些膳,心裏記掛着孩子,就急急往宅子趕去。

行至半路,偏落了極大的雨。陵游脫下他的外衣披在我頭上,一路護着我站在樹下避雨。

我倆都成了落湯雞,陵游指着我捧腹笑着:“當人額娘的,等下要琦兒見了你這樣子,可要笑話你了。”

我在他胸口輕輕錘了一下,他卻將我的手攥得緊緊的,順其自然與我十指牢牢交握。

他湊近我,貼在我耳畔說:“小兔崽子要是敢笑話你,我定打他一頓。”

“你敢。”我在他新剔的額頭上輕輕拍了拍:“你敢欺負我兒子,今晚就睡地上。”

雨勢漸漸弱了,偶爾有被風吹斜的雨點滴在頭頂,順着髮絲流淌入脖子裏,清清涼涼的。

我與陵游十指緊握,這十幾年來,我與他一直十指緊握着。

後來雨停了,我催促着他要走,他卻拉住我,鄭重與我說:“有你一直陪着我,真好。”

他這話像四月里的風,攜着新落雨水的潮濕,滿當灌入我心底。

哪裏又是我陪着他呢?

是我要謝他,在我那不知是真實人生還是虛妄夢境的一生力,從無半分退卻的護着我。

他愛了我一生,而於我,這已經是第二世了。

相同的是,彼此間的愛意,只增不減。

我笑而不語,反而問他:“真好,是多好?”

他微微思量,用堅定的語氣回答我:“我能想到這世間所有的詞語都無法比擬我心底的那份好,若非要我說,婉兒在我心中,便如茶米油鹽,春雨冬雪,江河溝壑,日月星辰。世間萬物都是你,缺了你,世間再不存萬物。”

他是習武的粗人,大字也不識得幾個,能與我說出這番話來,着實令我意外。

我這才覺得,這許多年來,我甚至都沒有認認真真的與他說過一句,我愛你。

眼中有熱淚滾滾而落,我緊緊抱住他,感受着他劇烈的心跳。

是啊,直到如今,我倆只是擁抱,彼此的心都能跳到嗓子尖去。

“我並沒有你說的那般好,只是此生能與你結為夫妻,我再無憾事。”

我聲音極低,似在喃喃自語。

而他的語氣,卻堅定如泰山之巔懸置千萬年的岩石:“是我無憾事。”

說完這一句,他可能覺得有些矯情,很快改口打趣道:“你搶了我的話說去,豈不要我尷尬?”

我噗嗤一聲被他逗笑了。

跟在陵游身旁,笑容成了我臉上最長綻放的表情。

我抱他更緊了些,閉上雙目感受着他均勻有致的呼吸聲。

良久,貼着他耳畔說了一句:夫君,我愛你。

藉著朦朧月色,我看見他臉上升起了一抹紅暈,像個孩子般,不好意思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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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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