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侍寢(三)

第二十七章 侍寢(三)

梁九功端了一赤紅色上繪五蝠祥瑞圖案的膳盤入內,上供了一對湯盅,一盤青桔,一疊香麻酥。

見皇上與婉媃坐在黃梨木桌前說笑愜意,恭敬將膳盤置在桌上,不多言一句便退下。

皇上一手撩起寢衣長袖,一手取了一湯盅移到婉媃面前,開了盅蓋,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氣蔓延而出,婉媃閉目沉吟一句好香。皇上寵溺一笑,取了湯匙放入內攪拌:“御膳房新制的湯水,嘗嘗合不合口味。”

婉媃把起湯匙,本被香氣迷得欲一品為快,但總不能越了規矩,只得勤謹取了另一湯盅遞給皇上。

掀了盅蓋,又見皇上盅里所盛湯羹顏色略白,不比自己的泛紅些看着有食慾,於是挑眉問道:“皇上這一盅似與嬪妾不同。”

皇上手中湯匙淺盛一匙湯羹,遞到婉媃唇邊柔聲道:“你且嘗嘗。”

婉媃一愣,唇齒輕啟,紅着面進了一口。

“再嘗嘗自己的。”

她疑惑品嘗,味兒卻比自己那盅多了些許甜味,那甜味適中,甜而不膩,更顯湯羹味美。

見她神色有疑,皇上飲了口湯羹,又拿了青桔緩緩剝開遞給她:“朕想着女子總愛食些甜味兒,晚膳翻了你的牌子,便命梁九功準備着,取了蒙古進的‘秘紅霜糖’添給你,可還喜歡?”

婉媃接過青桔,頷首羞澀答了句喜歡,又剝了兩瓣桔瓣遞給皇上:“皇上待嬪妾細心體貼,這份心意,嬪妾更歡喜。”

皇上接過桔瓣咀嚼,牽了婉媃的手微微一按,目光堅毅道:“這樣歡喜的日子,日後還長着。朕命索額圖尋了些年少力士,明日於御花園中同享布庫之樂,你向皇后請完安,也早些來。”

皇上所言布庫,即是摔跤的滿語。

大清立朝以來,便將這騎射,冰嬉,摔跤立為國俗。從前府邸中,婉媃也見遏必隆常召集了江湖能士於別院表演布庫角逐,男兒揮汗或憑巧勁,或憑蠻力取勝,甚是精彩。

婉媃應了皇上的話,又覺自己隻身一人若惹了旁的嬪妃議論嫉妒總是不好,遂開口道:“嬪妾聞聽布庫一技精妙絕倫,如此佳事若只臣妾一人觀見豈不可惜?不若皇上也叫上其它妃嬪一同前往,深宮日子本就枯燥乏味,也好叫眾姐妹都瞧個熱鬧不是?”

“這熱鬧朕只想與你一同瞧。”皇上滿目柔情,神色里竟是寵溺,他端起湯盅,用湯匙攪拌,口齒吹氣散着溫度,后盛其一匙喂婉媃飲下:“這湯水最是養神,今日你勞累,飲盡這盅,便與朕早些歇下吧。”

皇上最後那句話,言落搔的婉媃心頭一陣悸動,可面上卻絲毫不露喜悅之情,恭敬答了聲諾,眯眼食着皇上一口一口餵給她的湯羹。

食畢,宮女侍奉着漱了口,二人又閑話片刻,入榻安枕。

許是朝事繁忙,皇上氣息漸沉穩,很快便沉睡過去。

婉媃背對着皇上躺着,眼睛睜的渾圓,任由他呼出的溫熱撲在她后脖頸上。

這一夜,皇上抱得婉媃極緊,此舉正讓她真切的感受到這一切的存在,並非虛幻。

這樣一個男子,萬人之上的天子,方才與她言辭卻那般溫柔,放了身段好似尋常人家夫君向自己餵食,細心用手指抹去她唇邊溢出的湯羹,與她逗趣說樂,品曲談詞,眉眼裏更透着藏不住的憐愛。

這樣繾綣的情誼,婉媃從前從未在阿瑪與額娘身上見到過。

紫禁城的夜那般墨黑,望出去四四方方的天,多得是熬不盡的愁苦。

可身邊躺着的男人,卻為婉媃明了燈,給予了她一份希望。

這些原是她盼的,也是她最不敢盼的。

婉媃痴想着,嫣然一笑,眼皮漸沉了下來。

這夜是婉媃入宮以來睡得最為踏實的一夜,直到聞聽了門外梁九功叫晨起的動靜,才緩緩睜眼。

她睡眼惺忪,輕柔眸子,見皇上背對着她立在榻前,慵懶開口道:“皇上醒了。”

皇上應聲回首,見她欲起身,忙上前按着她的肩膀輕聲道:“昨夜你侍奉朕辛苦,便多睡些。”

於此刻,梁九功領着手下太監呈來了皇上朝服。

婉媃不顧皇上勸阻笑意盈盈起了身,嘴裏恭敬道:“皇上疼愛嬪妾,許嬪妾不必拘着禮,可出了乾清宮嬪妾便不能驕縱着性子。嬪妃侍寢次日是要入慈寧宮向太皇太后請安謝禮的,嬪妾不敢怠慢。”

皇上頓了片刻,點天應下,又揚手指了指太監捧着的朝服道:“那便伺候了朕更衣吧,奴才總沒有你貼心。”

婉媃接過朝服,按着教導嬤嬤教的規矩,為皇上更衣。

正黃色的朝服,胸口紋綉騰飛長龍,龍首正胸前懸口栩栩如生。小臂處為免污塵縫了暗黑色嵌龍紋的料子,下擺圖案隔開三段,首段為九條盤龍依次排開,底密縫深黃條紋。次段為龍騰祥雲圖,末段則是一水無繡的黃料子墜底。

伺候皇上更衣后,又在腰間繫上黃帶子,脖間掛正黃色朝珠,尤引了婉媃興緻的,則要數最後為皇上佩戴的那頂朝冠。

冠頂為鏤空金累絲龍紋冠頂,用三層十六顆東珠,底緣為相連的十二如意首,坐頂為仰覆蓮座,冠頂最為耀眼的東珠以卷草靈芝紋托護。

做工精巧細緻,細節更精雕細琢,婉媃一時瞧入了神,只等梁九功咳嗽示意了兩聲,才回神將朝冠佩在皇上冠發上。

“嬪妾恭送皇上。”婉媃行萬福禮,盈盈笑道。

皇上抬手輕撫她面頰,柔聲一句“下了朝朕在御花園等你。”話落拂袖離宮。

待嬤嬤伺候婉媃梳妝更衣后,龍興門外四抬轎子早已落地停穩。

為首太監沖婉媃滑頭一笑,說是慈寧宮距此地腳程遠,皇上體諒她辛苦,特賜轎抬她去請安。

婉媃只覺太過招搖,揚手命他們散了,隻身一人踏着未退盡的夜色向慈寧宮行去。

晨光熹微,燕語鶯啼,甬道上來往宮人匆匆,可從擦肩行禮時眉目神色里,婉媃清晰察覺出眾人態度與往日不同,要更殷勤崇敬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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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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