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離書
晚間,太傅府內。
女子嬌軟的聲音不斷從隔壁院落傳來。
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着實有些刺耳。
那是今晨尚修明剛抬進府裏頭的姑娘,聽說是窯子裏頭的姐兒。
芍藥晌間時瞧見過一回,說那就是個狐媚子,手裏假模假樣的捏着個團扇,腰扭得跟沒骨頭似的,回來還生了好一通氣。
大抵是聲音實在鬧人,芍藥雙眼紅彤彤的,氣的不輕:“主子,奴婢這就帶人去拆了隔壁的門,撕了那小蹄子的嘴!”
在芍藥看來,主子是頂頂美的,那狐媚子腰再怎麼扭,也及不上主子一分,偏生駙馬爺瞎了眼,放着活生生的明珠不要,愛找那些個臭魚爛蝦。
昭玉聞言黛眉微蹙,只手上動作未停。
青蔥白皙的手指輕捏着筆,另一隻手提着袖擺,露出一小截皓白如玉的手腕。
潔白的宣紙上落下最後一筆。
昭玉放下筆,這才抬起水盈盈的眸子看向芍藥,嬌聲訓道:“芍藥,你主子我先前是如何教你的?毛毛躁躁的,沒得失了身份。”
芍藥微微睜大了雙眼,心說以往駙馬爺納妾,您哪回不是沖在最前頭,隔壁的門不知道卸了幾十回了,奴婢若是哪次跟的慢了些,都要吃掛落。
怎麼這會兒,您就突然轉了性兒了?
殊不知,在尚修明納妾這一事上,昭玉頭一回心如止水。作為先皇最寵的小公主,昭玉這輩子叫人寵着敬着,順風順水了十五年,後頭一年,栽在了尚修明這棵歪脖子樹身上,吃了一個大虧,叫她她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這會兒,她哪有心情管他納沒納妾,滿腔心思想的都是怎麼從他身上找補回來呢。
芍藥正要說什麼時,猝不及防的瞧見了方才主子寫在信封上的字兒。
和離書三個明晃晃的大字兒,只叫芍藥看得傻了眼,愣在了原處。
昭玉吹了吹上頭的還沒幹的墨漬,將書信放在書案上。
“早些安置吧,明日本宮要進宮一趟。”
不知是不是錯覺,房內的燈熄滅后沒多久,先前隔壁院子那刺耳的動靜,也漸漸沒了。
……
翌日清晨,芍藥收拾東西時,碰見了正要去上早朝的尚修明,低頭撇撇嘴,福了福身子,“奴婢見過駙馬爺。”
尚修明本就生的高大俊美,此時穿着紫色朝服,愈發顯得眉清目朗。不過他生的再好看,在芍藥眼裏頭,也都是個瞎子。
“這是作何?”尚修明擰眉看向她。
“公主叫奴婢收拾東西,要回公主府。”
尚修明捏了捏眉心,面露不耐。
芍藥離開后,身旁小廝低聲問道:“大人,可要奴才過去瞧瞧?”
尚修明聲音微冷:“不必,隨她去。”
小廝想也是,這位公主殿下往常也不是沒使性子回過公主府,可每次都等不到大人低頭,便自己回來了,何苦呢。
尚修明走後沒多久,公主府的馬車也緩緩離開。
昭玉住得那座院子,物件被搬走了大半。
偌大一個宅院,人去樓空,空蕩的緊,沒了半點兒人氣。
唯獨留下一封書信,靜悄悄的擺在正廳書案上。
-
站在寧和宮前,昭玉捏緊了指尖,眸中水光漣漣。
上一世,尚修明與人謀反,她被囚禁在府中數月,臨死前,才得知皇城已破,母后不堪受辱,飲毒自盡,皇弟沈瑜被軟禁在宮,大鄴王朝毀於一旦。
算一算,已有半年的光景未見他們二人。
徐嬤嬤瞧見她后,面上就堆滿了笑意,迎了上來,“公主,您總算是來了,太後娘娘從前幾日便盼着您呢。”
昭玉輕輕吐出一口氣,瑩白如玉的面上掛起笑容。
“母后近日裏身子可好?”
“好着呢,只是總挂念着公主。”
說話間,便進了寧和宮。
一位風韻猶存的大美人迎面走來,拉住了昭玉的手。
“昭玉來了,快叫母后瞧瞧。”
她眼波流轉間儘是媚意,朱唇不點而紅,且身段極好,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
這正是昭玉的生母趙太后,儘管孕有一子一女,可歲月並未在她身上留下過多痕迹。
趙太后傾城之姿,做皇后時便格外受先皇寵愛,一雙兒女亦是先皇最疼的兩個孩子。先皇駕崩前,便為這母子三人打點好了一切,將昭玉指給了尚修明,太子沈瑜登基,又封異姓王陸宴知為攝政王,輔佐幼帝。
昭玉樣貌肖母,且比趙太后更勝一籌,未曾成親之時,想求娶的幾乎踏破了宮門,便是在如今,都有不少人覺着,尚修明冷落這麼一位美人,大抵是有病。
“怎麼瞧着瘦了些。”
趙太后柳眉蹙起,罵道:“可是尚修明那混賬東西,又給你氣受了?”
思及前世種種,昭玉杏眸含淚,瑩白如玉的小臉憤憤不已。
“母后,兒臣要與尚修明和離。”
昭兒傾心尚修明多年,如今說出這番話,定是真的傷了心。
趙太后攬着她好一通哭,“哀家苦命的昭兒,是母后無用,不能為你做主,可如今瑜兒羽翼未豐,前途未卜,尚修明雖不是個東西,但日後好歹也能護你一二。”
昭玉心頭微涼。
護?
尚修明人面獸心,上一世她們母女二人慘死在他手上,這一世,她決計不能再坐以待斃。
只可惜,她臨死前也未能得知,尚修明背後那謀權篡位的逆賊到底是何人。
“尚修明那廝便是個混賬東西,母后,您不必再勸了,兒臣意已決。”
安撫好趙太后,昭玉便去御書房尋沈瑜了,聽沈瑜跟前兒的小太監說,攝政王在御書房裏頭,便沒叫人去通傳。
御書房院落前有一棵桃樹,如今開的正艷,昭玉方才一進院落,香甜的味道便撲鼻而來。
左右等的無聊,她站在桃花樹下,仰頭去瞧,滿眼粉白落入眼帘。
風吹過,有花瓣從她面頰滑過,落在她的肩頭。
彼時,不遠處傳來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聲音。
“恭送攝政王千歲。”
昭玉抬頭看過去,一身穿紅衣的男子從御書房走出來,他身高八尺,生着一雙凌厲的丹鳳眼,唇薄而紅,乍眼一瞧面容極美,可周身卻帶了幾分匪氣,叫人不看多看。
京中曾有人言,昭玉公主模樣是京城頭一份兒,若實在要找出個與之相媲美的來,女子中沒有,男子裏頭倒是有一個,那便是攝政王陸宴知。
只不過後來,那人被陸宴知廢了,便沒人敢再如此說了。
察覺陸宴知的目光看過來,昭玉心頭一跳,慌忙移過目光。
陸宴知目光從小太監身上移開,目光落在了昭玉身上。
女子面白如玉,眸若星辰,那張小臉,似乎還沒他的巴掌大,發間還落下點點粉白花瓣,瞧着似是個花妖。
他丹鳳眼一眯,看了一會兒后,才收回目光,淡聲吩咐旁邊的青衣男子:“重新選個人來伺候陛下。”
小太監臉色煞白,抖着手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一邊磕頭一邊哭求道:“攝政王饒命,攝政王饒命!”
昭玉偷偷看過去,恰巧又對上了陸宴知的目光。
陸宴知做攝政王前,常年待在軍營裏頭。
他行軍打仗多年,殺敵無數,手段殘忍,敵軍瞧見他軍心便散了大半。
大抵是殺人多了,那雙丹鳳眼中彷彿含着煞氣,乍眼一瞧,便叫昭玉身子一顫,心道,難怪人都說,陸宴知比鬼魅更駭人,瞧着的確不像是個好相與的。
陸宴知權傾朝野,上一世造反之事,他可分了一杯羹?
很快,陸宴知便半眯起眸子,掩去眸中大半煞氣,薄唇輕輕扯了一下,笑的十分好看。
“這小丫頭瞧着有幾分面熟。是昭玉小公主?幾年不見,都成大姑娘了。”
彷彿長輩嘮家常。
昭玉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福了福身子,乖乖巧巧的笑了下:“昭玉見過攝政王。”
旁邊青衣男子面色古怪,忙在他耳邊小聲提醒道,“主子,昭玉公主已經嫁人許久了。”不是大姑娘了。
陸宴知聞言,還偏過頭疑惑的問了句,“什麼時候的事情,嫁的誰?”
青衣男子:“您在邊陲尚未回來時嫁的,如今已有一年,嫁的人是尚太傅。”
陸宴知拍掌,狀恍然大悟,隨後吩咐:“將本王庫里的紅珊瑚給太傅府送去,祝賀公主與尚太傅新婚大喜。”
昭玉面色古怪。
倒也不必,很快便要和離了。
陸宴知說完不等昭玉拒絕,便大步離去。
青衣男子尷尬的朝着昭玉笑了笑,正要追上去,卻被小太監抱住了腿。
小太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這位大人,求您在攝政王面前美言幾句,饒小的一命吧。”
青衣男子:“你下去吧,王爺不會要你的命。”
小太監連忙磕頭:“不知是小的如何惹怒了王爺,還求大人明示。”
青衣男子大抵覺得他可憐,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不怪你,只怪你父母將你生的太丑了些。”主子進門時瞧見他,便皺了皺眉,離開之時開門見到他,又捏了捏眉心,大抵是實在覺得傷了眼,才叫他換人的。
說完,青衣男子才發現昭玉還在旁邊,面色一僵,額角開始冒汗。
他企圖挽回自家主子的顏面,驢唇不對馬嘴的解釋:“公主見笑了,如今陛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王爺也是為陛下考慮,才出此下策。”
昭玉面色複雜的點頭:“攝政王有心了。”
方才她還曾猜想,上一世尚修明背後之人極有可能是他,如今,又有些猶豫了。
……
近日來。
太傅府又陸陸續續抬進來了幾位女子。
其中一位叫綠荷的姑娘,頗為受寵,尚修明接連幾日都歇在那兒。
府中人都說,這位綠荷夫人,長得與先前那位沒了的表姑娘有幾分相似,老爺這才另眼相待的。不過與老爺使性子的那位,這次倒是沉得住氣,已有半月未回府中了。
亥時,尚修明從書房中出來。
小廝在一旁問:“老爺,今夜可要去綠荷夫人房中?”
尚修明下意識看向西側的卿玉閣。
漆黑一片,未曾點燈。
“公主還未回來?”
“是。”
尚修明嗤笑一聲,朝着卿玉閣走去。
小廝忙提着燈跟上。
大抵是許久未住人,一推開房門,灰塵撲鼻而來,還帶着一股子刺鼻的潮味,尚修明咳嗽兩聲,才沉聲呵斥:“卿玉閣的下人都是幹什麼吃的!”
小廝擦了擦冷汗:“回、回老爺,公主離去時,卿玉閣的下人也都跟着走了……”
尚修明甩袖:“明日叫人來打掃一番。”
“是。”
尚修明拿過小廝手裏的燈,向前走去。
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了書案之上,面色驟然間便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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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面——
陸宴知:那小太監長得實在是傷眼了些,幸好,不遠處有個美人,可以洗一洗眼。
昭玉:他瞧着腦子似乎不大好使。
嗷,開新書啦!
陸宴知二十六,昭玉十六,差十歲,雙c,對8起我就喜歡老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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