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洛煊眉頭微皺，走上前去，原是牢門外站了一滿臉兇相的獄卒，甚是不耐煩地敲着手裏提的粥桶。白清陌也跟着過來，腳步卻是踉蹌一下，被尹扉白手疾眼快地扶住了，白清陌抬眼，卻是對上尹扉白關切的眼神，一時心底湧上了些不詳的預感……

白清陌麻利地自個爬了起來，屁顛屁顛地去找了洛煊。

那邊獄卒已經盛好了一碗粥，遞給了洛煊，面上的微微翹起的嘴角竟有了些詭異，白清陌當即攔下洛煊的手搶過來粥碗道：“慢着，先待我看一下。”

獄卒似有些氣急，劈手奪過來粥碗道：“怎麼，還以為這是你們尹府的錦衣玉食呢？我告訴你們，來了這裏，甭管你以前是多金貴的人兒，到這裏都得給啥吃啥。”

白清陌冷冷道：“我們若是不吃呢？”

獄卒冷哼一聲：“不吃？不吃你們就等着餓死吧！”

白清陌當真就拉着洛煊頭也不回地往裏頭走道：“那便慢走不送。”

洛煊一怔隨即明白那粥大約是有問題，目光也沉了下來，默不作聲地往白清陌身前攔了一攔。那獄卒見白清陌這般桀驁，登時氣急敗壞，抄起鞭子就闖了進來，要往白清陌身上抽。

洛煊見勢不對，忙在白清陌身前一擋，等白清陌回過頭來，洛煊已經被獄卒狠狠抽了一鞭子。

啪地一聲，在幽靜的牢房中甚是響亮。

洛煊被打了這一下也只低低哼悶一聲，抬眼卻見白清陌瞳孔發紅地站在她前面，面具下一雙血色雙眸狠戾的殺氣像是要將獄卒碎屍萬段。洛煊還沒來得及阻止，那獄卒便已經不知好歹地一鞭子抽了過去，不出意外地被白清陌一把抓住鞭子尖，手下發力往回一抽，那獄卒便一個站立不穩，咕咚在前面摔了個狗啃屎。這當然不夠，還沒等洛煊攔住她，白清陌便已經上前在倒在地上的獄卒手裏拿過了鞭子，魔怔了一般狠抽了過去，幾鞭子下去將那獄卒抽得皮開肉綻嗷嗷慘叫。餘下兩人皆傻了眼，卻聽白清陌冷冽的嗓音道：“他們本就沒想讓我們活過今晚，殺出去，還有一線生機。”

只是，殺出去了，他們就徹底成了叛黨，成了眾矢之的，成了喪家之犬。

但是如果不衝出去，他們也只能成為在煌顏的強權下無辜喪命的又一個冤魂。

洛煊最先抽出醉月，和聞聲而來的獄卒們殺到一處，白皙的臉龐飛濺上一道血珠，一身火紅武衫也已滿是污漬，沒有了半分郡主的風采。尹扉白看着兩人怔然半晌，最後苦笑一聲，慢慢抽出了長虹劍。

他們最終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從此，再不能回頭。

煌顏的獄卒也並非草包，此時聽到動靜過來的獄卒也有了十多個，白清陌畢竟這日體弱，洛煊和尹扉白也一時難敵這許多人，卻是在這時，又出現了一群提刀的兵衛，像是埋伏已久，想來應是褚澤暗地安排的。白清陌咬牙，正在猶豫着要不要使出純陽之火，卻是洛煊像是察覺了什麼一般，按住了白清陌的手，目光凜然地掃了她一眼，白清陌只得作罷。

正是焦灼時，四下的黑暗中卻忽然多了一群鬼魅般的身影，身形快到幾乎看不清，幾下便是解決了大部分獄卒。

場面驟然反轉。

白清陌看準時機，捅殺間余沖洛煊尹扉白喊道：“跟着我，從北面出去！”

洛煊立馬緊跟上去，尹扉白緊隨其後，白清陌仔細看着那邊的路線，一個不防被身邊的獄卒的劍風掃到，手臂上刷地多了一道血痕，洛煊忙扶住她，一劍砍了那獄卒，帶着她往前面跑。

白清陌想着，這些人大抵是沈風眠亦或寧子煦的親兵，想來也是瞅准了君上不會留他們到明天，便先埋伏在了此處，等待時機。

只是，沈風眠當真有實力這般強的部下么？

從方才那幾個黑衣人的身手來看，法力幾乎不輸洛煊，甚至比之尹扉白都不遑多讓。雖然同現下的白清陌比還差一截子，但白清陌此番體弱又受了傷，確然是不及他們。

然而沒有時間留給她去想這個了。現下的當務之急是儘快出了天牢，再想辦法躲過煌顏的追殺。

身後一個士兵提刀砍來，白清陌擁着洛煊一避，同時將洛煊往旁邊一推，自己則提劍縱身上前，一劍刺穿那士兵。洛煊見她無事，身手還是這般敏捷，也悄悄放心，一邊擋着旁邊的獄卒，一邊朝着出口方向挪動。尹扉白似不願去想自己此刻在做什麼，只是麻木地殺人，抬眼時，滿臉血污襯得本來俊明的臉上蒙上了一層化不開的陰翳，目光也不復往日凌厲光彩，現下充滿了血絲，獃滯得像是提線木偶，不會自己轉動了一般。

黑衣人的加入讓他們的速度快了許多，不多時幾人便已殺到了出口處，這麼大的動靜也很快便會引來煌顏宮外護林軍，所以他們必須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本來是已經該是無甚問題，卻是在他們離開的路上，不知從哪飛來一支暗箭，直直地朝着白清陌飛了過去。

此時正是亂的時候，白清陌顧着前面的獄卒便已經心力交瘁，自然是沒注意到暗箭難防。

混亂中，一個什麼東西猛地撞上了她的後背。進而緊緊抱住了她。

陌生的寬厚有力的臂膀，白清陌有了一瞬的失神，耳邊卻是傳來男子極低的哼悶聲，白清陌一怔，隨即就感覺那人軟軟地倒在了她的肩上。

耳邊傳來洛煊破音的哭聲：“哥！！”白清陌這才如夢初醒，忙去扶住尹扉白，卻見那利箭已然穿透了尹扉白的身子。

好巧不巧還正是心臟。

白清陌一下子血都涼了半截。這等位置，便是她自己也怕是會沒命，更別說尹扉白。

白清陌扶住已經氣若遊絲面色蒼白的尹扉白，心情一時五味雜陳，嗓音壓抑道：“你委實沒必要……如此……”

尹扉白唇邊勉強牽起一抹笑，費力地擠出三個字。

“你值得。”

值得什麼？白清陌不懂，抬眼時一片茫然，轉頭卻看見了握着尹扉白的手撕心裂肺哭喊的洛煊，尹扉白卻已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力氣去回應他一直放在心尖的妹妹了。

也沒力氣去回應，他藏在心底的女子了。

洛煊跪在地上哭的像個孩子，破音的嗓子令人揪心。

如夢初醒，白清陌皺眉，掌心緩緩凝出了一團金光，注入到了尹扉白體內，最後輕嘆道：“你本不該救我。但你救了，我不會讓你死，你是洛煊的哥哥，你也不能死。但，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剩下的也就只能看你自己爭點氣了。”話畢，看着一旁眼眶哭得紅腫的洛煊道：“他不會死的。”

洛煊獃獃看着她，機械地點了點頭，接着又握住了白清陌的手啞着嗓子急急問：“你……你沒事吧……”

白清陌沖她寬慰地笑笑道：“無事，不過是用了一味葯固他魂魄根元，保他不死。”

雖然不知道尹扉白為何要捨命救她，但他既然救了，她便不能讓他死。

而且，他是洛煊的哥哥，她捨不得讓洛煊難過。

白清陌把尹扉白往肩上一扛，拉着洛煊道：“我們還是先出去，等出去了，找地方給你哥治傷。”

洛煊像是哭怔了，獃獃點了點頭，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了白清陌帶着些涼意的手，像是怕被丟棄的一般。白清陌心疼地閉上眼睛，她的煊兒，本不該承受這些的。

她的煊兒，本該是和她在雲霓一境，平安喜樂，一世無憂。那是她好不容易給她創造的太平世間，但是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洛煊。卻是要和她一起經歷生離死別，顛沛流離。

這不是她想要的，但她卻無力改變了。

白清陌咬着牙忍住心裏的恨意，掌心都被指甲掐出了血痕，眼底一片血紅。

她還是沒能保護好她的人。

她正心底憤然，掌心卻忽然一暖。她下意識低頭一看，原是洛煊溫溫地裹住了她的手。白清陌回頭看她，看見洛煊亦定定看着她，眼眶雖是紅腫一片，目光卻是堅定信任的，甚至帶了些寬慰。

白清陌短暫的失神間，洛煊已經將尹扉白扶到了她自己身上，轉而握住白清陌的手，一字一句道：“清陌，沒事的，我們走。”

白清陌眼角頓時潮濕一片。

明明現下最難受的應該是洛煊，但洛煊卻還來安慰她，給她最後的一點依靠。

她還是她的洛煊，無論什麼時候，無論經歷了什麼，都會義無反顧地站在她身前，給她所有的溫暖。

這是她對白清陌骨子裏的寵溺。

三人好不容易到了天牢門口，本以為會遇到一群天牢守衛，出去了卻發現，門口只有一群守衛屍體。門口站了一個全身包裹得十分嚴實的黑衣人，翠竹般的身形分外眼熟。看見白清陌等人沖了出來，幾步迎了上去，短暫的一拉面上的黑色面巾，露出了半張俊俏儒雅的面龐，洛煊一下便鬆了口氣，將尹扉白交到了晟洵手中，晟洵接過來尹扉白，匆匆掃了眼尹扉白的傷勢，眉頭緊緊鎖起，面容瞬間沉了下來，卻還是盡量溫和地對兩人道：“我已備好了馬車，快跟我離開。”

白清陌扶着洛煊上了馬車，車夫一揮鞭子，馬車便朝着夜翎的方向飛速前行。

白清陌這才有空喘口氣，卻是身子一軟，靠在洛煊懷中，幾乎沒有了喘氣的力氣。

她這日本就寒毒未消，方才又為了穩固尹扉白根元，將自己根元都打散了許多，修為大減，元氣大傷。眼下已片刻地脫離危險，她神經一放鬆，疲憊感便鋪天蓋地地襲來。洛煊似感受到了什麼，將她往自己肩上扶了扶，沙啞的嗓音柔聲道：“累了便閉上眼睛，歇息一會兒。一會兒就到了。”

白清陌不放心地抬頭看她，烏溜溜的眼睛裏滿是擔憂。

她的洛煊今日經歷了太多，她實在心疼。

她在雲霓一境，見慣了爾虞我詐，在戰場見慣了生離死別，在過去的十七萬年裏，過慣了顛沛流離的日子。但是洛煊不一樣，她現在沒有過去的百萬年的記憶，只是個三千歲的少女神仙，叫她如何承受這一切？

洛煊像是感覺到了她的擔心，手輕輕覆蓋上她的手背，低聲道：“我無事。清陌，只要你在我身邊，什麼事，我都可以挺過去，不必擔憂我。”

白清陌點點頭，往她懷裏蹭了蹭，疲憊再次席捲而來，她終究還是在洛煊懷中失去了意識。

洛煊垂眸看着懷中眼睫攏下，眼底烏青滿面疲色的少女，輕嘆了一口氣，調整了下坐姿讓她靠得更加舒服，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另一個馬車。

另一個馬車上，她的哥哥身受重傷，昏迷不醒。但是她相信，她哥哥不會死。

白清陌說了尹扉白不會死，那就是不會死。白清陌不會騙她的。

馬車疾馳得飛快，一路顛簸，她卻在這搖晃的車身里生出了些睡意，許是這一夜太過勞心勞神，她也靠着馬車內牆，闔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馬車內一時靜下，奔馳的馬兒丟下了被他們攪成一鍋粥的韶清城悄然離去，卻不知，黑暗中的牆頭上，一雙眼睛正緊緊盯着他們離去的方向，一雙精銳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目光漫不經心的幾分慵懶，卻是透了幾分奪命的殺氣與狠戾。

他腳下一支毒箭，正迎着清冷的月色閃着寒光。底下跪了一個哆哆嗦嗦的人，像是害怕到了極致。

牆頭上的人幽幽收回了目光，低頭看向下面的人，一字一句，慢悠悠道：“誰讓你殺她的？”

跪着的人頓時抖若篩糠，哆嗦着牙齒口齒不清不停在地上磕頭道：“尊主饒命，屬下一時失誤，尊主饒了屬下吧！！！”

被稱作尊主的男子，詭異的，聲音卻聽起來年輕異常，清朗耐聽，說出的話卻令人骨寒地絕望。

“我說過，違抗我命令的人是什麼下場。而且，你知道你動的人是誰么？”

底下的人，八尺男兒，卻已經快要哭了出來，磕得額頭鮮血淋漓的一片，哭嚎道：“屬下一時糊塗啊！！！尊主饒命，那人，那人尊主必殺不可，否則日後定成大患，屬下，屬下這是為了尊主着想……”

話未說完，聲音卻像是卡在了喉嚨里一般，只能“嗬嗬”地發出痛苦的嚎叫，像是已經疼痛到了極致，夜色中，他的血肉竟是一點點融化，眼球掉到了地上，他痛苦地捧住臉龐，臉上的皮肉卻是一點點脫落，只剩下了森森白骨。

只在頃刻之間，方才的活人便只剩下了一具骨架。

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定然會毛骨悚然。但是，此處是荒郊野外，沒有一個人會知道。

那尊主漠然看着底下的一堆衣物與骨架，眼底不起一絲波瀾。

許久，他抬起一雙漂亮的淺褐色眸子，看着幾人離開的方向，忽然咧嘴一笑。

笑容明朗，還露出一個可愛的小虎牙，讓人半點也不敢將這個面容清俊的少年與方才的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聯繫起來。

半晌，他低下頭來輕撫手指，低聲自語道：“不過，竟然這次也沒殺了你。罷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今夜無月，亦沒有星子，黑雲沉沉地壓在頭頂，穹頂之下，依稀天邊魚肚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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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課真的超多……天天滿課，像是回到了高中……

漢語言文學：愛我你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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