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幽深昏暗的天牢嘀嗒滲水,四處無窗,只有角落一個蠟燭昏黃明滅,似乎一陣風過來便滅了,在顫巍巍地苟延殘喘。

白清陌面色有些蒼白,正盤腿坐在地上閉目養神。

牢房陰冷,她本就最近體寒,在現下陰暗潮濕的地界更是骨頭裏滲出來涼意,錐心刺骨的疼,只能在體內運轉小周天,活動經脈,以求得一時安穩。她說著不過調息,唇上卻無半分血色,年上白得嚇人,甚至身子都有些微微打顫。

洛煊坐在她旁邊頗為擔憂地看了她,卻又不敢在她調息時打擾,在一旁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尹扉白進了牢裏便沒有再說一句話,默默在角落席地而坐,謝絕了洛煊和白清陌的關心,只說自己想一個人靜靜。

牢內一時安靜得可怕。

半晌,白清陌調息完成,身子卻沒了氣力,軟軟地倒進了洛煊懷裏。洛煊忙扶住她,發覺她身上冰塊一般的涼,幾乎凍手。但現下盛夏,她也只穿了一件衣衫,無法脫給白清陌,只能緊緊抱住她,按住她的手腕,慢慢往她體內輸送真氣,讓她能好受一些。

白清陌模糊中感覺到了些,眉頭皺了皺,終於睜開了眼睛,斷了她腕上的真氣,掙扎着朝上靠了靠,抱住洛煊脖頸,在她耳邊有氣無力道:“我無事,歇息一會兒便好了。”

洛煊心如刀絞,她只能懷裏抱着心愛的人,看着她痛苦,這比她自己痛苦還要難受。

又靜了許久,這回打破沉默的,是洛煊壓得極低的,從喉頭裏的嗚咽。

她曾經是個矜傲自持的人,但現在,她終於崩潰了。

哪怕崩潰都是壓抑着的。白清陌生平最見不得洛煊掉眼淚,見她哭了,一下手足無措了起來,從她懷裏出來要去看她,洛煊又怎會讓她看到,只扭了頭去。白清陌不由分說地將她抱在懷裏,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一般地:“煊兒,沒事的,我在,我在呢,不怕,不會有事的,相信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沒事,別怕,我陪着你……”

她曉得洛煊確然是心理壓力太大,她自己身有寒毒身體不適洛煊心疼,她哥哥又這般情況,眼下他們被人構陷,甚至可能明日便會問斬,她怎可能不怕。

洛煊劇烈顫抖的身子在白清陌的安撫下慢慢平復下來,最後抬起頭來的時候,面色已然是平靜如水。

她向來堅韌,崩潰也只那一小會兒,這是白清陌所熟悉的洛煊。

前世的洛煊,無論何時總會站在她身前,在她所有崩潰的時候給她一個肩膀,給她的是可以依賴一輩子的心安。

現在的她,縱使是歷經了百般磨難,依舊可以站起來,在她身邊並肩作戰。

骨子裏的倔強和矜傲,前世今生,半分沒有磨滅。

尹扉白還在角落自我封閉,不願說話。洛煊就和白清陌靠着肩膀,輕輕說著。

“煊兒,再等等,我們一定會沒事的。”

“嗯……風眠和子煦不會丟下我們的,他們……一定會想辦法。”

“還有我。”白清陌低低一笑,目光在牢門轉悠幾圈,悠悠道:“就算是他們不來,我也有辦法把我們弄出去。”頓了頓,又極輕地耳語道:“君上此舉,就是擺明了要將尹家逼上絕路。這樣的君上,不忠也罷。我帶你出去,我們出去了,一樣可以查明那邊的動向,保護三器。”

洛煊沉默了許久,最後沉沉一嘆:“你說得對。這樣的忠,不要也罷。現在,保護三器最重要。只是……”洛煊眸光一轉,看向了角落裏的尹扉白,目光又沉重下來。

白清陌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道:“沒事的。你哥是個明事理的,這一切的利害關係,他能理得清,再給他一點時間吧。”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璃朱宮內,也是哭聲一片。

主要是寧子宛在她爹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爹爹,我只是想讓您殺了那個賤婢,沒有想讓您殺了尹哥哥啊!這件事絕對不是尹哥哥做的,爹爹您放了尹哥哥吧!”

寧子瑜雖未傷及要害,但畢竟年事已高,現下被自個親生女兒一氣,險些又氣出事來,顫巍巍地一拍床頭的金絲木道:“孽障!你身為我的女兒,竟然幫着,幫着刺殺你父親的兇手說話!我沒你這個女兒!”

寧子宛一下子跪在床邊哭哭啼啼:“不是的父君,宛兒,宛兒只是覺得,尹哥哥他一向忠心耿耿,絕不會背叛父君您的!一定是,一定是那個賤婢妖言惑眾,想要借這個機會圖謀不軌,這跟尹哥哥無關啊!”

寧子瑜重重冷哼:“本君早就看出那個跟着的侍從有問題。一會兒功夫不見,她竟是連濯兒都騙得團團轉。夜翎之戰的事本君也都聽說了。這種人留在尹府,那是對我們煌顏寧家,最為危險的存在,絕對留她不得。況且尹府那倆兄妹,也是對她百般加護,竟然還敢公然違抗本君的命令,當真是不把本君放在眼裏。如此,他做出行刺這種大逆不道之舉,也不算出本君意料。”

寧子宛像是被天雷劈中了一般,一下歪倒在地上,兩眼直直地望向寧子瑜,失神叨念:“不會,不會行刺之人,當真是……尹哥哥?可是,我明明看見,看見他還幫助斬殺刺客來的……”

寧子瑜長嘆一口氣搖搖頭道:“那是他的兩手準備,萬一行刺不成,還可以擺脫嫌疑。宛兒,你還不明白嗎?當年秦家一事父君就懷疑尹家也有不臣之心。尹家同秦家向來私交甚密,秦家謀反,尹家也是第一時間出來為秦家辯駁。當時本君就懷疑尹扉白他早有此心。現下又在這時候出了行刺一事,不過是看本君要斬殺他最為重要的棋子,他迫不得已的反擊之舉。若是將父君和子煦都成功刺殺,他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坐上煌顏君上的寶座。如此一來,本君還有什麼理由不懷疑他!”

寧子宛仍不死心,跪在地上抓着床單哭得兩眼通紅,咚咚跪下給她父君磕了幾個響頭哭求道:“父君,尹哥哥定是被那個妖女蠱惑了,否則尹哥哥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父君您就看在尹哥哥立下這麼多功勞的份上,饒了尹哥哥這一次吧!”

“不行!”寧子瑜劍眉倒豎,又是一拍床邊柜子道:“尹扉白,必須殺!煌顏留他不得!他存在就是我煌顏最大的威脅,唯有除去了他,我寧家的君位才能坐穩!”緩了緩,又沉沉一嘆道:“眼下,父君已身受重傷,怕是也命不久矣。子煦也重傷未愈,怕是也一時半會兒也難以休養痊癒。你和濯兒又還年幼,難以堪當大任,這期間啊,就很容易讓某些人,鑽了空子,趁此機會,奪取我們寧家的君位。唯有殺了尹扉白,父君才能安心啊……”

寧子宛曉得此事無望,跪坐在地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寧子瑜看她一眼,吩咐道:“宛兒已經累了,扶你們公主殿下回去休息吧。”

寧子宛失魂落魄地被下人扶走之後,寧子瑜手裏一直把玩的佛珠,突然被他一個大力,捏了個粉碎。

再抬眼,寧子瑜皺紋中的一雙鷹眼中狠戾乍現,掌心摩挲一陣,佛珠已成了一堆碎塊散落在地,大手上青筋暴露,他目光緊緊鎖在地上一堆碎塊之上,從喉頭滾出一句狠決的話語:“對尹家有威脅的人,一個也逃不掉!”

被丟在地上的檀木佛珠碎屑上,一個龍飛鳳舞飄逸驚鴻的“尹”字,被從中間斷作兩截,墜落在地,悄無聲息。

天牢之內,尹扉白莫名的由里到外一陣寒意,激得他打了個寒顫。

半晌,他站起身來,向在陰冷的牢房中緊緊依偎的兩個人走去。

洛煊和白清陌聽到腳步聲連忙起身,看到尹扉白那張略顯憔悴但已經回復了些神採的面龐,洛煊許久未展的顏終於舒緩少許,鬆了口氣道:“哥哥,你想開了。”

尹扉白垂眸,向來淡漠冷沉的面上少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苦澀,苦笑一聲道:“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再看不開,又能如何呢?”頓了頓,又低聲道:“現下最重要的,是如何離開這裏。尹家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沒有做過的事,我尹扉白不會認,也不會甘心含冤而死,更不會放任那幫人為所欲為。終有一天,我會為尹家正名,也會為當年,枉死的秦家,正名。”

尹扉白一番話說的聲音雖小,卻極為鄭重。白清陌亦和洛煊交換了一個欣慰的眼神,白清陌也放下心來,小聲說道:“那就好,現下我們要想的,是如何活下去,逃出去。雖說說的是查清楚再斬首,但我覺得君上應該不會容忍我們活到那個時候,我猜他會趁此機會,直接除掉我們這個存在的威脅,然後對外稱尹家意圖謀反,在牢中畏罪自殺。所以,近來我們都要萬分小心。”

洛煊沉吟道:“也不知子煦傷好沒有,不然,他應也能幫襯一些。”

白清陌想起宴會上寧子煦幫自己化去的那個法術,一時面色又有些複雜了起來。

此人心細如髮,確然是不容小覷。

卻是在此時,牢門口傳來了動靜,鐵鏈晃動幾下,門外一聲粗獷的聲音響起:“來來來!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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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依舊沒啥好說的。

要開學了……鹹魚躺平

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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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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