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花廳里,大夫人坐在紫檀圓桌前,秦椒親手端了一碗蟹肉筍絲湯來,服侍大夫人喝下。
“嗯,”一碗湯喝得見了底,大夫人點頭道,“我原想着你做這道湯的手藝,是斷不如盈秋的,沒想到這湯鮮美回甘,竟更勝一籌了。”
秦椒聞言,心上欣然,面上卻是斷斷不肯表露得太過,只微微揚着唇角,道,“大夫人過譽了。只要大夫人覺得這湯合口味,奴婢便安心了。只是,奴婢希望往後還有機會給大夫人燉湯。”
聞言,大夫人將手中的湯碗擱下,望着秦椒,蹙眉道,“唉,你也別怪我狠心,你有這樣的手藝,我也委實想留你在府中伺候我的膳食。只是,事關永平侯府與咱們定國公府的顏面,若再生事端,可如何是好?”
秦椒屈膝跪下,連連叩首,哀求道,“大夫人行行好,若是大夫人肯讓奴婢留下,奴婢保證,日後,一定好好在廚房幹活,如無必要,奴婢絕不輕易出現在人前。”
“罷了,罷了。”大夫人抬手,扶起秦椒,道,“我也不是不信你,只是你管得住你自己,你卻未必管得住旁人。”
大夫人口中的旁人,意有所指,或許是蔚彥,或許是蔚徹……
大夫人的話音才落下,門外傳來一陣匆匆腳步聲,隨後跨入花廳的是一臉焦灼的盈秋媽媽。盈秋媽媽倒也沒心思去瞧桌上的湯,只急着回稟道,“大夫人,我們這邊才與許家說好的,讓秦椒過去給許家二公子做妾沖喜的。這才半個時辰而已,這個事,怕是不成了。”
聽盈秋媽媽這般說,秦椒心下明了,大夫人是要將她許給城南絲綢許家那個庶出的二公子。這位許二公子是個病秧子,故而親事也一直沒着落,興許便是因此,才想着先聘她為妾沖喜,畢竟正經人家的女兒也不肯輕易許給他為正妻的。
大夫人問道,“好好兒的,怎麼突然變卦了?”
盈秋媽媽便道,“也不知道是怎麼個回事,原先是有傳聞說那許家二公子瞧上了章家的三姑娘。可,章家是書香世家啊,三姑娘雖也是庶出,好歹選個身強體壯,門當戶對的也不是多難。怎麼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章家的老爺子竟忽然鬆了口,還特地派人去了許家,說是願意將三姑娘許給許二公子為正妻了。”
盈秋媽媽的話音才落下,門外又傳來一道清冷的男聲,“因為許二公子的病有望治好。”
此聲一出,眾人皆抬眸望門前望去。
那一身銀絲玉綢袍的蔚徹挺立在門邊,烏墨潑似的鬢角還凝着幾滴清露,口吻也偏淡。
還是秦椒先反應過來,連忙福身,嬌婉道,“三公子安。”
盈秋也立時福身請安。
大夫人面色微變,不自在地輕咳了聲,對着蔚徹道,“不過短短半個時辰,你竟當真尋到了可以醫治許二公子的大夫了么?”
蔚徹點了點頭,眸光落在秦椒的臉上時,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
大夫人又咳了聲,眼光瞟向秦椒,秦椒忙錯開眼,不敢與蔚徹對視。
大夫人輕嘆了聲,道,“是你親自進宮去求皇後娘娘,讓魏太醫出宮給許二公子診病的吧?如此一來,不僅許二公子的病能治了,還讓章家也高看了許二公子幾分,自然也就巴巴兒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蔚徹輕輕嗯了聲。
“好,很好。你這般興師動眾,就是為了留下秦椒,不讓秦椒嫁給許二公子為妾。可是,即便秦椒眼下不必嫁給許二公子了,我也會為她另尋親事。只是,後來再尋得的親事,有沒有許家這樣好的門第,可就不好說了。”大夫人鮮少這般厲色嚴詞,卻更叫人膽顫。
“娘自是有辦法再替秦椒尋旁的親事,我也自有破解的法子。”這一句,蔚徹說得篤定,回眸望了一眼身後的余賀,道,“把東西拿進去。”
余賀得了令,捧着一個長長方方的榆木雕花錦盒入了花廳,又將榆木雕花錦盒放在大夫人眼前。
大夫垂目望了一眼桌上的榆木雕花錦盒,道,“這是什麼?”
余賀恭謹道,“請大夫人打開一看。”
大夫人打開榆木雕花錦盒,一張大紅燙金的婚書赫然其中。
大夫人仔細瞧着婚書上的名字,驚道,“西浣城任府竟答應了任大公子與澄兒的婚事?任府的齊老太君不是一直不願意嗎,這婚書可押着大半年了呢。怎麼忽然就應了呢?”
余賀忙幫腔道,“是啊,三公子從前與任大公子有些交情,就在一個月前親自寫了封信給出遊在外的任大公子,任大公子因為認可咱們三公子的人品,便覺得四小姐既是三公子的嫡親妹妹,樣貌不必說,品行定也不會差的。故而,是任大公子親自回城,又說服了齊老太君,這樁婚事就成了。大夫人您哪裏得空張羅秦椒這等小事,不若先打點着四小姐的出閣之事吧。畢竟,這吉日都定下了,眼看着也就三個來月的時間了。”
大夫人聞言,喜上眉梢,朝着蔚徹道,“你既這般費心為她,我若再攔着,倒是我不通情達理了。罷了,你願意留着,那就留着。只是有一件,她若再惹出什麼事端,你自己料理。”
“自然有我。”蔚徹應得利落。
大夫人倒也沒別的話可說,只對着秦椒吩咐道,“你先回廚房去吧。”
秦椒應了是。
秦椒衝著大夫人福了福身,又衝著蔚徹福了福身,低着頭,從側門退了出去。
蔚徹望着秦椒裊裊離去的背影,久久不曾收回目光。
大夫人輕嘆道,“人都走遠了,還看呢!”
蔚徹這才回眸,道,“其實,娘分明替她在永平侯夫人面前周旋了許多,也是真心喜歡她做的湯,又何必非在面上刁難她呢?”
“我並不討厭她,甚至有些喜歡她的聰敏乖覺,且她的廚藝也確然是很好。只是,她和蔚彥之間的牽扯,你不是不知道。”大夫人將手中的婚書重新放回錦盒中,又道,“滿城裏多少高門貴女巴巴兒地湊到你眼前,你也沒給過誰一個正眼,倒對她青眼有加,可她眼裏若是有你,也就罷了。偏偏……我倒是很想狠下心來做一回壞人,將她放出府去,也好決了你的心思。”
“蔚彥不是她的良人。”蔚徹此話,說得咬牙切齒的,恨不能將蔚彥二字嚼碎了。
大夫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你能護多久,便護多久吧。我也老了,只當作看不見,也就不心煩了。再說,你替我將澄兒的婚事擺平了,我也的確是很高興,眼下,我又要忙着澄兒出嫁的事兒,是真管不了她了。”
蔚徹沒搭話。
大夫人擺了擺手,道,“你也退下吧,我乏了。”
蔚徹衝著大夫人作揖后,便離了懿德院。
蔚徹前腳剛邁出懿德院的大門,便見那抹熟悉的輕粉倩影立在不遠處,十分亮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