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陌生的塔蒂尼
兩位旅行者按着農夫的指引過了橋繼續向前。很快,那座拉瓦利埃城堡就映入了他們的眼帘。再往右走了二里路的光景,拉斐爾和瓦萊特就看到了那座兩側有埃及無花果樹的白房子,它背後是一片濃密的樹林。
此時,今日的最後一縷陽光正打在白房子後面的這片樹林上,為這片樹林披上了一層金色的霞光。
二人又驅馬前進幾步,來到白房子外一道柵欄門前。那柵欄的製作式樣是米蘭風格的,一些部件甚至還是用白瓷製成,體現了房子主人高雅的品味。
透過柵欄門,拉斐爾看見裏面有幾片伺弄得很好的菜園子,一個相當寬敞的院子,院子裏有幾個僕人模樣的人正席地而坐,似乎在聊天。在一旁還停着一輛套了兩匹雜色馬的馬車。
瓦萊特跳下了馬,他走到柵欄門前高喊道:“有人在嗎?”
席地而坐的僕役中的一人站了起來,他走到門前詢問二人的來意。
“我們是周遊列國的騎士,”瓦萊特按照和拉斐爾伯爵商量好的說辭說道:“今天路過這裏,不小心錯過了宿頭。我們聽說這裏的主人塔蒂尼熱情好客,故而過來叨擾。”
“你們說得對,再也沒有比我們的主人更熱情好客的了。兩位尊敬的騎士,請進吧,我家主人肯定很高興能結識你們一番。”
說著,僕人打開柵欄,並在前面給二人引路。
走進內里,有兩名僕役跑過來抓住了坐騎的韁繩,在拉斐爾和瓦萊特下馬後,將兩匹馬牽到了後院的馬廄。而另有一人則跑進了屋內——顯然,他是給主人報信去了。
拉斐爾剛上了台階,就聽到從一間低矮的廳里傳出一個聲音問道:“喂!那兩位貴族在哪裏?為什麼還不把他帶進來?”
這個聲音傳到拉斐爾的耳朵里,他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狂喜。
他越過瓦萊特和前面引路的僕役,便大步地朝大門走去。
邊走拉斐爾伯爵便大聲叫道:“加布里埃利,是我。我親愛的朋友。”
那房子的主人此時也走到了門口,他聽到聲音,也看清了來者的臉。
“拉斐爾!”他尖叫道:“怎麼會是你!”
接着,二人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瓦萊特站在伯爵的身後,微笑着看着這感人的一幕。
同時,他也有些疑惑。
因為眼前的這位塔蒂尼先生,和拉斐爾伯爵像自己描述的是在是太不像了。
在瓦萊特的眼中,加布里埃利·坎蒂尼看上去最多四十齣頭,比伯爵還年輕。他身材修長,臉上的皮膚雖然有些鬆弛,但膚色亮麗,顯然保養的很好,絕不是那種酗酒過度和賭徒所能擁有的;同時,這位大師的手指修長,右手的中指上戴着一顆藍寶石戒指,一頭朝後梳的黑髮中只偶爾夾雜着幾根灰白的髮絲,他的衣着也很考究,一身大紅的領口和袖口鑲着金邊。
活脫脫是富貴人家的老爺。
在一陣熱情的擁抱后,拉斐爾和塔蒂尼終於分了開。拉斐爾將瓦萊特介紹給了塔蒂尼,而塔蒂尼則親切地挽起二人的手便要朝屋內走去。
可就在此時,院子裏傳來一陣急促的犬吠,僕人們異口同聲地說:“啊,是卡洛斯回來啦。”
拉斐爾伯爵回過頭,只見一名年少英俊的少年正騎馬進入院子。
這少年身穿一身的獵裝,頭戴着一頂有羽飾的貝雷帽。棕色的大眼睛透出股機靈勁兒;鼻樑挺直、天庭飽滿;他的身高若要說還是孩子吧,顯然比孩子高太多了,要說是成人吧,又顯得太矮了些。
總之是那種比那個時代普通人家的男孩發育的更好。
一見到少年回來,塔蒂尼便喜悅地說道:“你回來啦,卡洛斯?”
“是的,先生,”少年跳下馬恭敬地回答,“我回來了。”
“可是,你怎麼啦,卡洛斯?”塔蒂尼關心地問,“你臉色蒼白,顯得不安。”
這時塔蒂尼注意到,原來在馬上還有一個人。只是因為剛才卡洛斯也在馬上,他的身子遮住了後面那人,自己才沒注意到。
“露易絲,你怎麼和卡洛斯一起?”
接着僕人手中的火把,塔蒂尼認出了馬上的正是鄰居拉瓦利埃子爵的女兒露易絲。
露易絲沒有回答,她的臉上看上去有些痛苦。
“因為剛才,先生,”少年急忙回答,“露易絲受了傷。”
塔蒂尼急忙問,“發生了什麼事?”
“我打獵回來,她看到我騎馬經過那裏,馬鞍上還掛着幾隻野雞,她便興沖沖地跑了過來。可誰曾想她一腳踩上了草地上的一個空洞,扭傷了踝關節。”
“啊!光明神在上!”塔蒂尼說,“她父親和母親知道了嗎?”
“他們還不知道,先生,拉瓦利埃子爵和夫人去教堂了。先生,所以我把她帶到這裏。我在想是否應該去通知拉瓦利埃子爵和夫人,所以跑來徵求你的意見。”
“當然應該!而且是馬上。不過卡洛斯,你最應該的是去找個醫生,然後騎馬去跑一趟。”
卡洛斯紅了紅臉,他把最要緊的事情忘了。
於是卡洛斯將露易絲抱下馬。他用有力的雙臂抱起小女孩,露易絲把腦袋靠在他肩膀上,漂亮的臉蛋現出痛苦的表情,但浮着微笑。
在把露易絲交給抬着擔架過來的僕役后,卡洛斯迅速地跳上馬離開。
他走的如此急,甚至於都沒有和拉斐爾和瓦萊特打招呼。
卡洛斯走後,塔蒂尼對露易絲說道:“親愛的露易絲,真是抱歉。因為卡洛斯的冒冒失失……”
“啊!不是的,不是的,先生,我向你發誓!”小姑娘忍着疼嚷道,“都是我的錯,和卡洛斯無關。”
塔蒂尼笑了起來。
在一番忙碌后,塔蒂尼和拉斐爾以及瓦萊特終於在客廳落了座。醫生很快來了,並上了二樓為露易絲小姐醫治,而卡洛斯則在向兩位客人問好后又急匆匆蒂出了門。
看着卡洛斯的背影,坐在沙發上的拉斐爾伯爵問老友道:“那個少年是你的兒子、還是你的教子,或許是你的什麼親戚?光明神啊!你變化太大了,我親愛的塔蒂尼。”
“那個少年嗎,”塔蒂尼用疼愛的目光看着卡洛斯遠去的背影,回答道:“那個少年嗎,拉斐爾,他是個孤兒,被他母親遺棄在一個貧窮的鄉村神父那裏。我領養了他,把他培養成人。”
“他應該很愛你吧?”
“我相信他愛我就像我愛他一樣。”
“除了愛還有感激吧?”
“講到感激,”塔蒂尼說道,“那是相互的,我對他的恩情和他對我的恩情一樣深。或許我更應該感激於他!”
“這話怎講?”拉斐爾伯爵驚訝地問道。
“啊!光明神啊,是這樣!是他造成了我的變化,這變化你是看到了的:我本來像一棵行將就木的老樹,湖水中的浮萍。除非有一種深厚的感情,才能讓我在生活中重新紮根。感謝光明神!是他把這個孩子交給了我,是這個孩子的出現使我找回了我失去的一切。我沒有勇氣為自己改變,我是為他而改變。一個孩子要學的東西很多,楷模對於他尤為重要。我給他當了楷模。我所有的惡習,我一一改掉了;我不具備的美德,我假裝全都具備。我並不認為這是自欺欺人,卡洛斯註定要成為一個十全十美的人,盡我所能。”
“所以你有了現在的生活?”
“可不是嗎,這所房子,還有附近的土地都是我的財產。在村子裏,有五十張犁為我耕地,那是丹多洛家族的土地。我想你應該知道威尼斯共和國的丹多洛家族,那是十大豪門之一,我為這個家族服務,建造城堡和製造各種發明。除了到死享有土地的經營權外,恩里科·丹多洛還每年支付給我500杜卡特的薪水。”
“完了,”拉斐爾暗想道,“有恆產者有恆心。擁有如此優渥生活的塔蒂尼,又怎會放棄現在的生活和我走呢?”
就在伯爵暗自沮喪時,塔蒂尼忽然湊近到伯爵的身旁,神秘地說道:“還有樓上這位露易絲小姐,她是子爵的獨生女兒,我刻意和子爵家接近,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讓卡洛斯娶她為妻,那麼卡洛斯就能繼承子爵的爵位和紋章,成為一名貴族了。”
說完,塔蒂尼還朝瓦萊特笑了笑。
這一笑,觸動了瓦萊特的神經。他本就着急伯爵為何還不把他們的來意對塔蒂尼說明,這時候終於忍不住了。
“塔蒂尼先生,其實我們此來……”
“其實我們此來除了看望你以外,還是為了避難的。”拉斐爾伯爵用更高的聲音蓋過了瓦萊特,他對塔蒂尼說道:“實不相瞞,我和瓦萊特騎士原本都為拉約什二世效力。但在貝爾格萊德,我們被鄂圖曼人俘虜了。為了為自己贖身,我們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回到布達佩斯,拉約什二世卻拒絕補償我們的損失。為此,我們和他鬧翻了,他揚言要把我和瓦萊特投入監獄,不得已,我們才逃到威尼斯。”
聽了拉斐爾的話,塔蒂尼再一次擁抱了朋友。
“那麼你們就住在我這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可以擔保,匈牙利國王的權勢到不了威尼斯,而我的恩主更不會在意拉約什二世的想法。如果你們有意,我甚至可以把你們推薦給恩里科,讓你們在他那裏謀一份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