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分裂
“什,什麼意思?”
賀塍抬起頭與我對視:“那天我從便利店出來,看到一輛車,糖糖……在車上……”
他一直看着我,目光灼灼,又隱藏着些深意,那是我不願去探索的一種隱晦,更是我害怕的一種未知。
“你,會不會,會不會是你看錯了?”我勉強自己擰出一絲笑意,以緩解眼下的窘迫,可賀塍,似乎並不領情。
“顧影,我也無數次告訴自己,看錯了……可是糖糖,糖糖叫了我一聲,“賀塍叔叔”……”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終於眼神不敢與我對視,轉而望向了地上的一處,好像陷入了某種沉思,也像是陷入了某種苦痛的記憶。
我已經給了他機會了,是他不珍惜不撒謊,硬是將我推進了萬丈深淵,一直往下墜。可即使是萬劫不復,我也要拉着他陪葬!於是當即從床上跳了下來,雙手掐住他的脖子一路將他推撞到牆壁上,隨着撞擊手上的力道迅速加重,即使是我自己也不曾知道,原來身體裏蘊藏着這麼巨大的力量。
“為什麼?為什麼!你既然知道是她,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啊!”
賀塍並沒有反抗,只是任由我的雙手在他頸間收緊。這一刻,他好像就是來赴死的。
嘶吼聲引來了陳醫生和護士們,他們用蠻力拉開了我,企圖再次給我推針,卻被賀塍阻止了。
賀塍雙膝一彎跪倒在我面前,眼睛始終望着地上的某處。
“我知道是她,可我猶豫了,因為胡靜,因為沈楓。我那時想,既然沈楓讓我失去了胡靜,那麼他或許也該嘗一嘗失去至愛的痛苦!我……”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我就狠狠地甩了他一個耳光,用力之狠,連我自己都有些重心不穩跌倒在了地上。陳醫生來扶我,我推開了他,毫無形象地爬到賀塍面前,與他面對面跪着,厲聲喝他面對我。
“糖糖做錯了什麼?做錯事的是我們這些大人,為什麼要一個七歲的孩子為我們買單!為什麼啊!你怎麼下得去這個心啊!”
我打他,罵他,可那又怎麼樣呢?糖糖依舊回不來了不是嗎?
他任由我發泄毆打,並不還手:“原本我以為可以心安理得地過下去,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可是後來才發現做不到,糖糖最後叫我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你又變成了這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很後悔,可是後悔,救不回糖糖……”
對不起,對不起有什麼用呢?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一切過錯嗎?
“所以你來找我懺悔?企圖讓自己心安?企圖繼續生活下去?那麼我呢?我的糖糖呢?你叫我們怎麼辦?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醜惡?”
此刻耳邊突然有一個聲音在反覆廝摩:殺了他!殺了賀塍!為糖糖報仇!
在這一瞬間,我覺得身體裏有另一個我,體內的氣血不斷地翻湧着,身體不受控制,一記重拳打在了賀塍臉上,賀塍或許根本沒有想到我會有這麼大的力氣,整個人都倒在了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趁護士不注意,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注射器,朝着賀塍的頸動脈直直地刺去。那個護士尖叫一聲,眾人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陳醫生趕忙過來阻攔,針頭就整根刺穿了陳醫生的手掌。
“啊!陳醫生!”那個護士嚇壞了,哭着過來看陳醫生的手,其餘幾名護士上來,就像壓犯人一樣把我壓在了地上,我臉貼着地,動彈不得。
或許賀塍根本就沒想過我會這麼直接地索要他的性命,眼中的悔恨便更甚。
“他該死!他該死!為什麼要幫他?為什麼要救他!”我憤恨,我不解,陰陰他就是幫凶,虧得糖糖當時還喊他一聲“賀塍叔叔”,可他偏偏充耳不聞熟視無睹,糖糖,糖糖該有多絕望啊!而周邊的人,這些人,為什麼還要幫他?我的糖糖,她本不該死啊!是他,是賀塍間接害死了她啊……
我心痛萬分,就好像糖糖又重新在我面前死了一遍,我寧願死的人是我啊!
那名受了驚嚇的小護士去外面拿了些處理傷口的東西,在給陳醫生處理傷口。陳醫生一臉凝重,奇怪的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催眠我,也沒有給我打鎮定劑,只是讓她們把我綁在了那張椅子上。
賀塍就跪在我面前,口口聲聲地說著“對不起”。
“顧影,我補償你,你要我怎樣我都答應你,好不好,你不要這樣……”
“你把糖糖給我帶回來,我就原諒你……”我的面部肌肉不再受大腦支配,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我能感受到隱藏在這種笑意之後的肆虐與張狂,忽然之間就覺得心頭很是暢快。
賀塍似乎是被我的笑意嚇到了,原本想來碰我的手僵在了半空。
“顧影,你的聲音……怎麼……怎麼了?”
賀塍望了一眼陳醫生,他察覺到了異樣,陳醫生亦是如此。
陳醫生試探性地問:“顧影,你怎麼了?”
顧影?
“顧影,你怎麼了?”我學着陳醫生的口吻說了一遍,而後大笑不止。“怎麼了,別人不知道,難道陳醫生……你也不知道嗎?”
“你是誰?”陳醫生謹小慎微,敢情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你猜……”
“顧影呢?”他手上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護士們出去了,病房裏就只剩下我,賀塍和陳醫生。
“顧影,睡著了……”
“你叫她出來,我要跟她說話!”
賀塍聽得一頭霧水,插不上一句話。看着他恐懼又受挫的樣子,我滿心歡喜。
“你是她什麼人?”陳醫生又發問了,他是心理醫生,自然知道我這是怎麼了,可我就是喜歡看他這麼一本正經的樣子,曾經顧影或許怕過他,可現在的我不怕他,同樣是心理醫生,誰的心理素質更強,還不一定呢!
“我?如果我說我是讓你的職業生涯遭遇滑鐵盧的人,你信嗎?”
“趙醫生?”
“Bingo!答對了!”
“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到她身體裏去了?”
“你還有臉問?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走?要不是你,我怎麼會變成她?原本,我只是想在她身邊保護她,可是你,都是你們這些人!口口聲聲說著為她好,卻做着一件又一件傷害她的事!”我緩了緩語氣,激動了,容易出破綻,鎮定自若地說:“沒辦法,我只能變成她,取代她,才能不再受你們欺負啊……”
賀塍看了看陳醫生,戰戰兢兢地問:“陳……陳醫生,她……她這是……是人格分裂嗎?”
陳醫生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而我饒有興緻,笑嘻嘻地看向了他,藉著身體裏的那股子力道往他湊了湊看得他往後退爬了幾步。
“是啊,人格分裂,拜你所賜!怕不怕?”
他沒有接我的話,轉而求助於陳醫生:“陳醫生,這可怎麼辦啊?你救救她啊……”
陳醫生看來也是看不起賀塍的,原本舉手之勞就可以救下的一個孩子,就因為他人性的醜陋毀了一個家庭。更有甚者的是,原本顧影已經想起了所有,並開始漸漸接受現實,或許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今天被他這麼一攪和,先前的一切都成了無用功,顧影的病情不輕反重,現在人格徹底分裂,而且第二人格還是一名心理醫生,要治癒的難度,可想而知。所以他並沒有正眼看賀塍,只是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管他。
“既然是同行,你就該知道,你這樣的做法沒有職業道德……”
“職業道德?你跟我談職業道德?”我只覺得好笑,我不過是分裂出來的一重人格,懂心理學的一些東西,卻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心理醫生,怎麼談得上“職業道德”?我的存在,本就只是為了保護顧影。為了顧影,別說是職業道德,就算是人性道德的底線,我也願意去碰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