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丈夫
我們回到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家,家裏有糖糖、小九、沈楓和我。我們一家四口,終於團聚了。
我每天早上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給家人做早飯,沈楓吃了早飯後早早地去上班了,我負責送糖糖去幼兒園,送小九去托班。這樣的日子,其樂融融。
我忘記了一切,彷彿這樣的生活就是常態,直到一個夜晚,我加班,一直忙到了晚上十點。下樓梯的時候路過教學樓二樓的過道,突然聽到了類似彈珠掉落的聲音,而後裏面又傳來了小女孩嬉笑的聲音。
過道的燈可能是線路有問題,一閃一閃的,給整個過道籠上了一層詭異的氛圍。而我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一般,竟壯着膽子走了進去。隱約只見到有一個小女孩,跑着,笑着。
我跟着她,只見她穿着一件紫色的連衣裙,扎着兩個馬尾,跑起來的時候辮子甩啊甩的,可愛極了。突然,她停了下來,彎下腰好像在找尋着什麼。藉著忽陰忽暗的燈光我試圖看清她的臉,可這燈光太過幽暗且她一直背對着我。忽然間,她好像也發現了我,但是並不詫異我的出現,而只是把食指放在了唇上,示意我不要出聲。
我配合著她,也做了一個禁聲的動作,走到她身邊彎下腰,問她:“你在找什麼?”
她木訥地望了我一眼,眼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之後便二話不說就走了。等我回過神追出去,她早已不見了蹤跡。
回到車裏,剛插上車鑰匙準備啟動,我就覺得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心中頓時忐忑。我小心翼翼地回過頭,不料小九突然從後座竄了出來,嚇了我一大跳。
“小九?你怎麼會在這?”我詫異萬分,早上我陰陰把他送到幼兒園看着他進的教室,怎麼此刻他又會出現在我車裏?如果說早上他又跟着我上了車,這可是整整十幾個小時了啊!
小九並沒有回答,只是手中的絞肉機發出了低頻的振動聲。
“怎麼不說話?”我並沒有因為他手中的絞肉機而感到奇怪,而覺得這不過是他眾多玩具中普通的一個罷了。
“媽媽……”他叫了我一聲,而後原本白嫩的皮膚漸漸顯現出血色的斑駁,黑色眼珠逐漸擴大,直至充斥整個眼眶。
小九整個人都變得血淋淋的,手中的絞肉機還在不斷地發出“嗡嗡”的低鳴。
我嚇壞了,卡着喉嚨,顫抖着想要打開車門逃出去,可是車門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壓着似的怎麼也打不開。漸漸地,我覺得車子好像在下沉,才驚覺車窗外有水漫了上來!這是?落水了嗎?可陰陰,我應該在停車場啊!
我拚命地拍打着窗戶,試圖敲碎玻璃,可都無濟於事。眼看水從窗縫裏滲進來,我卻束手無策。恐懼隨着滲進來的水在我心中溢了出來。水已經漫過了我的頭頂,灌進了我的口鼻,可小九,卻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依舊玩弄着手中的絞肉機。我想要去抓他,可他一個眼神就阻止了我的動作。這不該是一個三歲小孩該有的眼神啊!
就在這時,車門突然開了,是趙駿亦。沒有落水,也沒有小九,車裏就我一人。
“趙醫生,你怎麼會在這?”
“顧影,你又犯病了……”
我一臉茫然,從床上醒來。沈楓還在睡,看了看手機,才凌晨三點半,一切,就好像都沒發生過似的。
我躺在床上,想再睡會兒,可無論如何翻來覆去,也都無法再入睡了。於是起身去了糖糖和小九的房間。我給他們買了上下鋪的那種床,糖糖睡上面,小九睡下面。兩個人都睡得很香,我給他們蓋好被子后就退出了他們的房間。可就在關門的一剎那,一雙寬大有力的手攔腰截住了我。我受驚尖叫,卻被捂住了嘴,回頭一看竟是沈楓。沈楓醒來看我不在,才出來找我。
眼看時間已經凌晨五點,我倆都已沒了睡意,便去廚房弄早餐。奇怪的是,沈楓今天特別黏我。我很嫌棄地看他,他也毫不在意,甚至還有些死皮賴臉。這樣的沈楓,讓我覺得有些陌生。
“你今天怎麼了?怎麼變了個人似的?”我問。
“變成什麼人了?”沈楓反侃道。
他這一問,我也開始問自己,這樣的沈楓,像誰?可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究竟像誰。
“顧影……”他又開口,“你最近,怎麼不跟胡靜聯繫了?她昨天去了我那兒,她奶奶過世了,你要不要安慰她一下?”
胡靜,這個名字,彷彿是一段被塵封已久的往事,而被沈楓突然打開了記憶的大門,才驚覺,原來這世上,還有胡靜這麼個人!可從沈楓口中聽到這個名字,我心頭便有種沒來由的厭惡。我便只敷衍地說了個:哦!
我在炒着雞蛋,沈楓再次從身後摟住了我的腰。
我厭煩地回頭想要叫他鬆開,卻驚覺眼前人哪裏是沈楓,他分陰是趙駿亦啊!
“趙醫生!”我驚呼,“怎……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
可眼前這個男人,似乎比我還詫異:“顧影,你怎麼了?我不在這,還能在哪兒?”
“我……”我一時語塞,竟在心裏反問自己:眼前人,究竟是沈楓,還是趙駿亦!
“顧影?”他又叫了我一聲。
“你,你是誰?”我知道這個問題可能會讓他摸不着頭腦,可這個問題,卻是我內心真實的疑惑。
他用力揉了揉我的頭,寵溺得不可方物:“小傻瓜,我還能是誰?我當然是你的老公啊!”
可他這樣的回答對於我來說,幾乎就相當於是沒有回答,因為我想知道的是,眼前人,究竟是沈楓還是趙駿亦!
我在腦海里拚命尋找答案,沈楓或是趙駿亦,我的丈夫,究竟是沈楓還是趙駿亦?糖糖和小九,他們的大名是什麼?我絞盡腦汁,竟怎麼也想不起來,糖糖和小九,應該是姓沈還是趙!趙醫生,不是我的心理醫生嗎?我的丈夫,難道不是沈楓嗎?如果趙駿亦才是我的丈夫,那麼沈楓又是誰?如果沈楓才是我的丈夫,那麼眼前的男人,為什麼長着趙駿亦的面容?一時間,天旋地轉。只見眼前這個男人眼中滿是關切,口中不停地念着我的名字,可我的名字,此刻卻像是一個魔咒,不斷地侵蝕着我的意識,令我神智難清。
天花板上再次滲出了無數水滴,噼啪噼啪地落下來,就像夏日的暴雨打在碧綠的蓮葉上,葉下魚兒還在游曳,似在躲閃着雨點的侵襲,又像只是喜歡這樣的嬉鬧。
我仰頭望着天空,無數的雨水沖刷着我的臉頰和身體,魚兒在我身邊游曳,我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夏日午後遮天蔽日的烏雲,以及隨之而來的暴雨。可我是誰?我所在的地方,又是哪裏?湖裏有接天蓮葉,還有成群結隊的魚群,可偏偏四下無人,唯獨我一人,被遺落在茫茫天地間,被雨水,淋了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