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阻隔1
春光明媚,陌上花開,凌煙閣三人並不急着趕路,打算向西選一條與來時不同的路趕回凌煙閣,也好在路上探知七怨靈的行蹤。
這條路地處西邊,名為安城的原由是此處異鄉人聚集較為集中,風土人情與中原已大不相同,已靠近西域,朝廷求個平安穩妥,便將此城命名為安城。
只是這西邊少水多風,沒有了參天巨樹與地表草木的遮擋,風沙從西北處的山脊上掃蕩下來,長驅直入地灌到安城之內,所謂城牆也只不過是象徵性地阻擋下,造就了安城塵土飛揚黃土漫天的風貌。
沐錦掀起馬車車窗向外瞧,這裏的房子不似是南面的石木建築,此地的房子大多是由泥土建造,瞧上去便只覺得灰突突的一片。
馬車已行道了主街上,經過是白天,路上的行人亦是不多,且都是異域的裝扮,男子俱是留了鬍鬚,簡裝闊褲,跨着刀,行走間劍威武雄壯;少見女子,偶爾一兩個亦是走在路邊上,面紗遮住頭臉,只留了眼睛、眉毛及頭髮在外。
沐錦心想,這大約是因着風沙大的原由,怕頭臉裸在外容易髒了的緣故。
一陣風揚起的沙迷了眼,沐錦放下布簾,揉着眼睛鑽進來。
凌輕霜探身過去,問道:“迷眼了?”
沐錦換了晚春的薄衫,揉着眼睛的那一隻胳膊衣袖向下滑,露出了一隻皓白的腕子,出行了許多日,比在凌煙閣時減了些許的嬰兒肥,胳膊向下,劃出了一截溫潤的弧度。
“嗯……”嬌憨的聲音依舊,只是這嬌憨中卻是略有些慵懶的成熟女子意味。
凌輕霜湊近了些,拿掉了沐錦還在拚命揉眼的那一隻手,一隻眼略有些紅,凌輕霜沾着水的帕子在沐錦的眼周緩緩地揉了一圈,那入眼的沙子當是被揉了出來。
沐錦試着眨眨眼,靈動的黑眸轉動了一周,向著凌輕霜拋出一個笑容,道:“好了。”
霄淺如往日般,唇角邊兩隻酒窩淺淺地盈着笑意,眼帶羨慕地瞧着眼前這一對人,腦海深處的一抹紅及那一雙鳳眼,只閃了一瞬,便被強制地壓在了深處。
皇甫嫣,紅衣郡主皇甫嫣,並沒有回凌輕霜寫至她皇都家中的信箋,依舊是一絲訊息也無。
“我再試一次吧?”沐錦手上結了探靈的印,師徒閉上眼感知邪靈的蹤跡,卻被凌輕霜摁下了。
“莫探了,入城前探過幾次,不累么?”凌輕霜淡道,這已是沐錦今日裏第五次結印探靈了。
“師傅,你說是不是因為我學藝不精,為何下了山,便一隻邪靈也探不出來了?”沐錦氣惱道。
皇甫嫣一點消息也無,自己同花度及月童修習了探靈馭靈的入門技藝,自離開暖山結界之後,卻是一隻邪靈哪怕是靈獸,也沒有探到。
“這不該是好事么?遍地是邪靈,你便高興了?”凌輕霜道
“也不是,可是一個邪靈也沒有……莫是我氣運不好么……”沐錦依舊是不想放棄。
“凌霄兩家世代捕靈,這一世已是過了十幾代人,這世上的邪靈本來就應該不多了,若不是七怨靈奔逃,說不定在你這一輩,便都是沒有邪靈要捕了。之前在山上也是好久才能遇見一隻,有時候幾年都碰不到一隻,哪裏有這般多的。”凌輕霜安慰她道。
霄淺問:“阿錦,那剩餘的四隻怨靈呢?在何處,七怨靈的邪怨之氣那般強盛,應該可以探的到吧?”
沐錦點點頭,凝眉道:“有一股十分強大的邪怨之氣,在西北的方向,雖是十分遙遠,但亦是能感受的到。”
“只有一隻么?”霄淺疑惑道,七怨靈當還有四隻還未曾捕捉封印。
沐錦略帶些失望及不自信地搖搖頭:“淺淺,是的,暫時只能感受的到這一股邪怨之氣。”
凌輕霜道:“莫着急,或許我們去的地方多些,你便能探到的多一些了。也莫要時時刻刻都浪費心力去探靈,每日有幾次便可了。”
探靈雖不耗費靈氣,但需要集中心神,凌輕霜總是擔心沐錦的身體會在這舟車勞頓加探靈中吃不消。
正說著,馬車停了下來,傳來了車夫的聲音:“幾位姑娘,這城裏最大的客棧這便到了。”
“下車吧,師傅。”沐錦說著便着急站起身來。
凌輕霜捉住了她的胳膊,緩聲道:“莫急……”
一邊說著,一邊自便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小絲卷着的包裹,這包裹是入城之時凌輕霜安排車夫採買的。
凌輕霜在馬車上的小几上打開,包裹中式幾塊白色的紗巾。
凌輕霜拿起其中一塊,對角折了,探過胳膊,在將絲巾繞過沐錦的耳際,在腦後系了,端詳了下。眼前女子的美貌,原是遮不住的,就算是遮住了如月般的面容,姣好的面容卻越發的在漆黑靈動的眸襯托下,越發有了幾分欲語還休的隱隱約約的朦朧之美。
這般的美,是藏不住的。
“這是為何?師傅。”沐錦雖被遮住了臉,眉眼間卻是流淌着笑意問道。
凌輕霜拿起另外的一塊在面上系了,答道:“入鄉隨俗,免得生出了不必要的麻煩。”
霄淺亦是拿起一塊在面上系了。
沐錦點點頭,盯着凌輕霜的眉眼,那月華似的面容被面紗遮蓋了,露出的眼睛便顯得更加的冷淡冰冷,只是在瞧向自己的時候,眼底泛出一絲半點的暖意,其餘時候便是冷淡如清晨還未見陽光的滿地白霜般寒氣逼人。
三人下了車,趁着車夫安置行李的時候,沐錦抬頭打量起這間客棧。
這間客棧坐落在一個十字街口,粗狂的木結構,牆壁是由混合了草的泥土修建的,共三冊,一二層當宮些茶座飯食,三層瞧着窗戶的式樣當是客棧,一樓兩扇門上掛着遮擋灰塵的布簾,並不很高大,但卻已經是這城裏最大的客棧了。
掀開門帘,大約是為了遮擋風沙,對外的窗戶並不很多,室內光線昏暗中可以瞧得見空中漂浮的塵土。十幾張桌子,三三兩兩的坐着的客人見到進門的凌輕霜三人,具是停了手中的動作,那些男人眼睛直勾勾地看過來,眼神並不禮貌。
小二先是打量了一番來人,忙不迭地迎過來:“幾位客官,吃飯還是住店?”
“小二哥,我們住店,先要個臨街的包間。”霄淺在這注視中略微有些不自在。
小二將幾人引領上了樓梯,帶上了二樓,二樓空蕩蕩的包間中,沒有客人。包間之間用草簾格擋了,雖然是瞧不見,但是說話的聲音依舊還是聽的到。
幾人只是點了普通的茶水同飯食。
“師傅,這城裏的人怪異的緊,為何一個個都盯着咱們看呢。”沐錦解開面上的白紗,蹙着眉道,被別人緊盯着的感覺並不令人舒適。
霄淺溫和地道:“是呢,自進了城,我總瞧着,這城裏街上的女子也並不多。”
凌輕霜點點頭,壓低了些許音量道:“自進城后,街上一共瞧不見幾個女子,且女子全是沿着街邊行走,行色匆匆。而且這店中一樓那些並無一個女子,這安城,對女子,確實是不很友好。”
霄淺道:“幸得只住一晚,若是時日久了,可怎生呆的下去。”
凌輕霜道:“修整一晚,待馬匹吃飽休息好,咱們明日一早便啟程。”
算起來,從這裏在回到凌煙閣,大約還需要約莫二十幾日路程,一路上並不着急趕路,現下瞧着這安城中一雙雙並不親切友好的目光,凌輕霜臨時改了行程,打算提早上路。
這西面的菜飯分量比南方要大上不少,一份約是兩份的數量,只是口味亦是粗糙,亦是偏咸辣。
三人低聲交談着日後的打算,吃着並不算可口的飯食,只聽沉重的腳步聲自樓梯口踏了上來。聽腳步聲,當是三四個男子,其中夾雜着店小二迎請的聲音。
腳步聲之後,緊接着便是哐啷幾聲,當是某種大刀或是重劍拍在桌上的聲音。
“老樣子,上吧。”一個粗糙渾厚的男聲在隔壁響起來。
凌輕霜幾人對視了幾眼,不約而同的不再講話。
“好嘞,幾位軍爺辛苦,酒可還是燒刀子?”店小二低聲下地地道。
“那麼你以為呢?就你那狗尿似的黃酒,能騙的了爺幾個?去找你們掌柜的說,把他最好的酒肉端上來。若是不合爺爺我的胃口,你試試你的店還能不能開到明天。”那聲音威脅道。
“嘿嘿,嘿嘿,店當是還在的,只是人,就不一定在哪裏了。”另一個高一些的聲音諂笑地說道。
“那能在哪裏?那定是在那黃沙里埋着了。”又一個猥瑣地道。
“呸,莫髒了爺爺我的眼睛,滾吧。”那粗狂的聲音又說道。
店小二下樓的腳步聲傳了來。
離凌煙閣已經許久,離開那世外桃源似得鳥語花香亦是過去了許久,凌輕霜已對這風沙之地有了準備,卻還是被這粗俗的聲音聽的皺了眉。
沐錦同霄淺亦是低頭不語,只想吃完了飯趕緊自旁邊這粗俗的底聲中逃走。
“征她奶奶的兵,老子去哪裏給他娘的朝廷偷那許多的人去!”那粗魯的聲音大叫道,伴隨着茶碗重重跺在桌上的聲音。
“大哥消消氣。”旁的一個道:“這不還早呢么,不行,咱們就撿着那沒人要的街上的老漢小孩,送去幾個不得了。”
“對啊,也不知道送去了還能不能回的來。”
“都消失了一個多月,能回來才算是見了鬼了。”
“你說那傳言是不是真的?”
“什麼傳言?”
“你着耳朵腦瓜一天是擺設用的么,什麼都不知道?”
“就是那黃沙怪吃人的事啊。”那猥瑣的聲音壓低音量道。
“黃沙怪?吃人?”
“是啊,夏國小,放牛羊的人居多,哪有那許多的人來打仗呢?為何咱人馬一戰一敗、一戰一敗,便是聽說有那黃沙怪,每次還未戰,便被黃沙怪卷了軍營,卷過之後夏國便來攻城,這哪有不敗的道理。”
“真的假的?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左不過也就是一年內的事,我聽聞咱們有一個將軍便也被那黃沙怪持吃了。”那聲音干呀又恐懼,搞死是親眼瞧見黃沙怪吃人一般。
“我還聽說,這黃沙怪大約同那夏國的新國君登基有關。”
“我也聽說了,聽說那國君手段毒辣極了。”
“是啊,夏國不似我國,崇尚的事武力與手腕,誰的手腕高明武力高強便由誰做了國君,這國君可是踏着無數人的鮮血才登上王位的。那要是大哥您,怎麼說,也當是個夏國的國相了。”
“豈止是國相,咱大哥,那必須是新王上。”
“雖說的是實話,但還是莫要亂說,那這般說,是因着這原由,朝廷這不還壓着消息,還能徵到兵么?”
“可我聽說,這仗是短時間內再打不起來了……”
“為何打不起來?”
“聽說,是要有什麼皇甫公主還是郡主的,要去合親了。”
霄淺腦中嗡的一聲,原本就透明的一張臉瞬地沒了慘白,剩下的言語,便是一句也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