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十 鬥法大會(下)
七場結束,狼王隨手抓鬮,挑了英王出來直接進後日的比試,另外六個則會在下一輪繼續。
許重融躺在房中,經醫師針灸已然醒了過來。
屋裏安安靜靜,連風聲都聽不見。
許重融默默地瞧着洞頂,忽地有些迷茫。
不過就是比不上江仁烈在代方羯心中的地位罷了,他許重融莫非還要對着一個離心的妖怪死纏爛打?
可那蠢貨竟一去不復返,為了江仁烈直接留在了別的妖族。
走就走了,不過是回到他倆沒有在一起之前的日子。環肥燕瘦,紙醉金迷,他就不信代方羯會過得比他好。
可是……總會記起來,總會忍不住偷偷地去土丘,看看有沒有某隻妖怪回來過的痕迹。土丘上的山楂樹年年結果,果子也年年爛在土裏。放在山洞中的酒罈許久都無人擦拭,靜靜地,失去了光澤。
明明只有三年光陰,卻比那萬古洪荒還要長。
鬥法大會,那蠢貨也會來。
他異常欣喜,興奮得手指都在發抖。
若不能給那蠢貨一點顏色瞧瞧,實難消除心頭之恨。溫香軟玉在懷,他必要狠狠折辱他一番。堂堂狼族長老許重融,美人要多少有多少,又怎會在乎他一個無趣的男子?
可惜那蠢貨並不看他。
根本……不看他……
耳旁似乎有些聲響,許重融一愣,大喊道:“誰?”
不多時,金瓚玉珥的女妖走了進來,福身道:“長老,妾身妙彤。”
“哦,是你。”許重融又睡了下去。
“長老可好些了?”妙彤扭着身子道。
許重融瞧着洞頂,眼中又沉了下去,“我沒什麼大礙,你先出去吧。”
“是。”妙彤又欠了欠身出去。
隨着刺鼻的香氣出了山洞,代方羯躲到石后解了隱身術。
微微嘆了一口氣,瞧四下無人,才飛身準備回落腳的地方。
還未飛到山洞,就見洞口立着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有模有樣地打着拳。
“小公子。”代方羯落到他身邊。
“代伯伯。”趙容川忙收了拳,規規矩矩地作揖。
“趙長老來了?”代方羯朝洞內瞧了瞧,“小公子怎麼獨自在外練拳?”
“父親來拜訪江長老,我閑得無聊,便出來練練拳法。”趙容川笑道。
代方羯上下打量着他,“小公子可否打一套拳給我瞧瞧?”
趙容川眼中一亮,擺好姿勢小踢小打,拳腳伸縮有序,變化有方。
代方羯瞧下來立即明了,這是他在鬥法大會中首戰對陣齊珂用的招式。
他只打過一遍,這位小公子竟記住了?
一套打完,趙容川兩眼亮晶晶地看向代方羯。
“小公子……天賦異稟。”代方羯覺得這樣的稱讚絕無偏頗,“只是小公子內力尚淺,這套拳法空有形而無神……”
話說到這兒,代方羯忙住了口。
一隻不足半百的小妖,能行雲流水地重現拳法出來已是不俗,他這要求未免太高了些。
代方羯剛想安慰幾句,趙容川卻恭恭敬敬地又作了一揖,“多謝代伯伯指教。”
“啊……”代方羯不尷不尬地笑了笑。
入了山洞,李瀟月同趙生拂都過來了。
互相行了禮,代方羯在一旁坐下。
“趙長老,我方才在洞口正好瞧見您家小公子練拳。”代方羯道。
趙生拂愣了一下,“讓代長老見笑了。”
“不,小公子天資超凡,是個練武的好苗子。”代方羯毫不吝惜讚美。
趙生拂不由一怔,似乎沒料到自己兒子竟能得法術高強的代方羯如此稱讚。
“當真?”一旁的李瀟月好奇地問。
代方羯頷首,“小公子瞧我打過一次拳便記下了招數,可謂記憶超群。能將那拳原封原樣地打出來,又可見根骨上佳。”
江仁烈湊了過來,拉着趙容川的手試了試,笑道:“根骨的確不凡。”
趙生拂一聽,心中不免激動。他正愁鏡族出不了法術上乘的大妖,沒想到自己兒子竟有如此天資。
“我還未教過他法術,竟一無所知。”趙生拂笑道。
“他有這樣的天分,賢弟可得好好給他尋個師傅。”江仁烈坐了回去。
趙生拂瞧着年幼的兒子,微微皺起了眉頭。如今鏡族中張老長老等厲害的妖怪都已年邁,讓年輕的一輩教還不如他自己來。可若是在族外找個師傅,又怕兒子歲數太小受不得苦……
這麼一想,竟陷入兩難的境地。
趙生拂轉眼看向江仁烈。
若這火狐狸還在鏡族中,他此刻也不用如此糾結。
“容川,來。”趙生拂伸出手。
趙容川坐到他身邊,小小的身板端坐挺直。
趙生拂原是想抱抱他,見孩子都已經坐好了便沒有強求。
在甲族這邊蹭了頓晚飯,李瀟月又帶着下屬回了山洞。
卧房中燭火跳躍,趙生拂理了理被褥,道:“容川,該睡了。”
趙容川放下手裏的木劍,自行脫了外衫鑽進被子裏。
趙生拂正準備吹燈,卻聽兒子忽然問:“父親,那位代長老是不是相當厲害?”
“那是自然,代長老從前可是狼族最強的妖怪。”趙生拂回頭看着他。
燈火之下,趙容川的眼中彷彿閃爍着精光,“父親可能請他收我為徒?”
趙生拂猶豫了一下,道:“代長老不是我族妖怪,你若拜他為師,就得和他去甲族。”
“那又何妨?”趙容川問。
“你才多大?就想着要離開我和你母親?”趙生拂走了回來,坐在床沿看著兒子。
趙容川拉着被子,道:“若是為了學藝,想來母親會理解。”
趙生拂皺了皺眉,道:“好,待鬥法大會結束,我替你問問。”
趙容川面露喜色,在榻上拱了拱。
趙生拂不由得笑了笑,又有些遺憾地嘆息,“若說厲害,恐怕沒有誰比得過你江伯伯。”
“父親,江長老與代長老焦不離孟,若代長老肯收我為徒,想來江長老也會不吝賜教。”趙容川篤定地道。
趙生拂靜靜地瞧著兒子,忽地覺得有些陌生。
“父親?”趙容川抬頭看他。
“哦,睡吧。”趙生拂說著便去熄燈。
第三日的比試可比前兩日有看頭,能留下的大多是強族的精英。
第一場是秦冬對陣柴崧禹,柴大長老與柴栩嬌在涼棚中焦急不已,柴崧禹倒是十分坦然。
瞧二妖上了場,柴安緒湊到江仁烈耳朵低聲問:“烈兒,你覺得他們倆誰更勝一籌?”
江仁烈連看都沒看,淡淡道:“秦冬。”
柴安緒有些意外,“你可是小瞧我那堂兄?”
“不是小瞧他,是對手太厲害。”江仁烈咬了一口水晶桂花糕,“不是一個等級,你堂兄便是拼盡全力也打不過他。”
柴安緒往場中看去,兩隻妖怪已經你來我往地鬥了起來。就拿眼睛來看,二妖似乎勢均力敵,可柴崧禹面上卻漸漸有了焦慮之色,似乎突不破秦冬的防禦。
江仁烈小口品着桂花糕,飲了一口茶,道:“安緒,你仔細聽。”
柴安緒閉上眼,只聽得場中火燒水淹、拳腳相加,撇去這些聲音,最明顯的便是柴崧禹的喘息,而秦冬呼吸平穩順暢,在這場看似旗鼓相當的比試中佔盡了上風。
只聽一陣驚叫,柴安緒睜眼,便見柴崧禹已經被打倒在地。
“承讓。”秦冬拱手。
柴崧禹倒在地上滿臉通紅青筋暴起。
柴栩嬌見他哥哥半晌沒有起身,忙跑進鬥法場將他扶了起來。
贊禮喊道:“第一場,狼目族秦冬勝。”
狼目族大王柴承淵可謂喜出望外,一把摺扇搖得飛起。
狼王也不由得側目,柴崧禹的法術雖稱不上登峰造極,但對付旁支的妖怪也該綽綽有餘才是。如今狼族本宗就剩一個於鴻旭,若再有什麼閃失,她這個大王的面子往哪兒擱?
柴栩嬌扶着哥哥準備進涼棚,可柴崧禹卻甩手離了會場。
柴安緒從鼻中噴了一聲,太過高傲,總得受些苦頭才是。
第二場,於鴻旭力壓梁族柴謐,狼王總算安心下來。
至於第三場對陣厲族王玄景,毫無疑問也是代方羯取得勝利。
柴安緒領着族人回山洞,一路說說笑笑,十分悠哉。
“方羯明日對陣的是英王吧?”江仁烈問。
代方羯頷首,“這兩日的比試英王都未拿出全力,實在瞧不出他的底蘊。”
“代長老儘力便是,我們來本就不是為了奪那第一。”柴安緒倒是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代方羯嘆了一聲,抬眼,卻見厲王領着親衛族人正朝着他們過來。
“厲王。”柴安緒拱手。
柴沖卻像是瞧不見他一般,徑直領着妖怪往山下走。
“厲王這是要去哪兒?”柴安緒裝出一副憨厚的笑意。
“與你何干?!”柴沖橫眉冷眼,衝著他吼道。
“厲王,這可不是回你山洞的路。”柴安緒瞧了瞧厲族背上的包袱,轉了轉眼珠道,“莫非厲王這就準備打道回府了?”
柴沖被他戳破了心思,面上燃起怒意。
“鬥法大會可還有兩日,雖然厲族三隻妖怪都敗了,也可以湊湊熱鬧嘛。”柴安緒肆意地笑着。
“若非遇上代方羯,王玄景怎麼會輸?!分明是比試順序安排不當!”厲王咬牙切齒地盯着那頭羊妖。
“厲王這話可有失偏頗,”柴安緒露出牙齒,“秦冬、於鴻旭和英王,厲王覺得,王玄景斗得過誰?”
柴沖眼裏快要噴出火來,“小人得志!你們便在這江黎山上留着吧!看看狼王會不會乖乖把那頭彩遞給你!”
柴安緒聳了聳肩,“我們第一回來,玩玩就好,何必在意那虛名?”
柴沖氣得跳腳,指着柴安緒吼道:“你個龜孫,痴傻的時候屎都吃!還好意思回來?!我聽說你兒子也是個傻子吧?!可真……”
話還未完,只聽“咔噠”一聲,柴沖只覺得自己的下巴忽地脫了臼,疼得眼淚花都流了出來。
“厲王,禍從口出。再這般多嘴,小心你的腦袋!”江仁烈冷冰冰地盯着柴沖。
柴沖捂着下巴想瞪回去,卻又畏懼這火狐狸的淫威,揮手讓族人趕緊走。
瞧厲王忙不迭地離開,柴安緒竊笑道:“烈兒,還是你心疼我。”
江仁烈瞥了他一眼,“有這調笑的功夫不如多練練功,免得別的妖怪大放厥詞,你只曉得傻站着。”
“這不是有你嗎?”柴安緒更加不知羞地湊了上去。
江仁烈翻了個白眼,抬腳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