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走吧
余老太太臉色微微一凜,冷笑道,“你既說你們劉家是誠誠懇懇過來退親的,那緣何還未進我余家的大門,便鬧得村裡人盡皆知?還在我們余家的庭院裏這樣鬧騰開來?我們余家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你們劉家退親本就理虧,行事還這般囂張跋扈,將我余家的臉面踩在地上,還強詞奪理說我余家咄咄逼人,這門親事不結也罷!不過劉家的,你記着,這親事不是你們退的,是我余家如今看不上你們劉家!”
余老太太一番話狠狠的打了劉家的臉面,劉張氏沒想到余家這位老太太口齒這般伶俐,一番話又條理清晰,她也不敢再多爭論,只訕訕的笑了笑,“什麼看不上看得上的,是我們家姑娘沒這個福分!”
余老太太根本連個笑臉都沒給,趙氏冷哼一聲,譏諷道,“怎麼沒福分?下家都找好了,馬上就是秀才娘子了,天大的福分等着呢!”
趙氏早些時候就聽人說,劉舉人很是待見今年童生試榜上的一個年輕人,當初沒想到這一層,只以為劉舉人欣賞讀書人,可劉家這個時候來退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劉張氏沒有接趙氏的話茬,原先沒跟劉家的老太太接觸過,也不曉得竟是這麼個厲害的人物,她也不想節外生枝,免得影響到她女兒的親事,遂拿了庚帖帶着劉家人離開了。
院外看熱鬧的村裡人,見劉家人離開,也都跟着散了,但是余家被退親這事兒卻夠他們茶餘飯後聊上許久的。
當年余家五哥兒中了小三元,余家跟着水漲船高,在村裡村外都風光的很,就連縣令老爺都親自登門拜訪,村裡人家只有艷羨的份兒,可如今,誰不知余家五哥兒病懨懨朝不保夕,余家其他幾個哥兒都資質平庸,余謹書下場考了兩三年卻連個童生試都沒過,余謹言今年童生試亦無傲人成績,還是余家使銀子才進了縣學,余家到底是落魄了。
進了堂屋,余老爺子掀起眼皮問道,“退了?”
余老太太先前在外人面前一直壓着怒火,這會只剩下自家人,她臉色極其難看,“不退還能怎麼辦?劉家真是欺人太甚!”
趙氏也滿腹怨懟,“那劉張氏也忒看不起人了,嫌棄我們家謹書沒本事,她真當秀才郎是那麼容易考的,怎麼沒見她劉家出個秀才郎?”
余老太太瞥了一眼趙氏,嫌她說話不過腦子,秀才郎雖然難中,但余家偏偏有一個小三元的秀才郎,這不是讓老爺子更加看重二房的小子!
果不其然,余老爺子嘆了口氣,“若是五哥兒身子骨好的話,我余家指不定已經出了狀元郎,他劉家也不敢上門退親……”
余老太太給老爺子倒了杯茶,佯做憂心道,“可五哥兒的身體哪還經得起下場折騰。”
余老爺子沉默了許久,才喃喃道,“難道我余家子孫當真不能光宗耀祖?”
余老太太輕聲安慰道,“謹書謹言都尚年輕,今次不中,往後還有機會呢!”
余老爺子點了點頭,看向趙氏,“謹書從書院回來,劉家退親這事兒要好好寬慰他。”
趙氏應聲,如今余謹書和余謹言哥倆還都在書院,尚不知劉家退親的事兒,余謹書一向脾氣急躁,若是知道劉家這般折損他的顏面,心裏定然氣不順。
且那劉家話里話外的意思,當初謹書能定上劉家這門親,全是沾了余啟蟄的光,趙氏越想越是羞怒,他們三房的臉面今次全都給丟光了。
可又沒辦法拿二房撒火,趙氏想起還躺在柴房裏的孟余嬌,滿腔怒意全都遷怒到了她的身上,恨聲道,“爹,娘,都是孟家那個災星!她自從來到咱們家后,折騰的我們三房沒有安生日子,差點害了謹言不說,謹書又被退了親,這哪是什麼沖喜,分明是衝來了霉運!她就是個災星!”
宋氏沒想到退親這事兒竟然又攀扯到孟余嬌頭上,她剛要替孟余嬌說話,那廂老太太出聲道,“孟家那個確實是個禍害,留不得,二房捨不得她一條人命,那就找個人伢子賣了吧,好歹還能落些銀錢,我余家不能再白白養着她了,不然以後還不知會生出什麼禍事來。”
余驚蟄剛從法華寺上香回來不久,此刻正在房裏歇息,根本沒來湊三房被退親的熱鬧,如今他不在,宋氏的話又沒什麼分量。
余老爺子在聽了老太太的話后,摸了摸鬍鬚,倒還真細細考量起來,“能發賣給人伢子嗎?”
“怎麼不能?孟家根本不管她的死活,當初咱們買下她,跟孟家簽了身契的,如今身契在咱們手上,是死是活還是發賣,都跟他孟家沒得關係。”老太太篤定的道。
余老爺子也沒想到孟余嬌命竟這般大,那丫頭若是真的活下來,日後難保不會再對謹言起什麼心思,留在他們余家已經不大合適,發賣出去未嘗不是一個好法子。
“那便找個靠譜的牙婆,發賣了吧。”余老爺子對老太太道。
“爹……”宋氏剛張嘴,余老太太一個眼刀就掃了過去,宋氏心膽一顫,將話咽了下去。
回了東屋,宋氏將老太太要把孟余嬌賣給人伢子的事兒告訴了余夢山,故意提高了音量,其實是想說給裏屋的余啟蟄聽。
她往裏屋瞄了一眼,只見余啟蟄低頭拿着書卷看的認真,宋氏不知他有沒有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便對余夢山嘆氣道,“唉,我聽人說那些牙婆買了姑娘都會送進窯子那種臟地方。”
余夢山有心無力的道,“只能看孟家那丫頭的造化了。”
裏屋正在看書的余啟蟄有些微微走神,眼前浮現余嬌明媚的笑臉,他放下了手中的書卷,在抽屜里翻找出一隻破舊的荷包,將荷包里所有的銅板都倒出來數了數,總共不過四十餘文,這些錢都是余啟蟄給人抄書偷偷攢下的。
他將銅板又一一裝進了荷包里。
小柴房裏,余嬌嘴裏叼着稻草,百無聊賴的吹着口哨,木門咯吱一響,余嬌抬頭看去,見是余啟蟄,她展顏一笑,“五哥兒,又來給我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