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胯下風
余啟蟄掃了一眼她不雅的坐姿,垂眸將手中的荷包遞了過去,道,“這裏有四十餘文,今晚你就離開我們余家吧。”
余嬌一頭霧水,不懂好端端的余啟蟄為何要趕她走,她吐掉嘴裏的稻草,換了個盤腿的坐姿,伸手接過余啟蟄手裏的錢袋,倒出來數了數,“就這麼點兒錢,離開余家我能去哪?你要是把身契一塊還我,我還能考慮考慮。”
她將錢袋又扔給了余啟蟄。
余啟蟄捏着荷包,垂眸解釋道,“祖母要將你賣給人伢子。”
“為什麼?”余嬌問完,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孟余嬌做出這種事情,余家自然是容不下她的。
余啟蟄聲音微低,怕余嬌不明白賣給人伢子的後果是什麼,補充道,“人伢子會將稍有姿色的姑娘賣去青樓。”
說完,他將荷包放在了余嬌腳邊,道,“我只有這麼多,聊勝於無,待子時,家裏人都睡熟,你走吧。”
余嬌望向余啟蟄,明眸善睞,悠然一笑,原來她在余家五哥兒眼中還算是稍有姿色。
“我還沒報答你,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報答?一個被家裏人賣了沖喜,又要被賣給牙婆的人,誰指望她的報答?
余啟蟄根本沒將余嬌的話放在心上,他也從未想過要余嬌感激他,雖然看不上孟余嬌的行徑,但到底是為了給他沖喜,她只要離開余家,以後死活都與他無關了。
傍晚,余嬌沒有等到余啟蟄送來的食物,她已經習慣了,反正來到這個鬼地方后,就幾乎沒有吃飽過。
她指尖玩弄着余啟蟄留下的荷包,如果被人伢子賣去青樓,那倒還真不如趁着晚上離開余家,余嬌自問沒有玩轉青樓的本事。
夜深,余嬌出了小柴房,院中一片漆黑,所有的房間裏都已無燭光,余家人應是都睡下了,藉著微弱的月光,余嬌悄步走向院門,摸索到門栓,正要拉開,院門外傳來紛雜又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着便是‘砰砰’的拍門聲,“余大伯,快開門,救命啊!”
余嬌一把拉開了門栓,一群人蜂擁而入,用門板抬着一個昏厥過去的中年男人,見開門的是余嬌,根本沒有理會,將余嬌推搡到一旁,着急忙慌的抬着人直奔堂屋而去。
叫門聲吵醒了余家人,屋子裏的燈燭相繼亮了起來,余老爺子披着外衣快步走了出來,以往也遇見過半夜上門看急病的,余家人倒也習慣了這種情形。
周家一群人看見余老爺子哭喊着救命,亂鬨哄一片,余老爺子壓根沒聽清他們說的什麼。
他一邊繫上衣服,一邊出聲道,“別慌,我先看看,周家的,你說說怎麼回事?”
被余老爺子點名,周氏忙道,“我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夜裏睡得好好的,我當家的突然就抽搐暈厥過去了。”
余老爺子蹲下身子看向門板上四肢僵硬的周槐,見他嘴邊有白沫,抬手去給周槐把脈,低聲嘀咕道,“該不會是癲病吧?”
周家人嚇了一跳,周氏抹着眼淚道,“我男人以前從未這樣過,不……不能是癲病吧……”
余老爺子摸了會脈象,臉色微微一變,見昏死過去的周槐面赤唇紫呼吸弱,四肢厥冷,駭然道,“你們快些帶着周槐去鎮上找大夫,他脈伏氣弱,這是將死之兆,我看不了!”
周家人聞言慌作一團,哭的哭,又是喊爹又是叫當家的,伸手去推躺在門板上的周槐,想要將他喚醒。
余老爺子忙出聲制止,“別碰他!你們快些抬着他去鎮上吧,再遲片刻,怕是趕不到鎮上,他就沒命了!”
余嬌一直在角落裏觀察着昏厥過去的男人,早已看出些許端倪,現下屋子裏鬧哄哄的,余家人也無暇顧及到她,余嬌走近又細細看了那周槐的面色,用指尖沾了點周槐嘴角的白沫,放在鼻尖嗅了嗅。
朝周氏沉聲問道,“他病發時你們可在行房?”
周氏正抹着眼淚,被余嬌這麼一問,老臉微紅,覷了余嬌一眼,“你……你問這個做甚?”
余老太太已經穿好了衣服從東側間走了出來,聽到余嬌這麼沒羞沒躁的問話,狠狠瞪了她一眼,“閉嘴!”
余嬌聳了聳唇角,周家的兩個年輕人一把將余嬌從周槐身邊推開,急匆匆抬起門板,打算帶他去鎮上找大夫。
余嬌被推的踉蹌了下,穩住身形,緩緩道,“他是馬上瘋,等不到你們去鎮上找大夫,人就要斷氣了。”
余老爺子聽了余嬌的話,又看了看周槐的癥狀,恍然大悟,“原來是馬上瘋,這病又叫胯下風,人說沒就沒,我倒是還從未聽說有大夫能治得好馬上瘋。”
周家人雖然不懂‘馬上瘋’究竟是個什麼病,但是聽余老爺子說的這般嚴重,一群人又六神無主的掉起眼淚來,也不知該怎麼辦是好。
周槐的大兒子‘撲通’一聲跪倒在余老爺子面前,“余爺爺,您既然知道是什麼病,求求您救救我爹吧!”
余老爺子連連擺手,“我救不了,馬上瘋可不是什麼尋常病症,頃時半刻要人命是常有的事,我這邊真沒什麼診治的法子。”
他要是能治這種不治之症,豈不是早就揚名杏林了。
周氏聞言渾身癱軟跪坐在地上,嗚咽着道,“我男人沒救了嗎?孩他爹,你要是去了,我和孩子們可怎麼活啊!”
周家大兒子捏着拳頭,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恨聲道,“我帶爹去鎮上求醫,總不能就這麼等死!”
余嬌輕嘆了下,出聲道,“可否讓我試一試?”
一時間,整個屋子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她的身上,余老太太兇狠的瞪了她一眼,礙於周家人在,以長輩的語氣訓斥道,“跟着添什麼亂?深更半夜的,還拋頭露面,真不知檢點,還不快回你房裏睡覺!”
周氏一雙眼睛驀然亮了起來,想到余嬌方才發問她男人是不是在行房的時候發病的,周氏一把抓住了余嬌的手,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你能救我男人的對不對?求你救救我男人,以後當牛做馬我周家都會報答你的。”
“她哪裏會看診治病,周家的,你病急也不能亂求醫,還是快些帶你男人去鎮上找大夫才是!”余老太太笑着說道。
“莫要聽她胡說,你們快些待他去尋大夫吧!”余老爺子也不想周槐在自家的院子裏咽氣,他雖行醫,但也忌諱這種晦氣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