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隻竊鼠進倉門
“虎哥，這麼做真的沒問題嗎？被抓到，可能會鎖枷遊街呢！”
三斗蹲靠在青磚高牆旁邊左右張望，盡量放低聲音，瘦弱的身子止不住顫抖。手裏抓着一個看不出本來顏色的布袋。
三伏天，夜裏雖稍有涼氣，但光膀子的他還是滿身滿頭大汗。
“別廢話，來都來了。遊街也比餓死強。”
棒槌吸了吸鼻涕，搶過三斗手上的布袋，一巴掌扇到他後腦勺，“幹啥啥不行，那你留下望風。”
“好，好，那你們快點哈！”三斗慶幸地縮了縮身子，不進去的話應該不算犯王法吧。
兩人不再爭吵，鬼祟地替旁邊的夥伴警戒。
朦朧的半月下，虎子舌頭抵在唇邊輕輕咬着，拿了一個薄的青竹片對着官倉鎖頭捅咕了半天，按大黃牙的說法，這種鎖頭應該很容易就能打開的啊。
一絲絲摸索，一點點試探，終於，鎖芯好像有點動靜。
虎子興奮得滿臉通紅，手上的動作更加細緻了幾分。
就在鎖芯順利扭轉，閂銷可以抽開時，他卻突然雙手抱頭，滿臉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虎子！”棒槌連忙上前扶着他快要歪倒的身子。
“怎麼偏偏這個時候……”三斗張惶四顧，生怕這動靜讓人發現。
“噓……”表情扭曲滿頭是汗的虎子勉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抽搐顫抖好半天，這才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滴，被棒槌攙扶着緩緩站起來。
“你這不行啊，自從上次被那詭異的雨滴擊中，你時常不是發獃就是頭痛，咱們去找個大夫好好瞧瞧吧。”棒槌側着臉仔細查看，發現他神色好了一些。
“要我說，虎哥還是去找個仙長看看，世上哪有斗大的白色雨滴啊，還偏偏砸在腦袋上。說不定是精怪入體奪舍。”三斗縮了縮脖子。
虎子使勁錘了腦袋兩下，用力眨了眨眼睛，“好了，不打緊的。不論看大夫還是拜仙長都需要銀子，我們現在連飯都吃不起。還是先想辦法活下來吧。”
“門開了，裏面通常有兩個官兵把守，小心點，別弄出動靜。”
“那還等什麼，你倆快上啊！”聽到這話三斗瞬間興奮起來，企盼地舔了舔嘴唇。
棒槌橫了他一眼，再次打量虎子，發現真的過去了，這才憂心地舒出一口氣。抖開手中布袋檢查一番，上面有幾個補丁，但沒看到破洞。
“等會，你把麻布坎肩脫了，大晚上即使被人看見，光溜溜的也認不出是誰。可別通過衣服找到你。”進門前，虎子再次揉了揉眉心和太陽穴。
棒槌不好意思笑笑，脫下衣服疊好遞到三斗手裏，還特意囑託別弄皺了。
兩人藉著天上的朦朧月光，推開厚重的大門，悄悄溜進了官倉。
停了好一會，眼睛才適應裏面的黑暗。
棒槌不熟悉地形，將手搭在虎子光溜溜的肩膀，跟着他挪向裏面。
官倉的牆和柱子是青磚砌成，橫樑則是粗長的柞木。
面積非常大，寬大概五丈，進深多少就看不清了。一丈寬兩人高的圓形倉囤一排排整齊地向前延伸。
虎子和棒槌露出滿眼的激動。
向前走了約莫六丈，右前方有個木頭柵欄房間露出一豆油燈，兩個光膀子官兵趴在桌上打瞌睡。有一個還偶爾拿起蒲扇搖晃兩下，看來並沒有睡熟。
虎子輕輕拍了一下肩上的手，佝僂身子轉了個方向從囤倉旁繞過去。
順利找到白天扛包的地方，這裏的糧食沒有裝進囤倉，都是一袋袋的麻包整齊碼放着，一個兩百斤。
看到這些，一直隱隱的頭痛彷彿也輕緩了許多。虎子興奮地拉着棒槌蹲下，引着他的手在地上摸了摸。
果然，地上撒了好些小米。
“嘻……”棒槌高興得差點笑出聲，虎子嚇得頭皮炸汗，一把捂住他的嘴。
兩人緊張地豎耳細聽，靜謐的夜裏只聽到兩人擂鼓一般的心跳和棒槌吞咽口水的聲音。
好半天，後邊囤倉旁的官兵並沒有什麼動靜。
輕輕敲了他一下，虎子這才緩緩吐出一口長氣。
掏出后腰掖着的竹尖小掃把，兩人隔了幾尺距離，藉著小窗漏進來的些微月光，並肩向前掃起來。
為了怕掃出動靜，兩人動作極輕。
花了一炷香時間才掃得三捧裝進布袋。就這收成，也讓虎子和棒槌心裏樂開了花。
突然，一個官兵咳嗽了兩聲，驚醒另一人，彷彿囈語一般討論要不要巡倉。
夜深人靜里，兩人的低語卻格外響亮。
虎子和棒槌嚇得面無人色，諾大官倉，除了四長排囤倉，其他都是整齊的麻包垛。真要巡倉，他們只能躲在圓囤之間的空隙里，但也極易被發現。
兩人慌忙四顧，尋找躲藏地方，心跳比前一次更急更響。
可能太熱，也可能太懶。兩個官兵互相推諉一陣后又沒有了動靜，估計再次瞌睡了去。
悄悄擦了把汗，兩人蹲下繼續掃着。
半個多時辰，將附近幾丈地面全都清掃乾淨。裝進補丁布袋裏連灰塵帶糧食，大概有十多斤。
虎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拍了拍棒槌示意走人。
可棒槌低頭尋找，還想繼續。
虎子狠狠瞪了他一眼，伸手抓他胳膊就想拉走。沒想到這棒槌犯了倔勁，不但將手掙脫，還哼了一聲。
兩人又被這動靜嚇得冷汗直流。
幸好官兵的鼾聲並沒有變化。
虎子提起布袋在棒槌眼前晃了晃，示意差不多得了，別被人發現。
棒槌看了看布袋，又看了看周圍麻包。原地楞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竟然抓起最頂上的一個麻包扛起來就往回走。
虎子眼睛都直了，手腳顫抖着跟了出來。
“掃……掃了半夜還比……不上我順手扛一包。早知道，一人一包得了。”
棒槌身高五尺七，比虎子足足高了四寸，是三個人里體格最高大壯實的一個。雖說力氣比不上天生神力的虎子，但在附近幾十鄉村也算最強壯的後生。
扛着兩百斤的麻包他也跑得飛快。一口氣跑到兩裡外的荒灘邊，這才累癱在地上。
鎖好門的虎子焦躁地追上來，對躺在地上的棒槌屁股就是兩腳。
“娘的，你個蠢貨。”
“撒在地上的糧食會算進火耗里，即使發現頂多挨頓鞭子。”
“糧倉老李頭他們經常這麼干。為此我特意白天扛包時在每個包上摳了一個小洞。”
“如今你整包偷出來，盜竊官糧，抓到就會坐監或流放。特別是這賑災糧，說不定會砍頭。”
說到氣處，虎子又不管不顧對着呆坐在地上的棒槌踢踩了幾腳。
“來之前叫你們聽老子的，如今出了事，誰他娘都跑不脫。早知道就不帶你個狗ri的出來了。”
看到棒槌扛了一大包出來，剛剛還一路興奮的三斗聽到這裏傻了，“不……不關我事，我……我沒進去……”
聽到這混蛋的話，虎子一腳將他踹了個狗吃屎，“出了事，三個人一起扛。你個王八蛋敢推諉，仔細老子騸了你！”
棒槌也慌了，咽了口口水，“那……那現在怎麼辦，送回去？”
“送個屁，兩個官兵再怎麼懶都會時不時巡倉一遍，回去搞不好就是找死。”
虎子焦躁地原地轉了兩圈，“走，趕緊回家找個地方把糧食先藏起來，明天該幹嘛幹嘛，別露了行藏。”
棒槌咳嗽兩聲，掙扎着站了起來彎腰準備抓包。
“你拿這個，我來扛。娘的，傷風了都能扛包跑這麼快。”虎子白了他一眼，將布袋遞給他。
伸出右手，抓住麻包一角。單手拎起來輕鬆扔上肩膀。
兩百斤的麻包在虎子的手下輕得像個包袱，這種天生神力看得只比他矮半頭但扛不了半袋的三斗羨慕不已。
打量了一下方位，三人迅速消失在荒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