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十三

大家難免失望了。。

“大哥，，菲姨說你沒吃晚飯，你快去車上吃吧！”賀怡一雙圓溜溜大眼滿是關切，把其中一碗遞給賀飛，另一碗給趙錦然。

趙錦然顧不上吃醋，接過了，驚喜地問：“他是你哥啊？？？”

“堂哥”，賀飛搶着回答，兩眼盯着趙錦然臉上的喜悅，似乎看透了他，隨後補充，“沒有血緣關係。。”

趙錦然忽略了賀飛說后一句話時的刻意加重，沒血緣關係又怎樣？兩人姓都是一樣的，也許是離異家庭，其中一個被判給媽媽帶來賀家。正常人誰會對自己的堂兄弟姐妹有那種感情呢？但他不知道，不管是賀怡還是賀飛，都不正常。。

他只感覺兩人相處模式本來就是年長的哥哥對妹妹那樣，賀飛看他不爽也是正常的哥哥對妹妹追求者的反應。

賀怡看着賀飛打開餛飩，站在原地吃，一臉為難，似乎怕對方生氣，看他吃了一半才說：“我答應了和他們一起回家的，你吃完先回去吧！”

果然賀飛拿着一次性塑料勺的手停了，隨後勺子也被他捏的變形了。。

賀怡看到這一幕也不驚訝，連忙補充：“最後一次，我會和他說明白的。”賀飛聽了這話，雖還沉着臉，但總算沒之前的陰鷙了。把壞了的勺子丟進垃圾桶，隨後也想把沒吃完的餛飩丟了。。

正常人看到這場景早就覺得異常了，可惜趙錦然身在其中，他選擇性忽略一些東西，只覺得是哥哥不想妹妹和別的男人走的近，甚至連那句意有所指的“我會和他說明白的”，他都沒聽出來。

他殷勤地從人群逐漸散去的餛飩攤上拿了把塑料勺給賀飛，截住那碗要被丟進垃圾桶的餛飩，一臉關懷，“你不是沒吃晚飯嗎？快吃吧！”

賀飛毫不領情地把餛飩碗扔了，沒接勺子，“不要，難吃。”

趙錦然有些詫異，賀飛對他態度差是正常的，但他卻從賀飛的臭臉上看到一種即將打敗競爭者的怡然自得。

第二鍋餛飩出攤了，賀怡取了另外三碗餛飩，跟賀飛打了招呼，就跟趙錦然穿過馬路。他走到一半，忍不住往後看，賀飛已經上車了，可他感覺車後有一種黏糊糊的目光粘在自己身上，讓他倍感壓力。

十二

“等這碗餛飩等的人都走光了。”江聞其接過一碗餛飩吐槽。此刻校門口和馬路上都沒剩幾個人，幾張車了。

其實他倆都看到了那邊的場景，就是沒聽見聲音，只不過腦補也猜出了七七八八。

“你不是早就擠進去的嗎？怎麼人走了才拿？”夏晗納悶地問梁怡。校門口人太多，她們跑到行人路的一個檯子上等，所以都看到了。

“我倆計劃私奔呢！想到你們還沒吃餛飩，所以先給你們送回來了。”趙錦然一臉無賴。

賀怡斜他一眼，沒搭理他，解釋道：“一鍋只煮八九碗，買的人太多了，等了一會。”

“兩輛自行車，江狗載夏晗，我載賀怡。”趙錦然分配。

夏晗懶得看他，雖然她不願意坐江聞其的車，但趙錦然怎麼可能放過和賀怡親密接觸的機會呢？

反正她也不想說話，只想等着送完賀怡江聞其，她把一切疑惑都跟趙錦然傾訴。

四人的家離學校都不遠，就一千米左右。路上挺熱鬧的，沿街有不少燒烤攤和飯店。江聞其大概是累了，一言不發。賀怡和夏晗明顯心裏有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唯獨趙錦然跟吃了興奮劑似的，屁股在座位上好像有針扎他，怎麼也坐不住，還時不時轉過身，一會說“這家的烤豬蹄又香又糯，賀怡你要不要吃”，一會又“這家飯店的葯膳雞可好吃了，下次咱們幾個來這裏聚餐吧”。看得出來，他是最希望這條路能無限延長的人。

賀怡一邊帶點疑惑地應付着他，一邊趁眾人不注意，轉頭看向後面，看到一輛灰色的車不遠不近地跟着她們，不禁皺眉。四人很快到了岔路口，這條路附近是小區，沒之前那條路熱鬧。

賀怡家在有名的別墅區，“望思其”。

本來夏晗想三人一起送賀怡，可是趙錦然停下車，對他們說“我先送她，你們在路邊等會。”

夏晗對他的重色輕友已經無力吐槽了，本以為賀怡會拒絕，但她也沒有異議，似乎也想和他單獨相處。

當趙錦然的自行車走遠，就有一輛灰色轎車也跟着去往望思其小區的方向。

夏晗看着那車，腦海里突然想到什麼。江聞其先反應過來：“這是賀怡剛剛在校門口說話的那張車。”

兩人面面相覷，察覺到一絲不正常。他們不知道車主和賀怡的關係，但看上去怎麼有點像跟蹤。

四人從自行車棚走的時候，夏晗還特意看了一眼，當時灰色轎車已經走了，按常理，灰色轎車應該比自行車快啊！

或許是路上有事耽誤了？但兩人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灰色轎車並沒有以正常速度行駛，反而開的很慢，跟自行車差幾十米的距離。

車離開了他們的視野範圍，他們也無法確定了。不過可以問趙錦然，路上有超車的話，他應該記得，畢竟這路上車很少。

趙錦然的自行車到賀怡家門口了，賀怡家是一棟三層小樓，在小區的最深處，門口有兩排整齊的盆栽，種着紅色月季。

“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有喜歡的人了。”猝不及防，賀怡的聲音在周圍很大，趙錦然聽得背僵直了。

他還沒有表白，但心意實在明顯不過，要他說“我沒有喜歡你，別自作多情了”來挽回面子是不可能的。他貧嘴耍賴是真，但有紳士風度也是真。別說那樣做很low，還會傷害賀怡，就算是別的女生誤會了，他也不會直接否定的。

他只是蒼白着臉問：“是誰？”

卻看到賀怡臉上飛快閃過一片赤色，“反正比你高，比你帥，比你優秀，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賀怡說的話扎心，但很明顯是拒絕人的經驗不足，而且屬實是被他的死纏爛打氣着了，滿心裏只有讓他遠離她的純樸願望。

趙錦然愣在原地，看她頭也不回地打開門進去了。屋內燈火通明，屋外只有他一人。

他想到他的朋友們還在等他呢，忙指揮着剛剛受到打擊的軀體騎上自行車。平時簡單的動作，此刻卻得一步步分解。多失戀幾次，豈不是連路都不會走了。

“你怎麼了？”畢竟是兄弟，江聞其一臉看出他儘力掩飾背後的反常。

“太累了。”趙錦然漂亮的眉眼耷拉着。這話是真的，和賀怡在一起，跟吸毒一樣令人振奮，現在要戒毒了，自然萎靡不振。

江夏二人對視一眼，把灰色轎車跟着他們的事說了。

可惜趙錦然此刻不僅是大腦受到打擊然後死機了，而且還處在慣性思維中，他認定了賀飛和賀怡是兄妹，就覺得兩人一切反常行為都很正常。

“我沒看到超車的，應該是跟蹤。正常，妹妹和男同學一起回家，哥哥當然會擔心。”

好不容易到江聞其的家了，夏晗從他的車上下來，坐到趙狗子的後座位上。

因為不想和江老狗碰到，所以她坐的很直，一路上手緊緊抓着後座下面的桿，生怕一個急剎車讓他倆靠一起。此刻就覺得腰背酸痛，她不禁喊了一聲，然後把手伸到趙狗子腰側，抓住他的衣服和肉。

趙狗子看着自己腰上的手，想到剛剛賀怡也是坐的很直，刻意離他很遠，手沒有放在他身上，應該也很累吧！

他眼神一暗，心疼地說：“早知道你倆這樣，還不如我載你，老江載她呢！好歹有一個不累的。”

“別了吧，她跟江聞其更不熟。”

趙狗子皺眉，注意到了夏晗的稱呼，“你倆怎麼了呀？”

本來呢這種事告訴從小到大的朋友是最合適不過的了，無奈的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夏晗不想說。

“你看到了，沒吵架，也沒冷戰呀！”她裝傻。

“對了，我憋了一肚子的問題，你快回答我。”她怕他再問，連忙扯開話題。

“說吧！”

“嗯，第一個”，她雖然迫不及待，但一時之間想不到最想問的，隨便抓住腦海中其中一個疑問，“江聞其和蔣嫣上床了嗎？”

“什麼玩意？”趙狗子一臉不可思議，“你為什麼會那樣覺得？”

看着他一臉震驚，夏晗心裏產生了一絲竊喜，這兩人好的能穿一條褲子，要是睡了他肯定知道，看這反應，還離得遠呢。解釋道：“高偉超自己說的，說江聞其滿足不了蔣嫣。”

雖然趙狗子剛剛沉浸在被拒絕的悲傷中，此刻也被這個烏龍搞笑了，“天吶”，他轉過頭看夏晗，“夏姐不愧是寫作文小能手，思維跳躍，聯想能力強悍，就連思想也是五顏六色。。”

夏晗臉紅了，，“那他說的滿足不了是什麼意思？”

“咳咳”，趙狗子咳嗽兩聲，一時不知道怎麼解釋，“像蔣嫣這樣有征服欲的女人，應該是喜歡征服還沒得到的男人吧，江老狗輕易被她得到了，就滿足不了她了。”

呃，這個解釋雖然像那麼回事，卻讓人覺得牽強。但要知道真相，也只能問當事人了。

“好吧，那蔣嫣綠了江老狗是怎麼回事？”

“表面上看來，也不算綠。高一下學期的時候，蔣嫣跟江聞其說要好好學習，兩人先分手，以後上大學了再好。結果這學期剛開學，她就跟高偉超好上了。一開始江老狗還不知道，結果昨天直接遇見他們在樓梯口打啵。”

聽到要好好學習兩人先分手的時候，夏晗就忍不住笑了，蔣嫣那六七百名的成績，還有退步空間嗎？江老狗也信這鬼話？後來聽到他看到他們在樓梯口親嘴，想到那場景，莫名喜感，她更是忍不住哈哈笑了出來。

注意到趙狗子不善的眼神，她正色問：“那她怎麼不找你啊？不是有征服欲嗎？怎麼不征服你啊？”

“那也得我看得上她”，趙狗子修養確實很好，哪怕是讓他厭惡的追求者，也不會談及對方的長相。

如果之前他那樣說，夏晗還信，但是看賀怡的長相，她還是覺得愛情這玩意本來就莫名其妙。

“哎，可是賀怡也不好看啊！”

趙狗子臉迅速沉下去，“我覺得她好看就行了，她世界第一好看。”

夏晗看他真生氣了，沒和他爭辯，“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你突然就喜歡上她了？？”

這頭趙錦然剛走，賀怡就打開門，走出家，對着家附近的樹叢說，“別藏了，我都看到了。”

果然，一個穿着白色襯衫手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從樹後走了出來。那樹又寬又高，遮住個成年男子不成問題。

“哎，我本來還想過一會再進去呢！？！”賀飛認真看着她說。

“在路上我就看到你的車了，進小區的時候，你的車更是和我們一起進來的。”賀怡上前拿過他手裏的西裝。

“我這不是要提前踩點嗎？”他沒有半點被拆穿的尷尬，自然地摟住賀怡。

“大哥”，賀怡喊他，身體往一邊躲。

“叫我什麼？”賀飛伸出胳膊，禁錮住她的身體，不讓她躲，把她緊緊鎖在懷裏。

“賀飛”，她無奈地喊。

“剛剛為了那小子叫我賀飛不是挺順口的嗎？”他低下頭，看懷裏的人。

“啊，又來。”賀怡頭疼，“你是看我跟他把話都說清楚了，沒處找茬吧？”

“我是在找茬嗎？你沒為他跟我吵架嗎？”賀飛把懷裏人看向一邊的頭掰向自己，讓她的臉緊緊貼着自己的心臟。

“那也叫吵架嗎？”賀怡不再掙扎，在賀飛懷裏的臉上一片平和。

“就叫，你還為了他丟下我，不坐我的車。”男人一臉霸道。

“因為今天我打了他，他說送我回家他就不生氣。”賀怡解釋，隨後想到自己說的不清楚，於是柔聲道“上次在圓通山，他幫了我，和一群小混混打架，學校記了他小過，再來一次肯定就退學了，我不想欠人人情，他答應我不再打架，今天他又和人打架，我情急之下就打了他。”

賀飛耐心聽着，雖然他霸道，但是是世界上最理解賀怡的人，只是聽到“小混混”三個字時，忍不住散發出戾氣。

他摸着賀怡的頭，安慰道：“那幾個人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趙錦然的過我會找人消掉。其實，看他的衣着，他和他幾個朋友的家也在附近，你就應該知道他就算打架，也不會被開除的。”

賀怡知道賀家在浠水很厲害，有四通八達的關係，只是她不知道賀家涉黑，以為說的不會出現在她面前，是讓他們坐牢。至於趙錦然家有錢，她還真沒看出來，但他家在附近，浠水的富人區，倒是可能家裏有錢。

“反正，我和他說了我不喜歡他了，以後不會再見面了。”賀怡把頭埋在賀飛懷裏，臉上閃過几絲擔憂，其實她對趙錦然很有好感，和她截然相反的人，他是那麼富有激情和那麼陽光開朗，但是她愛賀飛，也知道賀飛眼裏容不得沙子，所以必須直接了當地拒絕趙錦然，避免他受到傷害。

雖然法治社會，賀飛能對趙錦然做什麼呢？但她直覺再拖拉下去，趙錦然會有危險。

賀飛半個月沒回家了，去外地出差。她聞着賀飛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帶點委屈地嘟囔：“我昨晚夢到我媽了，她把我按在門上掐我脖子要殺我。”

賀飛聞言整個身體都僵直了，不僅賀怡怕她媽，他也怕。

一來賀怡媽精神不正常，思維非常人能想像的，但畢生目標就是把往日受的苦難和失敗發泄到賀怡身上。二來，賀怡儘管厭惡她，但骨子裏依然是古人那套“父母虐我千百遍，我仍待她如初戀”。

倒也不是說讓她真的去報復她媽，但思想上她真的認同她媽從小給她灌輸的觀念。

比如：你活着沒用，你不配有個人意願和喜好，父母養育你就不要給他們添麻煩，他們天生應該擁有花錢少不用操心學習特好特勤勞的孩子，而你就該覺得自己命賤，投胎在窮人家是應該的。

這也導致儘管賀飛的父母對賀怡關懷備至，像對初生嬰兒那般呵護她，非常考慮她的感受，但是賀怡依然對他們滿是防備，裝作很乖沒有意願喜好的樣子。飯菜不合胃口不說，買的衣服不喜歡不說，被勸着每個月去看媽媽即便很痛苦也不說。

直到賀飛成功練就看賀怡嘴角上揚還是下沉，眼睛是放光還是暗淡來判斷她是否真的情願，然後替她說不，她才在賀家有了信任的人。

賀怡的身世拍成電視劇放在中央八台收視率絕對可以完勝《鄉村愛情故事》。別人一歲時吃的奶粉多，她是經歷多，爹媽多。。賀怡的親生父親叫陳志斌，親生母親叫秦瑤。。。。

由於陳志斌家相鄰的兩戶鄰居鬧矛盾，其中一戶氣不過就倒汽油放火，火勢蔓延到陳家。

陳志斌死在了那場火災里，秦瑤懷孕七個月，被燒傷大面積皮膚，但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只能保守治療。。

兩個月後，足月的陳君月生了下來，她的名字是父母早早取好的，，但這個名字沒有在任何正式文件上出現。秦瑤因為併發症在生產完後去世了。。

陳家秦家都是書香門第，結婚生子都很晚，夫妻二人還都是獨生子女，雙方老人都年過七十了，儘管萬般不舍，經濟上也富裕，但還是接受了知根知底的人家****。

賀飛的叔叔賀暉被當成了合適人選。家境富裕，工作穩定，和陳君月爺爺奶奶一個小區，是他們看着長大的。

雖然公開自己一輩子不結婚了顯得個性出挑，但和叔嫂住在一起，陳君月也會有貼心的照顧。既然不結婚，就不用擔心以後和老婆有親生孩子，畢竟這年頭不能生是無法確定的事，指不定哪天能生了就對陳君月不好呢？

當然陳君月爺爺想的更長遠，要知道法律尚且規定單身漢收養女孩要年紀相差40歲，萬一賀暉對養女產生什麼心思呢？但是，他知道賀暉是同性戀。所以這一層就不用擔心了。

而從人情的角度，。秦瑤是大學老師，賀暉和賀暉的嫂子寧菲都是她的學生，寧菲和她關係很好，一直為這事奔走，在她生產時陪在她身邊，所以陳君月就理所應當地被賀暉領養了。

本來這些事都挺靠譜的，賀暉也願意領養老師的孤女，賀暉父母更是為小兒子能成為父親而高興，幾家人住的很近，可以隨時探望，沒有意外的話，小君月會在幾家人的共同守護下健康成長。

小君月因為在肚子裏時母親經歷過火災用過葯，，所以比其他孩子要住院時間長，出生就待在保溫箱。結果，在滿月可以出院那天，被人販子偷走了。

小君月的爺爺聽到這個消息時，當場血壓升高腦溢血，沒到醫院就去世了。

陳家真是家破人亡了。。

因為醫院是賀家的私人產業，他們為了減少成本，剋扣護士工資，導致護士懷恨在心看管不力，所以秦家也和賀家絕交了，而陳家除了一個老太太已經沒有人了。

三個年過七十的老人在最後的時光里聚集在了一起，賣房賣股票，動用一切力量去貼尋人啟事，在網上發帖，去各個拐賣地區找孩子。

同時他們把很多錢捐給了寺廟，吃齋念佛，祈禱孩子就算找不到也不要被打成殘疾人去乞討，希望能有一個正常的家庭收養她。

十年裏，小君月奶奶和外公都死在前往外省尋找孩子的路上。

他們出生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躲過了抗日戰爭，1942年的飢荒，躲過了*****，他們有幸出生在優渥的家庭里接受教育，在跌宕起伏的年代活的平安順遂，比同年代的大多數人都幸運，但到了晚年，兒女意外去世，唯一的孫女也下落不明，最後他們死在了陌生的他鄉，身邊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在火災過後，他們沒法責怪同樣全家人都死光的縱火者和另一戶鄰居。只能反省自己是不是教育有失，要是陳志斌秦瑤沒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界漠不關心，能多關心鄰居，幫他們疏解情緒，會不會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們想以後一定要把小孫女教育的熱心腸，但是沒有機會了，永遠的沒有機會了。

中國人最忌諱客死異鄉，最忌諱死時孤零零，沒有後人，他們都遭遇了。

君月的外婆得知兩人死訊后，突然就變了一個人。她放棄吃齋念佛，開始每頓有菜有肉，按時體檢吃藥鍛煉，再不出遠門。。

她和賀家和解，因為她想，如果真的找到了君月，她已經沒有力量和時間去守護她長大了，那麼賀家就是君月唯一靠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貼尋人啟事，然後好好活下去。

她要活得足夠久，代替自己的丈夫和親家，女兒女婿看到君月被找到的那天。

十四

2014年8月24日，國內特大人販子組織在浠水市鄰市靜水市被擊破。由於偷孩子有多個環節，每個環節都有不同的來自全國各地的人參與，黑話都有不同方言和版本，隔一段時間就換交接對象，所以即便抓到了人販子，也很難找到孩子。

而陳君月很快被找到則因為偷走她的人沒有賣她，而是給了自己弟弟養。

陳君月的養父苗志強在2000年患上了未知病症，關節腫大，渾身青紫，口水斜流，不能說話，身上疼得無法動彈，去各大醫院看都看不出是什麼病。

他吃止痛藥劑量越來越大，醫院也不敢給他開，發展到後來他買來民間俗稱頭痛粉的葯，一次吞下十包，整個人吃了昏睡過去，才好一些。

其實他一開始發病的時候，就覺得這病邪門，他還不到三十，平時身體好的很，幾年都不生病的，指不定是鬼纏身，所以找到了自己三姨媽，陳君月叫她三奶奶的神婆。

三姨媽掐指一算，說苗志強身後有兩個小鬼，還是剛出生那種，問他是不是殺過人。

苗志強頓時心虛，他哪敢殺別人，他殺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會安鎮一向有溺女嬰，把女嬰丟到山上任其自生自滅的習俗。2000年的時候已經快消失了。但苗志強的大女兒出生在1991年，二女兒出生在1993年，他小學畢業，覺得女兒遲早是別家的，養了吃虧，就把剛出生的大女兒溺死在水盆里。二女兒出生的時候，他不敢再動手，就把她丟到山上。

苗志強老婆李倩當然跟他鬧，但是又有什麼用？打一頓繼續生，生到是兒子為止，難道還能離婚不成？

好在第三胎終於是兒子了，在1997年出生，取名苗雨陽。

苗志強問三姨媽有什麼辦法，三姨媽讓他在本地收養一個女兒，行善積德方能去病。

可惜三姨媽雖然有一片慈悲心，但卻活在自己的老年人世界裏，她以為2000年的會安依然是不把女嬰當條命的愚昧世界，苗志強出門就能撿到被丟棄的女嬰。她以為每天和她聊天說自己家兒媳婦不爭氣只會生女兒的刻薄老太就是全世界。

其實她哪會治病，她只是賭一把，就算沒用誰還能砸她招牌嗎？因為她覺得但凡醫院看不出是啥病的，都是心理病症，苗志強自己做了虧心事自己知道，他殺害兩個女兒導致鬼節清明節都不敢自己一個人待着，那麼讓他收養本地的女嬰，既幫了那個孩子，又讓他心裏好受點。她不知道自己的善意行為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孩，更害了兩家人。

苗志強一開始不答應，自己親生的賠錢貨都不要，還能要別家的嗎？他看不起女人，更看不起這種方式，當然他去醫院看了，雖然沒啥用但也開始相信醫生，逐漸意識到三姨媽就是騙子。自古以來殺女嬰的那麼多，誰遭報應了？他給了她們生命，收回又怎樣？不過就是三姨媽自己是女人，幫女人說話罷了。

但等醫院拒絕給他開止痛藥，他每次要吞十包頭疼粉的時候，他實在沒法只能病急亂投醫了。他讓李倩去要生孩子的人家問，卻都被轟出來了。

這年頭誰家的孩子都是寶貝，怎麼可能給別人？他更不可能出門就撿到一個了。

最後他想到了一個人，他那一輩子不結婚不學無術的大哥。他大哥年輕時因為偷牛被抓了，出來后就沒怎麼和他聯繫。直到苗雨陽出生的時候，他大哥得到消息來看他，還包了一個一千塊的紅包。

大家都在背後議論，他大哥肯定是沒幹好事，不然一個沒本事沒文化坐過牢的人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錢呢？

他在電話里求他大哥，撿也好，偷也好，殘疾的也行，不管如何一定要給他搞到一個女嬰，不然他死了，苗家在會安鎮就沒主事的男人了。

苗志偉看弟弟哀求自己，既心軟又充滿使命感。當時的浠水正在嚴打人販子，他的團伙們都不敢動手。

他此前是幫忙聯繫買家的，從來沒偷過，但他想好了，如果被發現就說自己認錯了。反正小孩子都長的一樣。

幾次踩點后，他發現賀家的私人醫院的護士看管最松，保安都是六七十歲老頭，完全就是擺設。他見過陳君月的祖父母，聽其他護士嘆息過她的身世，這也是他選擇陳君月的原因：沒有父母，只有老人照顧。

他抱走陳君月的時候在想：我缺一個侄女救我弟弟，你沒父母，反正也要人領養，偷你不算喪天良。

苗志強看到被抱在懷裏的陳君月的時候，基本也猜到了她的來歷。他強撐着身體，抱着襁褓中的陳君月拍了張照片。那照片是他向世人證明，他真的要收養這個女兒，他在做好事。如果真的有冤魂鬼神，求他們放過他吧！

世界上的怪事就是那麼多，一輩子行善積德的陳家和秦家失去了唯一的孫女，而作惡多端的苗志強卻在陳君月進他家后病好了。

他買了很多水果去看三姨媽，求三姨媽給這個孩子取名。她本心慈善，怕苗志強虧待孩子，騙他說這孩子命中有福，能給家裏帶來財，是福星，大名就叫個苗怡吧，小名叫苗苗。

世事如此難料，陳家和秦家失去孫女痛不欲生的時候，苗苗因為三姨媽的一句話童年過的無憂無慮。

苗志強病好后變成了徹底信鬼神的人，而且收養了女兒了后他生意開始做大做順了，家裏真的因為苗苗發財了。。

他居然從覺得養女兒沒用的人，變成完完全全偏心苗苗的人，好像苗雨陽才是領養的那個。

苗苗一切成長曆程他都有參與，吃隔壁鄰居的奶，打疫苗，會爬，會叫媽媽，會走路，斷奶，上幼兒園，出水痘，上小學。她10歲以前怕黑不敢一個人睡，苗志強都順着她，讓她和他們睡一起。要是苗雨陽，早就被趕跑了。

苗雨陽要錢他倒是不吝嗇，但絕對不會陪着他逛街，去買他喜歡的衣服吃食，他的眼裏根本沒有他，只有苗雨陽一個人在，他就是孤寡男人模式，要是苗雨陽和苗苗在，他就會立馬切換成慈父模式，自動忽略苗雨陽的存在。

苗苗不喜歡吃穿，只喜歡看書。但對於小學文化的苗志強，陪着她買吃的穿的就是唯一表現父愛的機會。因此，苗苗身上的衣服鞋子總是很難看，因為苗志強就是七十年代的直男審美，覺得女孩子穿粉紅色和大紅色最好看。

苗志強喜歡吃甜食和大塊凈肉，每每有它們，他都要留着給苗苗。哪怕苗苗最後吃不下，給苗雨陽吃。

苗苗可以說是在苗志強膝蓋上長大的，除非苗志強站着或躺着，不然小福星一定是在他腿上。她的手指甲腳指甲一直是苗志強剪，偶爾她不想他剪，自己剪，他在一旁看着，急得要死，“剪太深了，會得指甲炎的”，好像剪的是他自己的手指甲。八歲以前，一直是他給她洗澡洗內褲。那時候的小福星眼裏只有自己，她沒發現苗志強對她比周圍的爸爸對女兒好，但就從剪指甲的事，她一直想寫一篇作文歌頌父愛。

後來小福星長大了，她嫌棄這個名字太幼稚了，大家就改叫她苗苗了，學名依然是苗怡，只是苗志強停留在叫她小福星的時期啦！

十五

2014年的時候，找陳君月的事已經落到賀家身上了，君月外婆八十六歲，幾年前得了老年痴獃，一會記得人，一會誰都不認識，住在療養院裏。

賀家二老對陳君月和君月外婆心中有愧，加上多年鄰居的交情，要求兩個兒子賀暘和賀暉，兒媳婦寧菲務必給老人家養老送終，找到陳君月認到賀家名下。

賀暉不用說，他本來就不管家裏的事業，從陳君月被偷走那年開始，他就邊找邊做公益，主要是幫助被拐賣孩子回家的。

賀飛從小就知道自己有一個沒血緣關係被拐賣的堂妹，如果當初被成功領養，她應該叫賀君月。他生性冷漠，但因為從小家裏氛圍熏陶，讓他對沒見過面的賀君月也有很深的感情。在他從小的想像中，賀君月應該是飽受養父母折磨，等被拯救回來，就會抱着他的大腿喊他哥哥。

等賀家接到警察局通知，說有陳君月下落的時候，已經是2015年初了。

賀家怎麼也沒想到君月居然會在浠水市良安縣會安鎮，居然那麼近。坐客車三個小時的距離，兩家人找了十四年，兩個老人因此客死異鄉。

賀家派人去打探消息，他們一時之間不敢相信君月真的被找到了。

得到的消息是，那個叫苗怡的小女孩在會安八中讀初三。老一些的街坊鄰居都知道，當年苗志強得怪病聽了神婆的話，把她收養了，從小就是掌上明珠，家裏也有錢。但是十歲的時候，苗志強出車禍死了，她媽突發精神病，她姑姑把家產騙了，所以性格變的孤僻內向。

寧菲心細，聽到女孩讀初三就不敢輕舉亂動了。對大人來說，苗志強是買家，是壞人，陳家賀家是正義一方，可是對苗怡來說，苗志強是寵愛她的父親，陳家賀家是陌生人。雖然賀家現在不需要孩子中考成績多好，但對於一直被灌輸中考重要的苗怡來說，此時得知那麼大的事，肯定影響自己的一生。

他們等了半年，好不容易苗怡中考考完最後一科，才出發去會安鎮。

2015年6月30日，賀家二老，賀飛一家三口，二叔賀暉浩浩蕩蕩地去到了會安八中門口等苗怡考完最後一科。

賀飛從照片上見過苗怡。漆黑的皮膚，一雙又大又圓溜溜的眼睛，扁塌的鼻樑，圓圓的嘴唇，標準的鵝蛋臉。

但等苗怡第一個從校門口出來的時候，卻是賀暉最先認出她。他對眾人說：“那個低着頭齊劉海扎馬尾的就是君月，別在學校門口，跟上去。”

賀飛看了一眼，非常驚訝。之前他看的苗怡照片都是賀家的人偷拍的，近景，雖然感覺她一臉不高興，但也沒有那樣萎靡不振啊！

整個人毫無精神氣，像從腌菜缸子裏撈出來一樣。哪裏像個花季少女？？

寧菲對賀家二老說：“先讓司機帶您們四處逛逛吧，苗怡那邊萬一有事，再刺激着您們。”確實，賀家二老也是七十多的人了，唯一願望就是找到君月，告慰陳家秦家的在天之靈，賀家私人醫院也是他們的，當初的事也有他們的一份責任。眼下人都看到了，也放心了。

寧菲，賀暘，賀暉，賀飛四人坐車上，商量怎麼才能不刺激到苗怡。

原本的賀飛還覺得直接說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