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賦稅(上)

第七節 賦稅(上)

第七節賦稅(上)

稅法至隋、唐,又為一大變,庸調變為兩稅是也。漢世稅法,以田租、口賦為大宗。田租雖豪強侵陵,官家弗能正,然其取之僅三十之一,要不可謂之不輕,而口賦則取之頗重。案孟子以布縷之徵,與粟米之徵、力役之徵並舉,則農家所遍有者惟布縷,自戰國已然。漢世亦應如是,顧其取之人人者,不以布縷而以錢,又不計其人之貧富而一例責之,則惡矣。魏武定河北,田租而外,戶收絹二匹,綿二斤,而口率出錢之制遂廢,善矣。然戶不必皆有產,有產者亦不必均,而所取者乃一例責之,猶喪亂時之權制也。晉戶調式,始比戶而授之以田,魏、齊、周皆因之,尤善之善者矣。然官能按戶授之以田,其實能否尚難言之。而不能保既授之後,其田遂無換易。併兼既起,田不給授,則有田者依然無田,而戶調顧與田租合而為一,則無田者不徒當出綿布等調,並須出粟米之徵,其受累反更深矣。斯時也,不能制民之產,舉併兼者而悉出之,凡無田者皆授之田,則又宜分田租戶調為二,田稅隨田收取,戶稅則視其貲產之有無多寡而分別取之,此則庸調之所以變為兩稅也。然論者皆莫喻斯理,直至迫於事勢,乃不得已而行之焉。

隋依周制。丁男一床,租粟三石。桑土調以絹、絁,麻土調以布。絹、絁以匹,加綿三兩。布以端,加麻三斤。單丁及仆隸各半之,役丁為十二番,匠則六番。開皇三年(583),減十二番,每歲為三十日役。減調絹一匹為二丈。十年五月,又以宇內無事,益寬徭賦,百姓年五十者,輸庸停役。《通典·食貨典·賦役中》。《隋書·高祖紀》:開皇十年六月,“制人年五十,免役收庸”。唐武德二年二月,“初定租庸調法”。《新書》本紀。其授田之制,已見第十七章第二節。取民之制,《舊書·職官志》述之。《戶部》。云:“凡賦人之制有四:一曰租,二曰調,三曰役,四曰課戶。每丁:租粟二石。其調,隨鄉土所產,綾、絹、絁各二丈,謂無論出綾,出絹,出絁,皆以二丈為率,非謂三者皆出二丈,凡六丈也。雜出三種,其數亦同。故陸贄《均節賦稅之奏》曰:“歲輸若絹、若綾、若絁,共二丈。“布加五分之一。輸綾絹者綿三兩,輸布者麻三斤。凡丁,歲役二旬。

無事則收其庸,每日三尺。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調,三旬則租、調俱免。凡庸、調之物,仲秋斂之,季秋髮於州。《舊書·玄宗紀》:天寶三載(744)赦文:“每歲庸、調八月起征,可延至九月。”租則准州土收長穰早晚,量事而斂之,仲冬起輸,孟春而納畢,本州納者,季冬而畢。凡嶺南諸州稅米,及天下諸州稅錢,各有準常。《新書·懿宗紀》:咸通四年七月,“免安南戶稅丁錢二歲”。戶稅蓋調之異名?取其綿絹者稱調,取其錢者言稅也。以上述租庸調之制,《通典》《唐會要》《陸宣公奏議》《通鑒》皆同,說見《通考·田賦考》。《新書·食貨志》云:“凡授田者,歲輸粟二斛,稻三斛,謂之租。丁,隨鄉所出,歲輸絹二匹,綾、絁二丈,布加五之一,綿三兩,麻三斤,非蠶鄉則輸銀十四兩,謂之調。

用人之力,歲二十日,閏加二日,不役者日為絹三尺,謂之庸。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日者免調,三十日者租、調皆免,通正役不過五十日。”粟稻非一地所生,當非一地所出;綿為輸綾絹者所出,麻則輸布者所出;皆未分別言之。非蠶鄉輸銀十四兩,更不可解。唐時銀不普用,安得以之為稅?《廿二史考異》云:“《通典》載土貢,惟海南諸郡貢銀,大率二十兩,間有三十兩、五十兩者,獨始安郡百兩。一郡二十兩,一丁乃當其三之二,有是事乎?”此必傳寫之誤,並非原文如此也。凡丁戶,皆有優復、蠲免之制。若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志行聞於鄉閭者,州縣申省,奏聞而表其門閭,同籍悉免課役。凡京師文武職事官,皆有防;凡州縣官寮,皆有白直;凡州縣官及在外監官,皆有執衣;凡諸親王府屬,並給士力,具品數如白直;凡有功之臣賜實封者;皆以課戶充。”《新書·食貨志》云:“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緦麻以上親,內命婦一品以上,親、郡王及五品以上祖、父、兄弟,職事、勛官三品以上有封者,若縣男父子,國子、大學、四門學生、俊士,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同籍者,皆免課役。凡主戶內有課口者為課戶。若老及廢疾、篤疾、寡妻妾、部曲、客女、奴婢及視九品以上官不課。”皆本於戶調以來之制者也。此制必以戶皆有田,其田又略平均為本,然其事必不可致也,於是本實撥而枝葉隨之矣。

租庸調之變為兩稅,事見《舊書·楊炎傳》:傳云:“開元中,不為版籍。人戶寢溢,堤防不禁。丁口轉死,非舊名矣;田畝移換,非舊額矣;貧富升降,非舊第矣;戶部徒以空文總其故事,蓋非得當時之實?至德之後,天下兵起,始以兵、役,因之飢、癘。徵求運輸,百役並作。人戶凋耗,版圖空虛。軍國之用,仰給於度支、轉運二使。四方征鎮,又自給於節度、都團練使。賦斂之司數四,而莫相統攝。於是綱目大壞,朝廷不能覆諸使,諸使不能覆諸州。四方貢獻,悉入內庫。權臣、猾吏,因緣為奸。或公托進獻,私為臧盜者,動萬萬計。河南、山東、荊襄、劍南有重兵處,皆厚自奉養,王賦所入無幾。吏職之名,隨人署置,俸給厚薄,由其增損。故科斂之名數百,廢者不削,重者不去,新舊仍積,不知其涯。百姓受命而供之,瀝膏血,鬻親愛,旬輸月送無休息。吏因其苛,蠶食於人。凡富人多丁者,率為官、為僧,以色役免,貧人無所入則丁存。故課免於上,而賦增於下。

是以天下殘瘁,盪為浮人,鄉居地著者,十不四五。如是者殆三十年。”苛稅之興,固緣兵起,然即無兵禍,而版籍無不失實,租庸調之法,亦將何以善其後乎?苛稅之興,似與租庸調法無涉,然使一切苛稅,悉萃於鄉居地著之人,則戶調以來之法,舉粟米、布縷、力役之徵,悉合為一,而責諸力田之民,階之厲也。法之變必不可免矣。《炎傳》又云:“炎因奏對,懇言其弊。乃請作兩稅法,以一其名。曰:凡百役之費,一錢之斂,先度其數而賦於人。量出以制入。戶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不居處而行商者,在所郡縣稅三十之一,度與居者均,使無僥利。居人之稅,秋夏兩征之。俗有不便者正之。其租、庸、雜徭悉省,而丁額不廢,申報出入如舊式。其田畝之稅,率以大曆十四年(779)墾田之數為準而均征之。夏稅無過六月,秋稅無過十一月。逾歲之後,有戶增而稅減輕,及人散而失均者,進退其長吏。而以尚書、度支總統焉。德宗善而行之,詔諭中外。

而掌賦者沮其非利,言租庸之令,四百餘年,舊制不可輕改。上行之不疑。天下便之。人不土斷而地著,賦不加斂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虛實,貪吏不誡而奸無所取。自是輕重之權,始歸於朝廷。”參看第十七章第一節。此法精意,全在一其名及“戶以見居為簿、人以貧富為差”二語。一其名,乃能使苛稅悉除,賦不加斂而增入,吏不誡而奸無所取。民以見居為簿,故僥倖者無所容;稅以貧富為差,則輸將者稱其力;故能使民不土斷而地著,版籍不造而得實。雜稅粗看似起軍興以來,實則版籍之不為者久,而稅賦如舊,則其所由來,必不可問。然則開元已后租庸調之所入,久與至德后之苛稅同,特至德后又加甚耳。今一舉而廓清之,其所去者,實非僅軍興已來之新弊,而亦租庸調法之積弊也。用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久矣,即微兼并之家,天下之農民,亦豈能皆域諸南畝?況乎兼并急而民之去之如流水乎?開元已來之不為版籍,非不欲為,無可為也。此則社會生計變,而租庸調之法,雖欲守之而無可守者也。兩稅之一其名,與明一條鞭之用意同。然明世加派,出自中央,而唐則使州、縣各自為政;一條鞭專論丁糧,兩稅則主於貲產;則兩稅尤賢於一條鞭也。其後行之未能盡善,不能以咎立法之初意。

然此法非楊炎所能為也。田稅與戶稅之分離,實由來已久。《舊書·代宗紀》:永泰元年五月,麥稔,判度支第五琦奏請十畝稅一畝,效古什一而征,從之。大曆四年十二月,敕京兆府稅宜分作兩等:上等每畝一斗,下等六升。能耕墾荒地者二升。五年(770),詔定京兆府戶稅。夏稅上田畝六升,下田四升。秋稅上田畝五升,下田三升。荒田開墾者二升。時又有青苗錢,皆履畝而稅之事。參看第六章第四節。《新書·食貨志》云:“租庸調之法,以人丁為本。自開元以後,天下戶籍,久不更造,丁口轉死,田畝賣易,貧富升降不實。其後國家侈費無節而大盜起。兵興,財用益屈,而租庸調法弊壞。自代宗時,始以畝定稅,而斂以夏秋。至德宗相楊炎,遂作兩稅法。”說兩稅之緣起,固甚分明也。至戶稅:則《舊紀》云:大曆四年正月戊子,“敕有司定王公士庶每戶稅錢,分上中下三等”。《食貨志》詳記其事云:“大曆四年正月十八日,《舊紀》是月庚午朔,則戊子為十九日,《紀》與《志》差一日。敕有司定天下百姓及王公已下每年稅錢。分為九等:上上戶四千文。上中戶三千五百文。上下戶三千文。中上戶二千五百文。中中戶二千文。中下戶一千五百文。下上戶一千文。

下中戶七百文。下下戶五百文。其見官,一品准上上戶,九品准下下戶,余品並准依此戶等稅。若一戶數處任官,亦每處依品納稅。其內外官仍據正員及占額內闕者稅,其試及同正員文武官,不在稅限。蓋此等官皆無祿?其百姓有邸、店、行、鋪及爐冶,應準式合加本戶二等稅者,依此稅數勘責、征納。其寄莊戶准舊例從八等戶稅,寄住戶從九等戶稅,比類百姓,事恐不均,宜各遞加一等稅。其諸色浮客及權時寄住田等,無問有官無官,各所在為兩等收稅:稍殷有準八等戶,余准九等戶。如數處有莊田,亦每處稅。諸道將士莊田,既緣防禦勤勞,不可同百姓例,並一切從九等輸稅。”《通考》論之曰:“以錢輸稅而不以谷帛,以資力定稅而不問身丁,人皆以為行兩稅以後之弊,觀此則由來久矣。”《田賦考》。《通典》敘此事,追溯至武太后時,云:長安元年十月,詔天下諸州王公已下,宜准往例稅戶。《注》云:至大曆四年正月制下,一例加稅。《食貨典·賦稅下》。尤可見其由來之久。陸贄言“定戶之際,視雜產以校之,田有常租,不宜復入兩稅”,此法蓋亦有所本,尤可見二者分離之跡。然則兩稅久已陰行,楊炎之勞,不在創兩稅,實在毅然廢租庸調法也。此所謂利道之整齊之者歟?

《新書·食貨志》云:“貞元四年(788),詔天下兩稅審等第,三年一定戶。”《通鑒》云:“正月朔,赦天下,詔兩稅等第,自今三年一定。”《考異》云:“《實錄赦》云:天下兩稅,更審定等第,仍加三年一定,以為常式。按陸贄《論兩稅狀》云:兩稅之立,惟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資產少者則其稅少,資產多者則其稅多,然則當時稅賦,但以貧富為等第,若今時坊郭十等戶,鄉村五等戶,臨時科隸也。”然則戶稅全與田畝分離矣。戶等之制,由來已久,說見《兩晉南北朝史》第二十二章第五節。隋世蓋亦因之?《舊書·太宗紀》:貞觀九年三月,敕天下戶立三等,未盡升降,置為九等。自是蓋遂遵其法?《舊書·職官志》:戶部職云:凡天下之戶,量其資,定為九等。又云:凡諸國蕃胡內附者,亦定為九等。《食貨志》云:凡天下人戶,量其資產,定為九等。每三年,縣司註定,州司覆之。《高宗紀》:永徽五年十二月,敕二年一定戶。蓋以其升降數,故促其更定之期,然似未為經制。《玄宗紀》:開元十八年三月,改定州縣上中下戶口之數。豈其時租庸調法壞,收稅實稍以資產為準,故有此舉邪?

攻兩稅租庸調者,莫如陸贄:其說云:“財之所生,必因人力,是以先王之制賦入也,必以丁夫為本。”善庸調之法,“天下為家,法制均壹,雖欲轉徙,莫容其奸”。生計演進,民不能皆束諸南畝,前已言之。又云:“資產之中,事情不一。有藏於襟懷囊篋,物雖貴而人莫能窺;有積於場圃囷倉,直雖輕而眾以為富。有流通蕃息之貨,數雖寡而計日收贏,有廬舍器用之資,價雖高而終歲無利。如此之比,其流實繁。一概計估算緡,宜其失平長偽。”此則推定貲產之法未善,而非稅法之不善。又訾兩稅定法之初,“每州各取大曆中一年科率錢穀數最多者為定額”,為“總無名之暴賦,以立恆規”。且“軍興已久,事例不常,所在徭賦,輕重相懸”,而亦但令本道本州,各依舊額徵稅,此則因廢無名之暴賦,事須急速,減省經費,均平各道各州科率,均非旦夕可行,故不得不如此。除弊之事,貴於急速。籌議過詳,往往有阻力橫生,事遂因之不行者。就耳目之所睹記,固人人可信其然也。若謂後來何遂相沿,不加改正?此則楊炎在相位不久,不能以是責之。要之就改革稅法而論,炎終不失為救時相也。

在行兩稅法之先,亦有欲救時弊者,宇文融是也。《新書》融傳云:“開元時,天下戶版刓隱,人多去本籍,浮食閭里,詭脫徭賦;豪弱相併;州縣莫能制。融由監察御史陳便宜請校天下籍,收匿戶、羨田佐用度。玄宗以融為覆田勸農使。鉤檢帳符,得偽勛、亡丁甚眾。擢兵部員外郎,兼侍御史。融乃奏慕容琦等二十九人為勸農判官,假御史,分按州縣。括正丘畝,招徠戶口而分業之。又兼租地安輯戶口使。於是諸道收沒戶八十萬,田亦稱是。歲終,羨錢數百萬緡。帝悅。引拜御史中丞。然吏下希望融旨,不能無擾。張空最,務多其獲,而浮客頗脫不止。初議者以生事沮詰百端,而帝意向之。宰相源乾曜等佐其舉。又集群臣大議。公卿雷同不敢異。惟戶部侍郎楊瑒,以為籍外取稅,百姓困弊,得不酬失。瑒坐左遷。融乃自請馳傳行天下。事無巨細,先上勸農使而後上台省。”參看第五章第一節。融之所為,或不免有弊,然其意,則固欲以正兼并而復租庸調之舊制也。然其事卒不能成,可見生計演變之勢之不可逆矣。

兩稅之興,其首要之務,實在去無名之暴賦,故建中行此制時,曾有“兩稅外輒率一錢以枉法論”之詔。是年改元赦文,見《舊書·本紀》。然兩稅興后,雜率仍在所不免。陸贄《均節賦稅之奏》曰:“本懲賦斂繁重,所以變舊從新。新法既行,已重於舊。旋屬征討,國用不充,復以供軍為名,每貫加征二百。當道或增戎旅,又許量事取資。詔敕皆謂權宜,悉令事畢停罷,息兵已久,加稅如初。稅法之重若是,奉進、宣索之繁,尚在其外。朝典束以彝章,不許別稅。綺麗之飾,紈素之饒,非從地生,非自天降,若不出編戶之筋力膏髓,將安所取哉?於是有巧避微文,曲承睿旨,變徵役以召雇之目,換科配以和市之名,廣其課而狹償其庸,精其入而粗計其直,其為妨抑,特甚常徭。”

則其弊實未盡除也。猶曰事出中央,與藩鎮之各自橫斂者不同也。然豈有中央橫斂,而藩鎮不妄肆誅求者?於是有因緣而加甚。如建中二年五月,以軍興十一而稅,而貞元八年四月,韋皋遂請十二而稅,以給官吏矣。十三年十月,黔中觀察使奏:“溪州人戶,訴被前刺史魏從琚,於兩稅外每年加進硃砂一千斤,水銀二百馱,戶民疾苦,請停。”從之。皆見《舊書·本紀》。其妄肆誅求如此。《舊書·憲宗紀》:元和四年十二月,中丞李夷簡奏:“諸州府於兩稅外違格科率,請諸道鹽鐵、轉運、度支巡院察訪報台司,以憑舉奏。”從之。《新紀》:元和四年閏月,禁刺史境內榷率,即此事。憲宗時,法令尚稱嚴明,而亦如此,可見其弊不易絕。五代之世,紀綱愈壞。薛《史·符習傳》:習於後唐明宗時移汴州。安重誨素不悅習,令汴人言習厚賦民以代納藁,《舊書·韓休傳》,言開元時號虢州支稅草納延廄,則藁稅往往有之。及納軍租多收加耗,由是罷歸京師。《劉銖傳》:銖鎮青州,擅行賦斂。每秋苗一畝,率錢三千,夏苗一畝錢二千,以備公用。《唐庄宗紀》:同光三年二月,詔興唐府管內小篆豆稅,每畝與減放三升。皆妄率於兩稅之外苛且酷者也。

稅收中最易借口增加者為耗損。此固經收之官吏所不能償,然既有此借口,即易因之多取。薛《史·梁太祖紀》:開平三年八月,敕今歲秋田,仰所在切如條流,本分納稅及加耗外,勿令更有科索,則加耗已與正稅同為敕令所許矣。《唐明宗紀》:天成元年(926)即位赦詔:“秋夏稅每斗先有省耗一升,今後只納正數,其省耗宜停。”然《王章傳》謂“舊制秋夏苗租,民稅一斛,別輸二升,謂之雀鼠耗,乾祐中,輸一斛者,別令輸二斗,目之為省耗,百姓苦之”,則耗率竟加至十倍矣。又《唐明宗紀》:同光四年四月,“敕今年夏苗,委人戶自供,通頃畝五家為保,本州具帳送省。州縣不得差人檢括,如人戶隱欺,許人陳告,其田倍征”。借口隱欺,差人檢括,實亦無異科率於兩稅之外也。《李琪傳》:同光三年(925)秋,天下大水。庄宗召百寮,許上封事。琪疏勸薄斂,云:“如以六軍方闕,不可輕徭,兩稅之餘,猶須重斂,則但不以折納為事,一切以本色輸官,又不以紐配為名,止以正耗加納,猶應感悅,未至流亡。”

折納者,陸贄《均節賦稅》之奏言:“兩稅以錢穀定稅,臨時折征雜物,每稅色目頗殊,惟計求得之利宜,靡論供辦之難易。所征非所業,所業非所征,遂或增價以買其所無,減價以賣其所有。”此即宋世之折變。紐配者,以此物餘數,折成他物。《舊書·李石傳》:開成元年(926)赦詔:“放京畿一年租稅,及正、至、端午進奉,並停三年。其錢,代充百姓紐配錢。”薛《史·唐明宗紀》:同光四年四月,“敕夏秋苗稅子,除元征石斗及地頭錢,餘外不得紐配”。《周太祖紀》:廣順三年十二月,左補闕王伸停任。坐檢田於毫州,虛憑紐配故也。足見其害民之烈。又或以逃戶之稅,攤征之於見存之民。陸贄於貞元初已言之,見第十五章第三節。《舊書·李渤傳》:澤潞節度使郗士美卒,渤充弔祭使。路次陝西,上疏曰:“渭南縣長源鄉,本有四百戶,今才一百餘戶。閿鄉縣本有三千戶,今才一千戶。其他州縣,大約相似。訪尋積弊,始自均攤。凡十家之內,大半逃亡,亦須五家攤稅。似石投井中,非到底不止。”此事在元和末,而《懿宗紀》:咸通十三年六月,中書門下奏:“應有逃亡戶口稅賦並雜色差科等,並不得輒更攤配於見存人戶。”則不徒攤配不能絕,並可見正稅之外,仍有雜色差科矣。凡此,皆可見兩稅外不得輒率一錢之詔之徒託空言也。而役之厲民尤甚。

役之法,有直役其身者,亦有取其資而免其執役者。前者所謂差役,後者以其所出之資,僱人應役,則所謂雇役也。差役事難分割,或為民力所弗勝;又或事非素習,則其賠累尤巨;故二者雖同為有取於民,而雇役之法,實遠較差役為善。隋文帝時,許民五十已上,輸庸停役;唐取民之法,更明以庸為名;可見賦稅之演進,已自然趨向此途矣。然既取其庸,役仍不能全免;既不能免,遂由輕而之重;久之又折為錢;折為錢而又責之以事。歷代役法之厲民,大抵如此,而自唐至宋,則其尤劇之時也。《新書·肅宗紀》:乾元元年四月赦詔,有“天下非租庸毋輒役使”之語,足見役使出於租庸之外者甚多。取其庸而又役之,世皆以為兩稅興后之弊,實則兩稅未行時久然矣。且殆無時不然也。

應役本以成丁為限,然役及婦女,且為恆事,則未成丁者之見役,亦必在所不免。《舊書·職官志》戶部職云:“凡男女,始生為黃,四歲為小,十六為中,二十有一為丁,六十為老。”此為開元二十六年(738)之制,見《新書·食貨志》。中宗神龍元年(705),韋后表請年二十二成丁,五十九免役,見《舊書·中宗紀》。《良吏·楊瑒傳》:初為麟游令。“中宗時,韋庶人上表,請以年二十二為丁限。及韋氏敗,省司舉征租調。瑒執曰:韋庶人臨朝當國,制書非一,或進階卿士,或赦宥罪人,何獨於已役中男,重征丁課?有司遂依瑒所執,一切免之。”此特不追改既往,后此則韋氏之法必廢矣。天寶三載(744),祀九宮貴神於東郊,禮畢大赦,“百姓十人已上為中男,二十三已上成丁”,見《舊書·本紀》《新書·食貨志》。代宗廣德改元赦文“男子二十成丁,五十入老”,見《舊書·本紀》。《新書·韓思彥傳》:子琬,景雲初上言“永淳時,雍丘令尹元貞坐婦女治道免官,今婦夫女役,常不知怪”,足見役及婦女者之多。“老翁逾牆走,老婦出門看。”正不待天寶之亂矣。唐末,劉仁恭欲盡發境內男子為兵,或說以婦人不能轉餉,乃止,見第九節。此謂婦人不能轉餉如男子,非不役婦人也。時或名為和雇,然或不給其直,則亦徒有其名耳。

唐興大工,役與雇二者兼用。如《舊書·高宗紀》:永徽五年三月,以工部尚書閻立德領丁夫四萬築長安羅郭。十一月,築京師羅郭,和雇京兆百姓四萬一千人是也。龍朔三年二月,隴、雍、同、岐等一十五州戶口征修蓬萊宮用役。《玄宗紀》:天寶十二載十月,和雇京城丁戶一萬三千人築興慶宮牆,起樓觀。則用雇。蓋役民法有定限,故以雇補其不足也。《韋湊傳》:睿宗起金仙、玉真兩觀,湊進諫曰:“高價僱人,三輔農人,趨目前之利,棄本逐末。一夫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竊恐不可。”似誠能以高價致人。然《裴延齡傳》:陸贄上書疏其失,則謂其“追捕夫匠,迫脅就功,以敕索為名而不酬其直,以和雇為名而不償其庸”。贄於延齡,攻之庸有過當。然《新書·令狐楚傳》言:營景陵,詔楚為使。親吏韋正牧、奉天令於翚等不償庸錢十五萬緡,楚獻以為羨餘。怨訴系路。詔捕翚等下獄誅,出楚為宣歙觀察使。又《韓愈傳》:華陰令柳潤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報而刺史罷。澗諷百姓遮索軍頓役直。

后刺史惡之,按其獄,貶澗房州司馬。則名為雇而不償其庸者甚多。延齡此事,亦不敢謂其必無也。貞觀五年(631),太宗將修復洛陽宮,戴胄上表諫,言關中役重,已見第三章第一節。《舊書·馬周傳》:周於貞觀十一年(637)上疏,言“今百姓承喪亂之後,比於隋時,才十分之一,而供官徭役,道路相繼。兄去弟還,首尾不絕。遠者往來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略無休時,陛下雖有恩詔,令其減省,而有司作既不廢,自然須人,徒行文書,役之如故”。又《高季輔傳》:季輔上封事五條,有云:“畿內數州,實惟邦本。地狹人稠,耕植不博。菽粟雖賤,儲蓄未多。特宜優矜,令得休息。強本弱枝,自古常事。關河之外,徭役全少,帝京三輔,差科非一,江南河北,彌復優閑,須為差等,均其勞逸。”其言畿輔役重,足與戴胄之言相證。然《新書·來濟傳》言:高宗時,“山東役丁,歲別數萬人”。又《食貨志》:開元時,裴耀卿言:江南戶口多而無征防之役,然送租庸調物,得行日少,阻滯日多,轉雇河師水手,重為勞費,則季輔所謂江南、河北優閑者,果安在也?《通鑒》:貞觀十六年七月,庚申,“制自今有自傷殘者,據法加罪,仍從賦役。隋末賦役重數,人往往自折支體,謂之福手福足,至是遺風猶存,故禁之”。是時役苟不重,民安肯自傷殘?貞觀號稱太平,而猶如此,況於武、韋亂政之後哉?

差役之法,凡諸官吏,殆無不因以虐民。州郡虐民,所恃以正之者使家也。然《舊書·代宗紀》:永泰元年二月,“敕如聞諸州承本道節度、觀察牒,科役百姓,致戶口凋敝,委轉運使察訪以聞”。又《李遜傳》:遜為濠州,觀察使旨限外征役皆不從。則使家反有迫州家以虐民者矣。令長虐民,所恃以正之者州郡也。然《新書·何易於傳》:為益陽令,刺史崔朴,嘗乘春與賓屬泛舟出益昌,旁索民挽纖。易於身引舟。朴驚,問狀。易於曰:“方春,百姓耕且蠶,惟令不事,可任其勞。”朴愧,與賓客疾驅去。則州郡反有迫令長以虐民者矣,甚者如武重規,為汴、鄭二州刺史,未至而役人營繕,其無忌憚如此。見《外戚傳》。甚有非關公事,亦加役使者。如李義府改葬祖父,三原令李孝節私課丁夫車牛,馬其載土築墳,於是高陵、櫟陽、富平、雲陽、華原、同官、涇陽等七縣,悉課丁車赴役,見《舊書·義府傳》。而運輸之事,尤為勞弊。運輸以戰時為最劇。

如憲宗討王承宗,配河南府饋運車四千兩,房式時為尹,爭之乃免,見《舊書·房琯傳》。然其後討蔡州,卒至京畿民戶,牛皆饋軍,多以驢耕焉,見《本紀》。玄宗時,天下輸丁約四百萬人,見《裴耀卿傳》。又《王鉷傳》:鉷為戶口色役使。“時有敕給百姓一年復,鉷即奏征其腳錢,廣張其數;又市輕貨;乃甚於不放。又敕本郡高戶為租庸腳士,皆破其家產。”此等猶借口於惟正之供,甚至有如明州歲貢淡菜、蚶、蛤之屬,役至四十三萬人者,見《新書·孔戣傳》。其關係一地方者,則如《崔玄亮傳》言:歙民山處,輸租者苦之,玄亮遷歙州,許計斛輸錢,民賴其利是也。要之交通不便之時,運輸實稅收中之重負也。其能稍紓民力者,則一為以軍代民,此事唐以前尚罕行。《舊書·敬宗紀》:寶曆二年(826),以諸軍丁夫二萬人入內穿池、修殿。《文宗紀》:大和九年(835),發神策軍一千五百人修淘曲江。此特於民之外,又役及於兵耳,非必計省民力也。自宋以後,以軍代民役之事乃多。養兵徒以給役,固為無謂,然養兵不用,而又苦役其民,則更惡矣。故宋之以兵代民役,亦為彼善於此也。若逕由官漕轉,不以煩民,則非善理財如劉晏者,莫能為也。《新書·晏傳》:舊吏推明其功。

陳諫著論,以為“初州縣取富人督漕輓,謂之船頭;主郵遞,謂之捉驛;稅外橫取,謂之白著;人不堪命,皆去為盜賊。上元、寶應間,如袁晁、陳庄、方清、許欽等,亂江淮十餘年乃定。晏始以官船漕而吏主驛事,罷無名之斂”。免役之道,首為列名士籍,次則廁身行伍,又次則商販、僧道、色役,《舊書·本紀》:憲宗元和六年(811)中書門下請裁官之奏曰:“國家自天寶已后,中原宿兵,見在軍士可使者八十餘萬;其餘浮為商販,度為僧、道,雜入色役,不歸農桑者,又十有五六;則是天下常以三分勞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坐待衣食之輩。”言之可謂痛切,而獨不及士人,此所謂目能見千里而不自見其睫,其實以免役論,宦學終為其一大端也。《隋書·儒林傳》:王孝籍,開皇中,召入秘書,助王劭修國史。劭不之禮。在省多年,而不免輸稅。孝籍鬱郁不得志。奏記於吏部尚書牛弘曰:“七年直省,課役不免。”又《新書·隱逸傳》:張志和,縣令使浚渠,執畚無忤色。此皆特異之事。《傳》又云:白履忠,開元十年(722),刑部尚書王志愔薦,召赴京師。辭病老不任職。詔拜朝散大夫。乞還,吳兢其里人也,謂曰:“子素貧,不沾斗米匹帛,雖得五品,何益?”

履忠曰:“往契丹入寇,家取排門夫,吾以讀書縣為免,今終身高卧,寬徭役,豈易得哉?”可見宦學者以免役為常矣。軍人則不徒不役,並有苞芘他人者。如《舊書·宣宗紀》:大中五年十月,京兆尹韋博奏:京畿富戶,為諸軍影占,苟免府縣色役,或有追訴,軍府紛然,請準會昌三年十二月敕,諸軍使不得強奪百姓入軍是也。此與假託他項色役者實同。《新書·食貨志》言“諸使捉錢者給牒免徭役”。《李嶠傳》言“重賂貴近補府若史”則其事。《舊書·憲宗紀》:元和二年六月,命五坊色役戶及中書、門下兩省納課陪廚戶及捉錢人,並歸府縣色役。東都庄宅使、織造戶,並委府縣收管。所欲除者正此弊也。周太祖廣順元年(951),以諸州府差散從親事官等,豪富者幸於影庇,礙州縣色役,令其放散,已見第四節。而入勛、宇文融為覆田勸農使,句檢帳符,得偽勛、亡丁甚眾,已見上。《新書·外戚傳》:楊國忠使戍瀘南,舊勛戶免行,國忠令當行者先取勛家,故士無鬥志。

劉仁軌言,顯慶時東征者先取勛戶,見第九節。皆可見勛戶舊得免役。徙貫、《新書·李棲筠傳》:拜浙西都團練觀察使。奏“部豪姓多徙貫京兆、河南,規脫徭科。請量產出賦,以杜奸謀。詔可”。假冒、薛《史·唐明宗紀》:天成二年正月,詔富戶或投名於勢要,以求影庇,或希假於攝貴,以免丁徭,仰所在禁勘,以肅奸欺。及見旌表等,亦為其一途。《新書·列女傳》:楊三安妻李,太宗遣州縣存問,免其徭役。竇伯女、仲女,永泰中遇賊投谷死,詔旌門閭,免其家徭役,官為庀葬。薛《史·梁太祖紀》:開平元年(907),諸道多奏軍人、百姓割股,青齊、河朔尤多,帝曰:“此若因心,亦足為孝,但苟免徭役,自殘肌膚,欲以庇身,何能療疾?並宜止絕。”役法苛重,苟有避免之途,民殆無不儘力以趨之者。《新書·循吏傳》:韋丹子宙,出為永州刺史,罷冗役九百九十四員。永州僻在南服,而役夫之眾如此,可見役法之苛重。其僅存者,則所謂無所入者而已。而其使之又不能均。《通鑒》:唐宣宗大中九年閏四月,詔以州縣差役不均,自今每州縣據人貧富及役輕重,作差科簿。送刺史檢署訖,鏁於令廳。註:“縣令廳事也。”每有役事,委令據簿定差。《注》云:今之差役簿始此。夫差役簿者,後世之人所痛心疾首於其不均者也。然在此時,已為較平之政矣。

役或必有技藝然後能為之,於是乎有匠役。《舊書·韋倫傳》:楊國忠署為鑄錢內作使判官。國忠多征諸州縣農人令鑄錢。農夫既非本色工匠,被所由抑令就役,多遭棰罰,人不聊生。倫請厚價募工曉者為之,由是役使減少,而益鑄錢之數。可見專門之事,非有專門之技不可。《新書·百官志》:考功二十七最,其十九曰“功課皆充,丁匠無怨,為役使之最”。又工部職云:“掌城池、土木之工役程式。凡京、都營繕,皆下少府、將作共其用。役千功者先奏。凡工匠,以州縣為團,五人為火,五火置長一人。四月至七月為長功,二月、三月、八月、九月為中功,十月至正月為短功。將作監同。雇者曰為絹三尺。內中尚巧匠無作則納資。”將作監云:“自十月距二月休冶功,自冬距九月休土功。長上匠州率資錢以酬雇。”皆可見其役使之法。《隋書·袁充傳》:充表奏隋興已后,日景漸長,文帝大悅。將作役工,因加程課,丁匠苦之,則其工作長短,並無保障。而陸贄劾裴延齡,謂其興作“百工比於幽囚”,則其使之且有甚酷者矣。《新書·尹思貞傳》:睿宗立,召授將作大匠。僕射竇懷貞護作金仙、玉貞觀,廣調夫匠,思貞數有損節。懷貞讓之。拂衣去,闔門待罪。此等人恐不可多得矣。《于志寧傳》:東宮仆御,舊得番休,而太子不聽。志寧上疏,言“竊見仆寺司馭,爰及獸醫,自春迄夏,不得番息”。獸醫亦匠人之類也。《嚴郢傳》:拜京兆尹,減隸官匠丁數十百人,可見其為數之眾。

兩稅行后,無復授田之法,併兼遂為法所不禁,而田之不均彌甚焉,然賦稅仍偏責諸小民,觀元稹均田之論,及周世宗之深契其說可見也。第十八章第二節。薛《史·唐末帝紀》:清泰元年六月,三司使劉昫奏:“天下戶民,自天成二年(927)括定秋夏田稅,逮今八年。近者相次有百姓詣闕訴田不均,累行蠲放,漸失稅額。望差朝臣一概檢視。”不報。歐《史·劉審交傳》:晉高祖時為三司使。議者請檢天下民田,宜得益租。審交曰:“租有定額,而天下比年無閑田。民之苦樂,不可等也。”遂止不檢,而民賴以不擾。此兩事,可見五代時田稅減少之情形。正稅減則橫斂必增,豪強者彌多幸,貧下者益困窮耳。豈有真受不均之累,而能詣闕申訴者邪?《通鑒》後晉高祖天福六年(941),唐主分遣使者,按行民田,以肥瘠定其稅。民間稱其平允。自是江淮調兵、興役及他賦斂,皆以稅錢為準,至今用之。此亦元稹及周世宗所欲行者也。

唐世錢少,故民於出稅,尤以納錢為苦,觀第十九章第四、五兩節所述可知。元和十四年(819),史館修撰李翱上言:請改稅法,不督錢而責布帛。至長慶元年(821),以楊於陵之議,卒令兩稅皆輸布帛絲纊,獨鹽酒課用錢焉。皆見《通鑒》。然其後誅求嚴峻,不征錢之法,並不能堅守,而折價尤有甚高者。此弊也,在五代之世,亦惟吳、唐為能除之,吳、唐誠割據諸國中較有規模者也。《通鑒》:後梁均王貞明四年(918),先是吳有丁口錢,又計畝輸錢,錢重物輕,民甚苦之。宋齊丘說徐知誥:“請蠲丁口錢。余稅悉輸谷、帛、紬、絹。匹直千錢者,當稅三千。”知誥從之。由是江淮間曠土盡辟,桑柘滿野,國以富強。《通考》亦載此事。又引《容齋隨筆》云:“閱大中祥符間太常博士許載著《吳唐拾遺錄》,言其時。吳田上上者頃稅錢二貫一百,中田一貫八百,下田千五百。皆足陌見錢。如見錢不足,許依市價折以金、銀。並計丁口課調,亦科錢。齊丘上策,乞虛抬時價而折紬、絹、綿本色。是時絹匹市價五百,紬六百,綿每兩十五。齊丘請絹匹抬為一貫七百,紬二貫四百,綿四十,皆足錢、丁口課調,亦請蠲除。自吳變唐,自唐歸宋,民到於今受其賜。”其遺澤可謂深矣。折價不高,顧偏低至數倍,自來計臣,未有能言之能行之者也。吳、唐誠割據諸國中較有規模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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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咕公版·隋唐五代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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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賦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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