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三)崔浩魏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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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浩之死,非以史事,而浩書亦未嘗廢。見《崔浩論》條。然《李彪傳》,彪表求修史,言“自成帝以來,至於太和,崔浩、高允,著述國書,編年序錄,為《春秋》之體,遺錄時事,三無一存”。則高允所記,雖雲續浩,而浩書之見刊落者,亦不少矣。此何故歟?《浩傳》言浩書“盡述國事,備而不典,而石銘顯在衢路,往來行者咸以為言”。此語最可注意。野蠻部族,史事流傳,悉由十口,《魏書·序紀》謂其“世事遠近,人相傳授,如史官之記錄”。《序紀》固矯誣之物,而拓跋先世事迹,有由故老相傳者,則必不誣。《奚斤傳》言:斤聰辯強識,善於談論,遠說先朝故事,雖未皆是,時有所得,聽者嘆美焉。《北史·魏諸宗室傳》云:“(東陽王)丕聲氣高朗,博記國事,饗宴之際,恆居坐端,必抗音大言,敘列既往成敗”,皆其征也。十口流傳,安有故書為證,好奇愛博,過而存之,則所謂備而不典者矣。南北朝時,視史記為褒貶所寓,欲以是榮其先世,其有過惡,引為深玷,務求毀滅之者甚多。觀魏收作史,諸家子孫,陳訴不絕,雖齊文宣袒收,訴者反致獲罪,而仍不能止可知。然則當時於浩,多有不滿,致魏朝得藉以為浩罪狀者,其流謗之人可知也。然拓跋氏之史跡,因此而見刊落喪失者,必不少矣,豈不惜哉!

或云:崔光既志在覆魏,而又斤斤為之存其史跡,何也?曰:史也者,天下之公,不徒非一人一家之私,抑亦非一部一族之私也。況我既見侮於魏矣,前車之覆,後車之鑒,可不詳魏之行事,以資我之鑒戒歟?儘力於魏之史記者,前有李彪,後有崔光。光之還領著作也,史言其年耆多務,疾病稍增,而自強不已,及疾甚,敕子侄等,猶以史功不成,歿有遺恨。臨歿,又言弟子鴻於肅宗,鴻即撰《十六國春秋》者也。其作《十六國春秋》也,史言其二世仕江左,故不錄僭晉、劉、蕭之書。又恐識者責之,未敢出之於外。世宗聞其撰錄,遣散騎常侍趙邕,詔其隨成者送呈。鴻以其書有與國初相涉,言多失體,且既未訖,迄不奏聞。后典起居注,乃妄載其表,謂謹以所訖者附臣邕呈奏云云。又雲,鴻自正光以前,不敢顯行其書,自后,以其伯光貴重當朝,知時人未能發明其事,乃頗相傳讀,亦以光故,執事者遂不論之。子子元,永安中乃奏其父書。夫曰涉魏初者言多失體,則鴻之書必義正辭嚴,抑十六國事與魏相涉,因此與晉、宋相涉者,必也多存其真,而非如今《魏書》之矯誣諱飾。其亡也,實與崔浩之書所謂備而不典者,同其可惜矣。始秘其書,而正光已后,稍稍出之於外者,以其時魏政已亂,不暇更興文字之獄,亦非徒以光之庇之也。意雖疾魏,而猶妄言曾經呈奏者,蓋以如是,則可雲其書曾經進御,而致攻擊之者,或以是而少息其心焉。永安之時,魏朝業幾不國,而子元猶欲奏其父書,則以時人率重金匱石室之藏,如是則其書易行也,凡欲以存史事而已,豈其有愛於魏歟?《魏書·自序》云:“世宗時,命邢巒追撰《高祖起居注》。書至太和十四年,又令崔鴻、王遵業補續焉。下訖肅宗,事甚委悉。”則鴻於魏史,亦曾竭力。以鴻之明於逆順,而其儘力於魏史如是,而光之心從可知,而浩之心亦從可知矣。豈其有愛於魏歟?

魏收撰《魏書》,時人稱為穢史。其後北齊後主,曾於武平四年,詔史官更撰《魏書》,而其事未有成。隋文帝詔魏澹別成《魏史》,《隋書·澹傳》雲“時稱簡正”。與其後煬帝又詔楊素更撰《魏書》,以素薨而止。事見《隋書·潘徽傳》,則澹之書必仍有不滿人意者在也。《北史·崔光傳》云:光子劼,常恨魏收書,欲更作編年紀。使其成之,必有足觀,而竟不能就,豈不重可惜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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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咕公版·讀史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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