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橫禍突降
接着幾天安然無恙,一行人到了吉州。在路上,張逸飛和高天廝混得很熟,休息的時候總是纏着高天給他演練長槍。賀清雲和高天都十分喜歡這個聰明伶俐的小男孩。張文遠到一個地方,就給大家講解當地的地理情況,人文景點,何處可以安營紮寨,何處易守難攻。張文遠說起這些,如數家珍,對各地好象十分熟悉。高天甚是驚奇,問張大人如何能知道得這麼多。賀清雲笑道:“小天你有所不知,張大人年輕時就是個遠近聞名的旅行者,咱們大宋的山山水水都留下了大人的足跡。”
高天想,師父也是走南闖北的人,他每次回來也給大家講些各地的見聞,只是師父本來話不多,又是個練武之人,講起見聞來大多非常簡單。不象張大人這樣的飽學之士講得聲情並茂,頭頭是道。其中還有些他很少聽說的諸如運用地理環境用兵之道,雖然聽得有點似懂非懂的,但越是這樣,卻越有滋味。到底是讀書人,說起話來是有些與眾不同。
這日,一行人在路上遇着了大雨,為了躲雨,耽誤了時間,走到天黑還沒有到下一個驛站,看來今天只好湊合在外面過一夜了,前方正好有一破舊的房屋,張文遠和賀清雲決定就在那裏歇息。大家走近一看,原來是個廢棄的房屋,在屋外的大樹上拴好馬後,賀清雲和高天又趕緊來幫着車夫拴馬車,張文遠要另一個車夫將他的那輛車趕到屋裏去,以免車上的書籍被雨水淋濕。
推開已經破舊不堪的門,大家進了屋一看,屋頂已經破了個洞,左邊的一堵牆也塌了半邊,一尊觀士音菩薩的泥像說明這以前是個寺廟,泥像因無人過問而蒙上了厚厚的灰塵。張夫人是個虔誠的佛教徒,見了觀士音,帶着張逸飛趕緊下拜,求觀士音保佑一家平安。
張逸飛雖然跪在地上,眼睛卻四處張望,見一支狐狸從外面跳了進來,張逸飛也不管什麼觀士音不觀士音,從地上一躍而起,直向狐理撲去。急得老家人楚七圍着他團團轉。高天也跟着出去,狐狸受了驚嚇,向遠方跑去,眼看就要追不上,張逸飛急得直叫,這時,高天從地下揀起一個石頭扔了過去,只聽“叭”的一聲,石頭正中狐狸的頭,狐狸哀叫了一下,趴在地上。張逸飛高興得歡呼起來,也從地下揀起石頭朝狐狸扔去,可是無論如何努力,都打不到,氣得他抱起個大石頭就要朝狐狸砸去,張文遠在一旁喊住了他,家人楚七將狐狸拾起“嘿嘿”笑道:“晚上有肉吃了。”
張逸飛轉過身來,拉着高天的手,要大哥哥教他扔石頭這手,張文遠笑道:“大哥哥是武林高手,練了許多年的功夫,才有這麼好的身手,哪有你想學就學得到的,小孩子家別淘氣了。”
賀清雲聽到張文遠教訓張逸飛,不禁微微一笑。正如張文遠所說,剛才高天這一扔看似平淡無奇,其實卻是大有說道。高天扔石頭的時候,正是使了賀家“無影劍法”的十二招“流星探月”。這一招講究的是穩、准、狠三個字,沒有十幾年的功夫,怎麼能對四處亂竄的狐狸一擊而中。
高天和楚七找了些乾柴,大家就在靠近觀音菩薩的像邊燒起篝火,楚七將狐狸去皮,用一根柴棒穿上,放在火上燒烤,不一會兒,寺廟裏充滿了烤肉的香味。
恰在這時,只聽外面有馬蹄聲由遠而近,直向寺廟而來,不一會,幾個客商打扮的人走了進來,一見屋裏的人,領頭的大鬍子一抱拳,說了聲:“打擾了,遇上了大雨,今晚只好在這兒過夜,各位多擔帶。”一口北方話,一聽就知道是北人。
其時,自靖康年間,北宋徽宗欽宗二位糊塗皇帝被金國擄到黑龍江后,長江以北就為金國所有,宋朝丟掉了北方,南宋高宗趙構“泥馬渡江”,在臨安建都后,這一百來年,形成了以長江為界,江南為宋朝,江北為金朝的格局,至此就有了南人和北人一說。到了紹定六年,蒙古國和宋朝聯合滅了金后,北邊就為蒙古所有,南宋仍在長江以南偏安一隅。
張文遠道:“哪裏話,我們也是到此借宿的,大家都是行路人,休要客氣,請自便。”
北方人十分禮貌,他們先說了聲多謝,然後在寺廟中間找了塊空地席地而坐。賀清雲冷眼看去,見這幾個人動作矯健敏捷,人人腰間掛着寶劍,不象是一般的商人。因為大宋和蒙古這幾十年戰亂不斷,賀清雲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去過北方,對這些人是什麼來頭一時也看不清,他對高天使了個眼色,高天心領神會輕輕點了點頭。
張文遠當然看不出這些,他熱情的對那五位北方人道:“我們這裏有篝火,何不過來一坐。”
大鬍子道:“多謝先生美意,就不麻煩你們了。”說完,那五人就從隨身的口袋裏拿出一些乾糧吃了起來。張文遠本想問一問北邊的情況,可看這些人埋頭一門心思的吃東西,就把話收了回去。
正在楚七將烤好的狐狸肉分給大家時,又來了一撥人,他們一行六人,拿的拿槍,背的背刀,一色的青衣打扮,進來后也不說話,他們見中間是張文遠一伙人,左邊又有客商,於是就在靠近廟門的地方歇息。看他們的身板,也象是北方人,可是看那個動靜,不象與先前進來的北方人認識。
這座小寺廟一下就擠進了這麼多的人,再加上張文遠的那輛裝滿書籍的大車也停在院內,寺廟變得十分擁擠。但是大家似乎都約好一樣,各忙各的,連唯一的小孩張逸飛也急着吃香噴噴的狐狸肉而一言不發,廟裏顯得十分寂靜,有些怪怪的氣氛。
正在此時,破舊的門“嘎吱——”一聲,一個人像皮球一樣滾了進來,等他努力地站起來時,張逸飛“咦!”的一聲叫了起來,張文遠等一看,原來正是幾天前在酒店裏遇見的那個老漢。
那老漢手裏拿着一酒葫蘆,渾身上下都是泥漿,明顯是下雨也沒有停止趕路。他滿口酒氣,可能是因為喝得太多,都醉得有點迷糊了,渾身衣服濕透也毫不在意。進門時,他揉了揉充滿醉意眼睛,看清楚了寺廟的情況,嘴裏嘟啷着“到哪兒都不讓老夫安靜安靜。”說完,也不管別人怎樣,自顧找個地方,他見放觀音菩薩的案桌旁可以歇息,就踹踹跌跌地走過去,大家看他全身骯髒,趕快挪挪身體躲開。他似乎控制不了自己,腳下沒有走穩,滑了一步,向最靠近門口的一個青衣人撞去,眼看就要撞到青衣人的身上,只見青衣人往旁邊一閃,身形極是敏捷,這下老漢可就受罪了,他往前一撲,一個筋斗,“叭”的一聲,重重的摔在了地下。
老漢這一跤摔得可不輕,手中的酒葫蘆也飛到一邊,引得大家哄堂大笑。張文遠見此,忙走過去將他扶起,楚七一看,也跟了過來幫忙。那老漢雖然醉得很厲害,對手中的酒葫蘆掉了倒是十分清楚。他四處張望,只是醉眼朦朧,看不清葫蘆在什麼地方。坐在篝火邊的張逸飛見此,從地上竄起,將掉在一邊的酒葫蘆揀起來,跑過去,遞在老漢的手上。
老漢見着酒葫蘆,心中似乎有了主心骨,在張文遠和楚七的扶持下趔趔趄趄的走到觀音菩薩的案桌前,朝案桌旁一倒,躺在了地上。人還沒有坐穩,只見他將手中的酒葫蘆朝自己嘴上一遞,“咕噥”一聲,又是一大口,然後用骯髒的手摸了摸嘴巴,叫了聲:“甚妙!”就眯起他的醉眼,靠在了案桌旁。
張逸飛覺得這個老漢很有意思,就走到他的面前,將手中還未吃完的狐狸肉遞了過去,對老漢道:“老先生,這是狐狸肉,我們剛抓到的。你光喝酒不吃東西,很傷身體的。”
那老漢聽到張逸飛叫他,睜開眼睛,瞧着張逸飛好一會兒,突然間他哈哈大笑,把張逸飛嚇了一大跳。老漢道:“老夫活了這麼長,還第一次聽見有人叫我先生,真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說完,用他那骯髒的手拍了拍張逸飛的頭,見張逸飛一點也不躲避,老漢連聲叫道:好!好!好!伸手將張逸飛手中的狐狸肉抓了過來,也不道聲謝,張口便吃。
在一旁幫助張文遠擦身上泥漿的張夫人見孩子靠那老漢很近,急忙過來,將張逸飛牽了回去。張文遠見老漢全身都濕透了,就一邊擦着身上的泥一邊對他說:“到這邊來烤烤衣服吧,看着了涼。”
老漢一聽,打了個酒嗝,點點頭道:“如此甚好。”毫不客氣地擠了進來,他過來的位置正好是高天坐的地方,高天本來就討厭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糟老頭,見他擠了進來,眉頭一皺,很不高興,嘴裏嘀咕道:“晦氣!”趕緊移到另一邊去。老漢也不在意,朝篝火邊一躺,眼睛一閉,一會兒就發出鼾聲。
高天看着老漢這副模樣,實在是不相信師父說的話,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武林高人,看他進來的那副德行,聽他說話的腔調,再看他撞人的那個架勢,無論如何也是個普普通通的醉漢。
練武的人在日常行為上是與常人不同的,這對常人來說是不易察覺,而在武林同道來講,卻是極易看出。平時大家的行、坐、立、卧。一般的人是怎麼樣舒服就怎麼樣辦,完全看自己舒不舒服而定。練武之人就有不一樣,講究行如風、坐如松、立如樹、卧如弓。從一開始學藝,師父就要求弟子必然練習,日積月累,習慣成自然。練武人行走江湖時,雖然有的時候需要掩飾,但不自覺的總會無意識地有所表現,靠着他們坐的五個商人打扮的人和靠在門口的六個青衣人,一看他們的坐姿,就知道是練過武的人,這幾個人一進來,高天就注意到了。特別是剛才青衣人那一閃,那身手,明眼人一看就知他的輕功非同小可,不是一般的小角色。可看看這個糟老頭,所有的行為都與常人毫無兩樣,且剛才摔的那一跤,簡直就是像所有的人表明了他的身份,武林高人怎麼可能被摔成那樣,要是給傳了出去,豈不是笑煞人了。高天轉身看看師父,卻見賀清雲兩眼微眯,一言不發的坐在一邊。
此時夜已深沉,累了一天的張家一行人都已酣然入睡,兩邊的商人和青衣人也都睡著了,觀音廟裏除了那老頭一起一伏的酣聲,顯得十分安靜。本來高天也已疲乏,很想躺在草上好好休息一番,可是看着師父的神情,似乎對眼前的這些人極不放心。這種情況,高天豈敢怠慢,只得打點精神在一旁警戒。只是覺得師父未免過於小心,看看後來進來的這些人,雖然個個都是練家子,但不象是路上的劫匪。
正在東想西想,突然感覺有股濃濃的煙味撲鼻而來,高天張眼四處觀看,發現這火是從廟的後面燃起,且越燒越烈,火苗眼看就要躥上房頂,高天急叫:“快起來,走火了,走火了。”
聽見高天的喊聲,除了那老醉漢外,廟裏所有的人都驚醒,站在廟中間的商人和靠在門前的青衣人相互望了望了,都吃了一驚,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高天正要邁腿想出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聽賀清雲在一旁叫道:“不要亂動!”高天猛然醒悟,這個在空曠地帶上修建的破舊不堪的小廟,左右又沒有人家,再加上這幾天的大雨,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走火呢,定是有人有意為之,以亂大家的手腳。只是不知放火之人要對付的目標是這裏面的誰。
高天在那裏胡思亂想,張文遠一家卻是亂了手腳,張夫人、楚七都急忙抱起張逸飛,滿臉驚恐之色地望着張文遠。張文遠正想對賀清雲說大家到外面去避避如何,話還沒說出口,只見外面的破門突然間被撞開,大家還沒反應過來,卻聽見最靠進門的一青衣人大叫:“小心暗器。”話音未落,所有清衣人已是飛身躍起,閃在一邊,動作極是迅捷,饒是如此,還是有人“哎呀!”叫了起來,顯是中了暗器。叫聲未落,卻見那一夥商人側身拔劍,幾乎在同時腳一點地,身體騰空而起,只聽“叭叭”幾聲,有幾個飛鏢被商人躲過,飛鏢在廟的柱上搖晃。就在商人們剛落地,從門外又飛來無數飛鏢,這次不僅是對着青衣人和商人,且有一串飛鏢直向賀清雲和高天奔來,高天急舞長槍,已有兩隻飛鏢被槍打飛,還有兩隻接踵而至,眼見得就要飛到胸前,高天一個后滾翻,只聽“嗖嗖”兩聲,飛鏢在高天翻身時貼着他的肚子飛了過去,高天翻身站穩,只見十幾個夜行裝打扮的黑衣人沖了進來,好象計劃好了似的,這些人進來后就分成了幾組,五個人圍着商人,七個人圍着六個青衣人,四個人圍着賀清雲,一個人舉一根水火棍直向高天奔來,剩下一個持劍站在門口。
眼見來人的水火棍已經打到眼前,高天豈敢怠慢,急用長槍招架。
這一場景兔起鶻落,幾乎是在一眨眼的工夫,本來靜靜的小廟一下就變成了生死相博的戰場,張文遠一家目驚口呆,不知所措。
那邊門前的青衣人中有三人中了暗器,已是躺在地下,動彈不得,剩下的三人面對七個黑衣人的圍攻採取了守勢,三人背對背,一人執劍,兩人拿着大刀,緊守門戶。這三人訓練有素,左右照應極為及時,雖然處於劣勢,那七個黑衣人一時到也無法得手。中間五個商人中也有兩個中了暗器,一個中在胸前,顯然不行了,另一個中在左臂,勉強支撐。局面就成了五個黑衣人攻三個半商人。商人中其他幾人在黑衣人的凌厲攻勢下顯得手忙腳亂,很是危險,只是那領頭的大鬍子功夫甚是了得,每次同伴危在旦夕時,都是他及時出手,連刺幾劍,逼退敵人,才保住他那幾個同伴的性命,只是對方武功很強,再加上以多對少,商人這邊也是進退維谷,處境不妙。
賀清雲以一對四,他剛躲過七隻飛鏢,這四個黑衣人已撲了過來,不等對方出手,賀清雲長劍一揮,使出“無影劍法”,一連六六三十六招,逼得四人連連後退,其中一人叫道:“好個無影劍法!”賀清雲喝道:“既知無影劍法,何不趕緊退下。”說話間又使出二十一招,那四個黑衣人急忙招架,又退了幾步。賀清雲按住寶劍道:“你等何許人,為何要使陰招。”
那四個人當然知道賀清雲是在指他們剛才突施暗器,突然襲擊這件事,這在江湖人士看來,只有下三濫的角色才會做用這樣陰招。四人相互看了一下,只聽其中一人道:“賀二當家是老江湖,今天怎麼說出這種昏話,我等這身打扮,自然不是什麼名門正派,行事當然和行俠仗義的棲霞山莊大不相同,賀二當家當能諒解。”他一說完,周圍幾個黑衣人哈哈大笑起來。
幾十招后,賀清雲還看不出黑衣人的底細,且黑暗之中,根本就瞧不清對付的面目。看這個架勢,這一群黑衣人倒也不象是專門找他來晦氣的,這些人到底為何而來,賀清雲一時弄不清楚,於是壓住氣道:“各位為何這樣行事。”
又是剛才答話的黑衣人道:“為何而來,嘿嘿!不好說。賀二當家,下面可要仔細些,小心看劍!”話音未落,一支劍已是直向賀清雲刺來,其他三個黑衣人緊隨其後,一下從守勢變為攻勢。這四人功力着實不弱,賀清雲剛逼退左邊這兩個,右邊兩個的劍鋒又擦肩而過,賀清雲連施絕招,無奈對手人多勢眾,再加功夫了得,急切之中,賀清雲無法馬上制勝對方,只得揮舞長劍罩住身體,以待時機。
賀清雲一邊招架,一邊觀察周圍環境,門前那五個青衣人中有兩個中了暗器,顯然已是不行了,剩下三人中又有一人被對方刺傷,只有兩人在那裏勉強支持。中間這幾個商人中,其他的倒也罷,那個大鬍子武功卻是十分高強,雖然他們的人也有負傷,但虧了大鬍子左右衝刺,來回照應,對手雖然有七個人,局面還是商人這邊略占些上風,情況大是無礙。高天這邊就險象環生,雖然他的對手只有一人,可那人的功夫明顯高於高天,高天只有採取守勢,緊守門戶,儘力招架。就是這樣,高天也是手忙腳亂,渾身大汗淋漓。
見愛徒身處險境,賀清雲如何不急,手中長劍自上而下,在中路往右一擺,使出一招“流星滿月”。這招“流星滿月”是“無影劍法”的第三十六招,賀清雲的祖父賀喜在創立這套劍法之前,曾經遭遇峨眉派三大高手的圍攻,身中五劍落荒而逃。痛定思痛后,在創“無影劍法”時,有十二招是專為對付這種以多攻少而創的招式,“流星滿月”正是其中之一。它取“圍魏救趙”之意,功敵所必救。
賀清雲這招使出后大見成效,那四個黑衣人為應這招,立即回劍護身,由攻轉守,左右躲避。藉此機會,賀清雲縱身一跳,又一招“高山流水”,劍鋒直刺高天對手的後背。那黑衣人知後面有人攻擊,一個騰挪,側身避開賀清雲這一劍。高天頓時從困境中解脫出來,還沒有來得及喘息,這邊四個黑衣人再加上攻高天這個又上來。師徒倆急忙見招拆招,相互配合。師父在身邊,高天感覺有了依靠,勇氣倍增,使出渾身武藝,盡心與師父配合禦敵。師徒倆在一起多年,心有靈犀,你攻我守,局面頓時改觀。
賀清雲一面禦敵,一面想着脫身之策,他見這些人在這裏混戰,卻是將張文遠一家放在一邊置之不理,賀清雲想張文遠一家與江湖恩怨無關,何不讓他們先走,只要他們走了,依賀清雲的功夫再加高天協助,打贏對方雖不可能,但逃之夭夭應是綽綽有餘。想到這,賀清雲急道:“張公先走一步,我等隨後便到。”
張文遠一家何時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面,大夥都驚呆了,張逸飛躲在張夫人的懷裏不敢出來,僕人楚七站在那裏瑟瑟發抖,只張文遠一人尚能自持,他認為這場撕殺定是與江湖恩怨有關,想要上前相勸,又無從入手,正在那裏手腳無措。賀清雲的一句話提醒了張文遠,張文遠想他們一家在這兒礙手礙腳,只會拖累賀清雲,只要自己一走,賀清雲就沒有什麼掛礙,要脫身想是不難。
念到此,張文遠一聲招呼,楚七忙去找車夫,卻不見車夫蹤影,楚七隻得去趕那輛馬車,張文遠剛要抬腿,想到還有那個老醉漢,轉身一看,那老人手握酒葫蘆,依然躺在火邊呼呼大睡,眼前發生的一切對他毫無影響。張文遠急忙過去,將他推醒,老人坐起來,揉了揉睡意朦朧的雙眼,四處看看,拿酒葫蘆的右手一揚,“咕嚨”一聲,一口酒又入了肚,嘴裏罵罵咧咧,大概是在抱怨這些人攪亂了他的美夢。張文遠道:“這裏危險,快跟我來。”說完拉起他就朝外走,老人手一甩,想要掙脫張文遠,張文遠一用力,緊緊把老漢抓住往外拖,賀清雲見張文遠如此,急忙叫道:“張公休要管他,先走要緊。”張文遠倒是沒有理會這句話,半拖半拉的拽着老漢,張夫人帶着張逸飛,楚七緊隨其後,大家繞着牆角向門口移動。
沒走幾步,圍攻商人的黑衣人中突然跳出一人迎面衝來,一下將張文遠抓住,這邊商人見此也不怠慢,大鬍子一聲呼叫,商人們并力沖開黑衣人的圍攻,大鬍子搶上前來,對抓住張文遠的黑衣人“刷刷刷”就是三劍,黑衣人仗劍招架,只因手中抓住一人,行動頗為不便,當他側身避開大鬍子劍鋒時,抓張文遠的手一松,張文遠就被大鬍子搶了過去。黑衣人一看張文遠被搶,丟下那幾個商人,所有的兵器都對着大鬍子一陣急攻,幾個商人急忙過來護住大鬍子,張文遠夾在這群人當中被他們推來送去,兵器在眼前閃爍着,驚得他目瞪口呆,想叫都叫不出來,當真是險情不斷。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賀清雲大吃一驚,他不懂這些黑衣人為何在這樣的生死決鬥中還要去搶一個與江湖毫無關係的人,他更不懂這些商人為何也要去爭奪張文遠,看張文遠夾在商人和黑衣人打鬥中,甚是危險,奇的是每每黑衣人劍要刺到張文遠時都急忙避開,而商人在遇到張文遠有險時又都極力保護,形成了雙方都想戰勝對方但又都不想傷及張文遠的怪象。
賀清雲心中焦急,舞動手中長劍,逼退眼前幾個黑衣人,縱身一躍,殺進商人陣中,想要搶回張文遠,高天緊隨其後,也沖入這個圈子。賀清雲一個閃身,貼進大鬍子,一招“周郎回首”,直攻大鬍子的左側。賀清雲尚不知這些商人到底是敵還是友,所以這一招用了六分力道,只要大鬍子右手執劍禦敵,這招“周郎回顧”直向大鬍子左背刺去,必逼大鬍子抓張文遠的左手鬆開以抽身避劍,如此當可救張文遠。
不料大鬍子見賀清雲襲來,並不鬆手,他一個急轉身,將張文遠按在地下,旁邊的一個商人立即就朝賀清雲刺了一劍,賀清雲一閃身,急忙避開,這一劍清楚的表明了商人們是敵而非友。
就在大鬍子急轉身時,黑衣人已攻到他面前,一眉心有痣的黑衣人將長劍揮過來,大鬍子向旁一側,身體躲過了襲擊,那黑衣人的劍還是直刺大鬍子的右臂,他的同夥急來救助,但為時已晚,只聽“呀”的一聲慘叫,大鬍子的右手臂被黑衣人劍刺穿,鮮血“嗤——”的一下噴了出來。大鬍子急退幾步,右手中的兵器落到地下,就是這樣,他的左手仍是緊緊夾住張文遠不放。
黑衣人好象是計劃好了的,仍是分成兩撥,又將賀清雲和商人們分開。
賀清雲至此方明白,商人黑衣人此行的目的是為了爭奪張文遠,但是張文遠是個清官,身上又沒有什麼錢財,不為錢財,那這些人為什麼?
大鬍子右手負傷又失了兵器,商人這邊頓時落了下風,黑衣人一陣急攻,商人們一面應付黑衣人,一面還要護着大鬍子和張文遠,左右支撐,已是勉為其難,不下幾個回合,又有一人負傷,還有三隻支劍正向一個獨眼商人同時刺去,眼見得那人已是無法逃避,命在旦夕,突然大鬍子躍身一起,左手一推,張文遠一個趔趄,正好被危急中的獨眼商人接住,三個黑衣人的長劍眼見得就要刺在張文遠的身上,急得那三個黑衣人趕緊變招,硬生生的將劍撤回。
獨眼商人逃脫一劫,突然把劍架在張文遠的脖子上,大叫一聲:“退下!”。廟中所有人都為這一聲所震住,圍攻賀清雲高天和青衣人的那些黑衣人跳出圈子,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那將劍架在張文遠脖子上獨眼商人,一副關切的眼神。
此時商人都聚集在獨眼的身旁護着他,其中一人忙給大鬍子包紮傷口,大鬍子左手拾起地下的劍,揮手對黑衣人喊道:“讓開!”
黑衣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大鬍子見黑衣人遲疑,左手一轉,劍尖直指張文遠的喉嚨,叫道:“再不讓開,我一劍殺了他,大家都得不到。”那個眉心有痣的黑衣人似乎是這幫人的首領,他對其他黑衣人說道“閃開!給四爺讓道。”聽話音,看來這些商人和黑衣人原來是相互認識的。
黑衣人兩邊退開,大鬍子冷笑了一聲道:“承讓了。”說著一揮手,指揮着商人們往外走,站在一旁的張逸飛和他的母親哭叫起來,商人們毫不理會,左右照應着朝廟門移動。
眼着張文遠就要被人挾持走,賀清雲心急如焚,想自己自入道以來,雖然也遇見過一些風險,但都能以祖傳絕技化險為夷,自己在武林中也創下了響噹噹的名頭,今天這種情況真是平生從來沒有遇見的。只要張文遠被**廟門,自己這一世英名就要毀於一旦,回去后如何面對兄弟,又如何向老母親交代。想到此賀清雲牙一咬、心一橫,大叫道:“留下人來”,腳一點地,飛身躍起,使出一招“橫空出世”。
在武林的較量中,一般的招式均是想致對手於死地而自己則能安然無恙。在創建一招一式時多半是要首先考慮保護自己,在此基礎上才是如何制敵。這樣的創出來的招式雖然比較保險,但因為有了保全自己的掛礙,在力道勢道方面或多或少就要打些折扣。而“無影劍法”中“橫空出世”卻是決然不同,乃是絕境求死不計後果拚命一博的一招。賀喜在創立這招時就考慮到有可能自己會身處絕境而無法自救的情況,此時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與敵同歸於盡,所以這招是只求殺敵全然不顧自己性命的硬拼法。“橫空出世”雖然在“無影劍法”中只是一個招,卻蘊涵了十二個絕殺式,是賀喜結合了少林、崑崙、峨眉幾派中最險的招式而成,這一招十二式使出,有綿綿不斷的氣勢。賀喜雖然創此招式,但因“無影劍法”威力無比,自賀喜以來,賀家基本上就從來沒有用過這絕境求死的無解之招。
賀清雲這招“橫空出世”一使出,立見功效,原來圍攻他的黑衣人中有一人被劍劃破右臂,手中兵刃“噹”的一聲掉在地上。賀清雲劍勢未老,直向劫持張文遠的商人們刺去,這一招既快又猛,商人們本能的急忙招架,雖是如此,獨眼商人的劍還是被賀清雲打落在地,而大鬍子的劍卻不能不從張文遠的喉嚨上撤回自救,抓張文遠的手一松,賀清雲隨即一掌,拍在張文遠的肩上,張文遠倒在地下一個翻身,一下就脫離了商人的包圍圈,
正在這時,賀清雲感到左右兩邊黑衣人的兵器一起向自己刺了過來,急忙揮劍接招,但“橫空出世”這招雖然兇猛異常,因使出這求死一招的人都是拼盡全力不顧一切,所以其致命的缺點就是力盡而衰。賀清雲回劍護身時,已是慢了半拍,有五支長劍從四方直逼而來,賀清雲騰身一跳,人已在空中,躲閃過了南面刺來的兩劍,手中長劍又格開了北面刺來的一劍,身體往下一墜,已是避無可避,在一旁的張文遠也覺情況緊急,忙高叫道“小心”。話音未落,只聽“嗤”的兩聲,賀清雲已是中了從東西兩面攻來的黑衣人招,這兩個黑衣人的劍分別從賀清雲的左側肋骨和後背直插而入,穿透了賀清雲的身體,待賀清雲一落地,兩個黑衣人將劍一抽,賀清雲的血立即從四個傷洞中噴射出來,高天見此大叫一聲“師父”,挺槍跳過來,那幾個黑衣人對高天很不在乎,見他衝進來幾個人都退在了一邊。
高天衝到師父面前,丟下長槍,扶起賀清雲,張文遠也上前一步,半跪下來,撕下身上的衣衫,給賀清雲包紮,想要止他的血。可賀清雲血流如柱,那裏止得了,眼見得賀清雲面目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深通醫術的張文遠也是束手無策,急得滿頭大汗。高天不能相信恩重如山的師父就這樣去了,看着師父漸漸逝去,高天兩行熱淚奪眶而出,他仰天長嘯一聲,聲音甚是悲哀。高天輕輕放下師父的遺體,突然他拾起地下的長槍,發了瘋式的向剛才殺他師父的兩個黑衣人扎去。這兩個黑衣人並不慌張,高天槍一挑過來,前面的那個黑衣人用長劍將高天的槍一撥,高天手隨槍起,這下亮出了胸膛,後面的那個黑衣人就勢而來,長劍直指高天的胸,高天急用槍棒尾部抵擋,前面那個黑衣人突然將劍勢一轉,長劍進入高天雙臂之間順勢一挑,高天抓槍不住,長槍已飛出手中。緊接着後面那個黑衣人的長劍直向高天劈來,高天一轉身,剛避過這一劈,卻見前面那黑衣人的長劍已逼進右側,高天立勢未穩,哪裏躲得過這一劍,眼睛一閉,心想這下完了。
正在此時,高天只覺得身前影子一晃,他睜眼一看,是張文遠已立在了他的面前,這兩個與高天打鬥的黑衣人沒有想到張文遠會有此舉,已經要刺中高天的劍眼見得就要穿透張文遠的胸膛,旁邊的黑衣人大叫道“七哥小心!”那被叫“七哥”的黑衣人急切之中忙將長劍變向,但因劍靠張文遠太近,那劍雖然沒有刺着張文遠,卻還是從他的腋下衣杉穿過,那“七哥”因急變長劍方向,收身不住,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在地下。
到現在張文遠也看出來這些人不是為賀清雲師徒而來,毫無疑問是沖自己而來,張文遠不明白,自己既無財又無權,只是一個被朝廷發配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如何會成為這些江湖人士的目標。張文遠雖然不懂功夫,但見這些人能將賀清雲刺死,想來的人定是武林高手。
此時商人中只有獨眼一人還沒有受傷,那邊所有的青衣人都倒在了地上,張文遠這邊只有高天一人會武功,但顯然不是黑衣人的對手,局面已完全為黑衣人所掌控。高天拾起長槍又要不顧一切的挑戰黑衣人,這次只出了個黑衣人來斗高天,其他的都站在一邊手執兵器冷冷地看着他們,張文遠知高天此去不過是雞蛋碰石頭,急忙阻止高天道:“休要莽撞!”高天哪裏聽張文遠的,仍是不顧死活的舉着長槍向黑衣人衝去,黑衣人見高天槍尖要到時順勢一轉,帶過高天刺來的一槍,高天收勢不住,一下奔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左手抓住高天的長槍,右手長劍向高天刺來,高天別無選擇,只得再次撒手,長槍已被黑衣人奪了過去,黑衣人的長劍直向高天刺來,高天急往後退,想要避開對方的長劍,卻見黑衣人飛身躍,一腳題在高天腿上的“大周”**位上,高天頓時倒在地上,動彈不得。黑衣人搶上一步,揮劍正要向高天刺去,張文遠見此高叫一聲“住手!”
張文遠的這聲喊叫起了作用,那與高天爭鬥的黑衣人聽到叫聲后遲疑了一下,站在一旁眉心上有黑痣的黑衣人首領說道:“既然是張先生髮話,五哥就手下留情吧。”那位叫“五哥”的人將長劍收回,往後一退,站在一邊。張逸飛急忙跑過去想要扶起高天,他那裏知道高天被黑衣人踢中了**位,躺在那裏動彈不得。張文遠道:“各位到此不過是為了我張某人,張某在此,不要濫殺無辜。我既無權勢又無餘財,隨身所帶之物不過是一些聖人書籍,我不知你們爭我到底是為何?”
那眉心上有痣的黑衣人雙手一揖道:“我等並不想為難先生,只是想有勞先生隨我們走一趟。”
張文遠哼了一聲道:“你們何許人,為何要逼迫我?”
那黑衣人道:“我等不過是江湖上小腳色,說出來讓先生笑話。先生說我們逼你,那是大大不妥,我等此行絕無害先生之意,只要跟我們走一趟,嘿嘿!有個大富貴正在等着先生,我等也想跟着沾點光呢。”
顯然這些人並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張文遠怒道:“你等看走眼了,想要以富貴來誘惑張某人不過是痴心妄想。”
黑衣人又是“嘿嘿”乾笑兩聲道:“我等知道先生不是勢利小人,可是你不貪圖富貴不要緊,我等的富貴卻是繫於先生一身,真是萬般無奈,還是得委屈先生一下。”
張文遠道:“我要是不從呢?”
“嘿嘿!”黑衣人冷笑道“那先生可要考慮清楚。”他用長劍一指站在他後面的張夫人和張逸飛道,又指了指躺在地下的高天道“這一干人的性命可就在先生的一念之間啊!”
黑衣人話音未落,就好象演練好似的,他周圍的幾個黑衣人突然一躍,幾支長劍分別逼住張文遠一家人,張夫人尚能勉強自持,那張逸飛乃是一小孩,突然被一黑衣人抱住,一支長劍又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小孩子,那裏見過這樣的陣仗,眼睛一閉,嘴巴一張,“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聽到張逸飛的哭聲,張文遠猛喝道:“不準哭!”
張逸飛從來沒有見到慈祥的父親會如此吼他,下得急忙止住哭聲,眼淚直在眼眶裏打滾,就是不敢流出來。看着孩子這委屈的模樣,張文遠心頭一酸,差一點兒自己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他強忍着輕聲對張逸飛說到:“我們張家的男兒從來就是流血不流淚,你可要好好的記住!”
張逸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硬生生將眼淚逼了回去。張文遠一揮手對黑衣人道:“好,我跟你們走,不要濫殺無辜。”
那眉心有痣的黑衣人又是“嘿嘿”一笑,手向門口指道:“這就對了,先生這邊請。”
張夫人哭叫着“相公我陪你去,咱們生死不分開。”黑衣人的長劍仍是指着她和楚七,使他們不能動彈,張夫人落淚,楚七在一邊空攥雙拳,無計可施。張文遠回首吩咐張夫人道:“你別去了,你帶孩子到嶺南後去找孫傳祥,他是我的老友,如果我還有機會,就到那裏去找你們,你要好好地帶好孩子。”
一聽此言,張夫人兩腿一軟,倒在地上。張逸飛見母親這樣,一邊叫着“娘、娘”一邊拚命掙扎,想要掙脫黑衣人的手臂。可他一個小孩子,掙了半天也是毫無結果。張文遠又對張逸飛道:“你要聽娘的話,還要照顧好娘,你知道嗎!?”張文遠睜大了眼睛使勁地對父親點點頭。張文遠又看了看楚七,然後對黑衣人道“前面帶路。”
黑衣人留下三個人在後面看管張夫人他們,另外三個人看管商人,兩個人看管留到在門口已經全部受傷的青衣人,其他幾個擁着張文遠向門口走去。
張夫人他們在黑衣人的劍下一步也不能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親人被帶走。那群商人只有一人尚稱完好,武功最好的大鬍子和其他幾人已是傷痕纍纍,在三個黑衣劍客的看管下也只能認栽了,只是人人眼神都露出不服氣的意思。躺在門口的青衣人更是一動不動,顯然是受傷最深。
黑衣人左右護着張文遠快要走到門口時,那眉心有痣的黑衣人對前面的倆個人道:“你倆去把馬牽來。”那兩人飛身出了門,張文遠他們也剛好走到門口靠青衣人最近的地方。
正在此時,那幾個倒地的青衣人中突然竄出一人,只見他飛身一躍,大叫一聲:“誰也得不到!”手中的長劍向張文遠直刺過來。
這一下兔起鶻落,迅捷無比,張文遠又靠青衣人這麼近,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站在張文遠一旁的幾個黑衣人急忙持劍護衛已為時已晚,那青衣人的劍直透張文遠的胸膛,鮮血順着長劍流了出來。青衣人還來不及抽劍時,三把黑衣人的劍刺穿了突施猛着的青衣人,只見他“啪”的一聲落在地下,落地時還“哈哈”的笑了兩聲,在這黑夜裏這種笑聲顯得極為毛骨悚然。
張夫人看着丈夫被劍刺穿,猛地從地下站起,不顧一切地衝到張文遠面前,她看着血流一身,已是奄奄一息的丈夫,喊了聲“相公啊!”頓時昏厥過去。小小張逸飛也撲在父親身上,口裏喊着“爹爹”手裏使勁的搖着張文遠,楚七跪在一旁痛哭失聲。
黑衣人一看中劍倒地的張文遠已是救無可救,煮熟的鴨子硬是飛了,心中如何不恨,他們手持長劍,將那些倒在地下還沒有斷氣的青衣人一陣亂刺,就聽“哎喲、哦呀”的慘叫,廟裏充滿了血腥氣。張逸飛第一次看見這樣血腥的場面,驚得他睜大眼睛,一時竟忘了倒在地下的父親。
乘黑衣人正在忙碌屠殺,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之際,這邊商人卻在暗自行動,還沒有負傷的那個獨眼商人揮劍斬斷了停在院裏張家馬車上的套馬繩,輕輕地扶助大鬍子悄悄地翻身上馬,大鬍子還沒有坐穩,獨眼就照着馬**刺了一劍,那馬受此一驚,發瘋似的往外便沖,待黑衣人反應過來時,那馬帶着大鬍子已衝出廟門,眉心有痣的黑衣人一揮手“追”,有兩個黑衣人立刻跟了出去。
剩下這十幾個黑衣人一轉身,直向商人們走來,商人們知道自己的結局,他們聚在一起,靜靜地看着這些正在靠近的敵人。那眉心有痣的黑衣人走到離獨眼商人一尺遠的地方停住腳道“嘿嘿!瞎老六,怎麼樣,你們自己了斷算了,就不用我們幫忙了。”
那個被稱為“瞎老六”的獨眼商人冷冷地回道:“侯哥說得是,不過你們忙了半天,也是竹藍打水,又討了多少便宜?今天我們是栽了,只是以後侯哥在江湖上行走可要多留神,自然有人會替我們找回這個場子,就此別過了。”說完“哈哈”一笑,手中的劍突然掉轉方往自己脖子上一抹,倒在了地上,其他幾個商人依葫蘆畫瓢,紛紛自刎而死,場景甚是慘烈。
廟裏就只剩下張夫人一家人和躺在地下不能動的高天外加那個一直昏睡的醉老頭,那些黑衣人轉過身來看着這幾個還活着的人,蘇醒過來的張夫人緊緊抱住張逸飛,楚七圍在張夫人身邊,他們惶恐萬分地看着黑衣人,感覺到馬上就有不幸會降臨到頭上。廟裏突然顯得十分沉靜,黑衣人們相互看了看,好象對眼前這批人怎樣處理一時還拿不定注意。
躺在地下的高天雖然中了**道動彈不得,但眼前的處境卻是一清二楚,他知這些人肯定是不會放過他這個武林中人的,殺人滅口是一直不肯暴露身份的黑衣人必然的選擇,只是還在考慮要不要把張家的人也殺了。想到此,高天大叫道:“有種沖我來,欺負孤兒寡母算什麼好漢!”
所有的黑衣人都看着有痣的那個黑衣人,片刻沉寂后,眉心有痣的黑衣人手一揮,說了聲:“斬盡殺絕、一個不留”。聽到指令后,五個黑衣人手執長劍走了過來,其他幾個站在一邊觀望。張夫人摟緊張逸飛,楚七也知道大數已盡,在黑衣人面前反而顯得平靜起來,只有高天躺在地下破口大罵。這幾個黑衣人毫不理會,一人去殺高天,一人去殺躺在牆角的醉老漢,其他三人解決這邊張夫人他們。
眼見得黑衣人的長劍就要刺到眾人的身上,突然間聽到一聲慘叫,緊接着就是“當!當!當!當!”四聲清脆的聲響,只見刺殺那醉老漢的黑衣人象是被什麼東西猛擊了一下,身體往後飛出兩三丈“趴”的一聲落在地下,其他四個黑衣人的長劍被飛來的瓦塊震離了方向,只見一個身影突然從地下躍身跳起,快捷如飛地竄到高天面前,順勢向高天踢了一腳,只聽“砰”的一聲,高天被這一腳踢在空中打了個筋斗,頓時感到身上的**道被這一腳解開,落地又正好站在張夫人的身旁。
廟裏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等大家回過神來時,那身影已經飄到張夫人前面,大家睜眼一看,這象鬼影一樣飄逸的人正是最不被人注意的醉老漢,黑衣人知遇到了勁敵,所有的兵器“刷”的一下,全部對準了這醉老漢。
此時醉老漢還是不改常態,只見他左手將酒葫蘆一揚,又喝了一口酒,右手一抹嘴道:“狗東西,老夫又沒有招惹你們,為何要對我下毒手。”
黑衣人不知老漢的來歷,不敢貿然下手,那有痣的黑衣人“嘿嘿”兩聲乾笑問道:“前輩何許人,恕晚輩有眼無珠,不識泰山。”
醉老漢哈哈大笑道:“狗東西這句話還入老夫的耳,老夫姓祖,單名一個宗字,你們可記得住。”
“祖宗”黑衣人隨口念道。
醉老漢立即答道:“乖孫子,叫得好。”答完哈哈大笑。
有痣的黑衣人氣得滿臉通紅,挺身上前,一劍刺向醉老漢的前胸,其他的黑衣人圍成半圓形,手中的長劍或高或低上下左右從不同方向刺向他,醉老漢並不慌張,只見他右腳一勾,地下的一把長劍已握在右手。醉老漢長劍一揮,“嘩啦啦”一片響聲,所有黑衣人的長劍都被醉老漢逼了回去。
“天女散花”,黑衣人中間有人識得醉老漢的招式叫了起來,那有痣的黑衣人乾笑道:“嘿嘿,原來前輩是崑崙派的人。”
“呵呵,乖孫子有見識,”醉老漢笑道:“你們看仔細了,下面這一招又是什麼派的。”話音未落,長劍使出,劍由右到左橫掃而來,劍法迅捷異常,長劍中夾着一股力道直透過來。黑衣人有的用劍抵擋,有的急忙後退,醉老漢不等劍勢衰竭,反手又是一劍,黑衣人中有兩人的長劍已被打飛,其他的人趕緊往後一跳,避過這一劍。
醉老漢笑嘻嘻的站在那兒問道:“看清楚沒有?這又是什麼派?”
被逼退的黑衣人相互看了看,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行家裏手,見過許多世面,聽風辯音,看招識派,這些功夫大都能理會得了。只今天怎麼也沒有看出醉老漢使的這招叫什麼,屬於哪個門派。唯有那個有痣的首領看出一些門道,他對醉老漢說道:“嘿嘿,你這是少林達摩棍中的二十四式‘直搗黃龍’,只是你將棍法變為劍法,所以大家沒識出來。”
“呵呵呵,真是我的好孫子,到底是與眾不同。”
醉老漢左一個孫子右一個孫子,氣得那個有痣的黑衣人七竅生煙,想自己也是江湖上鮮有敵手,縱橫馳騁的人,今天被這個混老頭作弄,這口氣如何咽得下。不過剛才幾招過手,硬是沒有看出老頭的武功底數,自己雖然憤怒,但還是不敢貿然出手。
老頭武功看來十分高強,自己這邊佔了人多的便宜,對老頭的勝算也許不大,自保應是無太大問題,思到這,黑衣人首領平靜下來,想應該設法先摸清老頭來路,然後再出手不遲,想到此他手持長劍緊守門戶道“前輩功夫卓絕,武學淵博,晚輩才疏學淺,不識廬山真面。”
醉老漢聽出黑衣人的意思,倒也不含糊道:“變着法子打探我的路數,告訴你乖孫子,沒門!”他“咕嚨”喝了一口酒道:“下面可要當心,只怕你的眼睛都轉不過來了。”說完他身體一閃,已貼近了黑衣人群,只見他長劍揮舞,左刺右斬,橫挑豎砍,劍法變化多端,幾致人眼花繚亂。黑衣人個個高手,但在他面前也只有勉強招架,十幾個回合后,黑衣人中又有三人長劍出手。醉老漢並不住手,右手長劍越舞越快,拿酒葫蘆的左手和雙腿被調動起來與長劍配合四處攻敵,嘴裏還唱了起來:
來來來、喝一台,
斟好酒、上好菜。
人生快意須盡歡,
老夫在世好自在。
黑衣人漸漸支持不住,此時又有二人的劍被醉老漢挑飛,只聽叭叭幾聲,有三個人中了醉老漢的拳腳,被踢出圈子,躺在地下呻吟,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內傷。緊接着又是哎呀呀的叫聲,四個黑衣人被醉老漢的長劍所傷,其中兩人被削掉了臂膀,一人腰被刺穿,另一人臉被劃了個口子,鮮血湧出,甚是恐怖。這人十分硬朗,雖然傷勢不輕,卻是毫無退意,仍是不顧一切的拚命向前。
現在除了出去追大鬍子的兩個黑衣人外,算上剛才被醉老漢一掌擊傷躺在牆角那個,這廟裏黑衣人已經有八個負傷,只剩下七人在與醉老漢對峙,其中還有一個受傷的。黑衣人們都知道今天這場爭鬥關係自己生家性命,無不使出渾身解數,拚死一搏。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黑衣人大勢已去,只不過在那裏苟延殘喘。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又聽清脆的幾下響聲,場上這幾個被老漢殺得東倒西歪的黑衣人手中的長劍突然齊譜譜的被醉老漢挑入空中,身上又被點了**道不能動彈。唯有眉心有痣的黑衣人首領躲閃及時,沒有着招,手中還握着劍,至此黑衣人除了首領外,幾乎完全喪失還手的能力,只要醉老漢一出手,大家就只能束手待斃了。
卻見醉老漢左腳一點,身體騰空而起,往後翻了一個筋斗,竟然跳出圈子,右手一揚,“嗖”的一聲,長劍已飛出手中,“唰”的一下直透房上橫樑。醉老漢亮的這一手,把大家眼睛都看直了,武林中人知道,要這麼隨手一擲,劍就能穿透橫樑,這份勁道、這份功力,只怕這世上沒有幾人能有。
醉老漢的這個動作着實讓在場的人摸不着頭腦,黑衣人想這醉老漢必定會以更厲害的方法來懲罰他們,誰叫他們剛才不分青紅皂白的要殺這個與事無關的局外人呢。這場面突然變得十分寂靜,張夫人一家睜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即將發生的事情,高天卻是緊握長槍,只要醉老漢一出手,他隨時準備衝上去收拾這群黑衣人。
醉老漢喝了一口酒,用手抹了抹嘴,眼睛轉了轉,突然醉老漢一伸右手,對着有痣的黑衣人豎起了大拇指道:“好小子,確實不錯,這世上能接我這一招的人沒有幾個,王陽明竟然教出了你這樣的徒弟,真是沒有想到啊!”那首領仍是嘿嘿乾笑兩聲道:“多謝前輩誇獎。”口中這樣說,心裏並不放鬆,手中的長劍依然橫在胸前緊守門戶。
醉老漢點點頭道:“好,就看你能躲過這一招上,今天老夫我就網開一面,放你一碼,快帶着你的人滾吧,回去后好好練功,十年後說不定這裏會有人來找你們報仇的。”說完回頭對高天和張逸飛眨了眨眼睛。
高天一聽此言,“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他急忙跨前一步剛說了聲:“前輩……”就被醉老漢揮手止住。
黑衣人喜出望外,他們絕對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那首領雙手抱拳,說了聲:“多謝前輩手下留情。”一揮手,他的夥伴們相互攙扶,徐徐退出廟門,那首領最後一個離去。外面很快聽到駿馬的嘶叫聲。高天氣憤不過,提起長槍想要衝出去,被那醉老漢一揮手給止。醉老漢說:“小子,你現在出去不過是送死,想報仇,再練十年,還得看你們爭不爭氣。”說完他的手指了指高天,然後落在張逸飛身上道:“你的父親遭了毒手,護送你父親的賀清雲也被殺,此仇不報,枉為男兒。”
此言又引得張夫人失聲痛哭,楚七也在一旁陪着淚水,張逸飛站在那兒定定地看着醉老漢,手裏攥緊了拳頭,眼中噙滿了淚水。他小小年紀,突然遭此大難,心中悲痛本來只有靠痛哭來發泄,但他記得父親臨死前的一句話“張家男兒從來流血不流淚。”所以他拚命忍着眼淚,努力不讓它流出來。醉老漢說的話雖然還不能完全明白,但大意卻是懂的——要報仇雪恨!當醉老漢話音剛落,他就使勁的點點頭,好象是對醉老漢做了個莊嚴的承諾。
剛才醉老漢亮的功夫簡直讓高天佩服不已,以前他以為師父的功夫已經是出神入化,無人能及了,卻不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要不是醉老漢出手的話,今天他就要命喪黃泉。
想着他在小酒店裏想要試探醉老漢的功夫,還曾拿槍扎醉老漢的眼睛,雖然自己並不想害他性命,但此舉卻是大大的不敬。高天十分後悔,他“叭”的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按地,“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道:“晚輩高天多謝救命之恩,請前輩高人恕晚輩有眼無珠,不識泰山,萬望大人不計小人過,小的在這裏給前輩賠不是了。”說著又是“咚咚咚”三個響頭。
張逸飛見高天跪下,也急忙跪在高天後面,照着高天的樣子也是磕了三個響頭。醉老漢見此,喝了一口酒,微笑的點點頭道:“都起來吧!”
張逸飛見高天並不起來,也照舊趴在地上。只聽高天道:“晚輩有一事不明,望前輩指點迷津。”
醉老漢手一揚道:“你是不是想問這些人什麼來頭,回去后告訴你的師伯師叔,好找回這個場子。你想問這些人為何要爭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又與江湖毫無關係的人,你還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救你們,你說對不對?”
醉老漢說一句,高天就點一次頭。大家鬥了半天,高天硬是沒有看出這些黑衣人、青衣人、商人的路數,可惜師父已遭毒手,無法解答他的疑問,要是不打聽清楚這些人的來歷,回去怎麼對師伯師叔說。現在只有這位前輩高人,以他的功力,看出這些人的武功路數應是小事一樁。再者,他實在是搞不懂一個小小的縣令,會引起這麼慘烈的爭奪,一來就是三撥人,看這些人的駕式,絕不像是要謀財害命的樣子,這些人都好像是有備而來,而且全是江湖好手,又都不願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就是這個醉老漢也是有意隱藏自己,一路跟蹤而來,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出手的,這究竟是為什麼?真讓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高天極企望能解開這個迷,想這位前輩高人一定知道箇中原因,滿懷希望醉老漢能指點一二。
醉老漢斜眼看了看跪在地下的高天,冷冷道:“這些人的路數我當然是一清二楚,他們為何而來,我也略知一二,至於為什麼要救你們,我更是心知肚明。”高天豎起耳朵以為馬上就可以解開迷霧,撥雲見日了。不料醉老漢口氣一轉道:“只是——這些我現在不想告訴你。”
高天滿臉失望地看着醉老漢。醉老漢對高天道:“你們真的有心,不用我說你們自己就會想法弄清,假如你們無意,我就是告訴了這些又有什麼作用呢。”說完又看了張逸飛一眼。張逸飛似乎是明白什麼似的,跪在地下對醉老漢點了點頭。
醉老漢這樣說,高天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麼名堂,他見醉老漢邁腿要往外走,急忙膝行兩步道:“晚輩還不知前輩高人尊姓大名,不知能否告知,好使晚輩日夜念叨,為您老祈福。”
“哈哈哈!”醉老漢大笑道:“祈什麼福!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你們好自珍重吧。”說完身形一動,人已射出廟門。
門外傳來那醉老漢的聲音:“氣不順啊——氣不順!”
接着一聲馬鳴,隨後就是急促的馬蹄聲漸漸遠去,高天跪在那裏發獃了好一會兒,耳邊一直響着醉老漢的“氣不順啊——氣不順”,覺得他好像是在指點什麼,但一時又想不明白,直到聽不見馬蹄聲才回過神從地下站起來,張逸飛也跟着高天站起來。
這邊張夫人和楚七開始收拾張文遠賀清雲的屍體,高天急忙過去幫忙,看着師父毫無血色的臉,想着師父平時慈祥的音容,高天不禁淚流滿面。小張逸飛在一旁見母親拿了件衣服給父親蓋上,突然明白他永遠失去了可親可愛的父親,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地流了下來,他拚命的控制自己,就是不哭出聲來。
高天楚七把張賀二人的遺體抬上停在牆角的那輛空車上,車夫早已逃之夭夭。高天對如何處理這樣的事情不知所措,他走到張夫人面前道:“眼下情況不知夫人有什麼主張?”
張夫人強忍悲傷道:“我家相公已去,我們也不用再到嶺南,信州壽縣是我的老家,那裏有一個遠房親戚,我想帶着孩子去投靠他。”
信州壽縣雖然路途遙遠,卻與棲霞山莊在一個方向,高天想朝這個方向他正好可以把師父的遺體運回棲霞山莊,還可以護送張文遠的遺孤,於是說:“這樣最好。”
此時天已大亮,張家帶的兩輛馬車中那裝書的一輛馬已經被大鬍子奪走了,只有載人那輛車的馬還在,張夫人給了楚七一錠銀子要他騎剩下的那匹馬到外面去租一匹馬回來,楚七接了錢,解開了套馬繩,騎着馬出了廟們。高天練武之人,讀書不多,想到都這樣了張夫人還顧及這些書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張夫人看出了高天的表情,在一旁道:“我家相公別無他好,就是喜歡讀書,相公也別無他物,只有這些書是留給孩子的。”高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不到一個時辰,楚七回來了,後面還牽着一匹馬。高天與楚七一起將車套上馬,高天雙手一舉,把張逸飛抱上馬車,張夫人隨即也上了馬車,高楚二人分別乘一輛馬車,向回走去。坐在車,張逸飛滿腦子都是大鬍子、黑衣人青衣人的身影,還有那個有痣的黑衣人“嘿嘿”的乾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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