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君子劍
棺材鋪里又開始叮叮鐺鐺響起來了,響得比以前更加熱鬧。
悅來客棧里,葉風正看着剛剛送到他手中的一封請柬。
有人邀請他參加當天醉仙樓的酒宴。
“薛青龍的胞弟君子劍回來了,為了給他接風,薛青龍專門包下了整個醉仙樓,據說請了許多黑道白道有頭面的人物去捧場,這熱鬧您可一定要去看看啊。”店老闆的消息總是那麼靈通。
“去,當然要去。”葉風笑道。
醉仙樓位於市集中心,可以說是全城最大的酒樓。
數十張酒桌業已滿座,到處是衣着光鮮,舉止氣派的人。其中不乏佩帶各式各樣兵器的江湖中人。
薛青龍坐在正中間的主桌邊,正與人對飲。他旁邊端坐着一個身形偉岸、面容俊朗的年輕人,正與坐在酒桌正中的總捕頭鄧飛侃侃而談。年輕人身着雪白的長袍,扎着條雪白的頭巾。頭巾是真絲的,長袍一看就是做工十分考究的那種。
更引人注目的,是這個年輕人的佩劍。
劍長四尺,古樸的劍鞘外包鮫魚皮,劍柄上鑲着一顆核桃大的紅寶石,煞是奪目。
毋庸置疑,這個年輕人便是君子劍薛少華。
大廳最角落的一張桌子邊,葉風依然穿着他的舊青衫、破草鞋,默默地坐着喝酒。
同旁邊的人相比,他顯得很突兀。
“這位可是葉風葉大俠?”有人過來向他打招呼。
葉風抬頭一看,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笑咪咪地看着自己。
“是我,不過我不是大俠。”葉風淡淡道。
年輕人呵呵一笑,用手捋了捋光滑的下巴,坐下道:
“在下姓傅,名小司,剛來此地不久,是鎮遠鏢局傅總鏢頭的一個遠房親戚,今天正好跟着我那親戚來湊湊熱鬧。”年輕人說罷,便給葉風滿滿斟了一碗酒。
“這麼說你也是習武之人。”葉風道。
“在下只懂一些很粗淺的功夫,實在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傅小司又習慣性地捋了捋下巴,笑道。
“葉兄或許不知,你的名頭近來在江湖上可是響得很啊。”傅小司話鋒一轉,似笑非笑道。
“是因為我殺了祁連二虎?”葉風淡淡道。
“祁連二虎只不過是兩個小混混而已,令葉兄聞名的是葉兄的這把刀。”傅小司看着葉風腰間那把刀,眼裏竟有一絲敬意。
“哦?一把刀而已,有這麼風光嗎?”葉風淡淡笑道。
傅小司眼睛一亮,正欲說點什麼,卻突然被旁邊一桌人的高談闊論打斷。
“您瞧那君子劍,出身名門,不但人生得玉樹臨風,劍術也是登峰造極,真是人中龍鳳啊!”一個人大聲說道。
聲音大得生怕坐在老遠處的薛少華聽不到。
“聽說這薛少華,每次與人比武前,總要先告知對手自己要刺中對方什麼部位,因此江湖中人才稱他君子劍!”這個人繼續說道。
“哦!”四周一片讚歎之聲。
“可是在對方已經有準備之後,君子劍仍能一擊命中所說部位,不偏不倚,其劍術真可謂登峰造極!
四周嘩然。
“看來,那白虎堂這回是凶多吉少了。”有人嘆道。
傅小司饒有興趣地聽着,突然問道:
“葉兄,你看這醉仙樓里,真正的高手有幾個?”
“對尋常百姓來說,這裏有上百個高手;對武當掌門司馬青峰來說,這裏一個高手也沒有。”葉風道。
“葉兄果然高人高見!”傅小司鼓掌笑道。
“葉兄,原來你也在此,失敬了!”一個渾厚的聲音從大廳中央傳來,正是鄧飛。
鄧飛一說話,大廳立即安靜下來。
葉風拱了拱手,算是還禮。
“這位葉兄,是不是前些日子一刀殺了祁連二虎的好漢?”一個細細的聲音傳來,卻是君子劍薛少華。
“正是。”鄧飛答道。
“聽說葉兄的刀可以鏗鏘作聲,能否讓在下開開眼界?”薛少華問道。
“粗鄙之物,難登大雅之堂。”葉風委婉說道。
薛少華笑了笑,突然對鄧飛說道:“鄧捕頭可能不知,小弟這把劍,卻也能出聲。”
“哦?!”眾人聞言,各個驚訝不已。
“那何不讓兄弟們見識見識!”有人大聲喊道。
薛少華似乎早已料到有人會這麼說,卻也不答話,只是緩緩伸出右手,叉開五指,左右揮了一圈,然後慢慢地握住了他的劍。
但見他手上青筋暴突,顯然是在運用內力,少頃,他深吸一口氣,突然拔出了劍。
只聽“嗆啷!”一聲,伴隨着一道匹練般的劍光,寶劍出悅耳清亮的龍吟之聲,震徹全場,隨着劍尖的顫動,龍吟聲竟越來越響,良久不絕!
整個酒樓頓時掌聲雷動,叫好聲絡繹不絕。
傅小司也跟着起勁地邊鼓掌,邊笑道:“不錯!想不到這君子劍年紀輕輕,內力已如此了得。”
薛少華滿面春風,寶劍歸鞘,向四處拱手道:“獻醜了!”
話音未落,突然聽得一個聲音陰惻惻道:“劍是用來殺人的,光出聲有個屁用!”
薛少華臉色一變,道:“何方神聖,現身說話!”
卻見角落裏站起來一個長着大鬍子的大漢,背一口寬背長刀,在滿場眾人的注視下,大搖大擺地走上前,隨便唱了個喏。
薛少華冷冷道:“閣下尊姓大名?”
大漢朗聲道:“關中陳克龍!”
眾人一陣交頭接耳,卻聽一直坐在旁邊的薛青龍冷冷道:“原來是白虎堂的新任護法,今日不請自來,不知有何貴幹?”
陳克龍道:“俺只是湊巧路過,見這裏熱鬧就進來看看,誰知就看見有人在這裏嘩眾取寵,真是可笑啊,哈哈!”
在座眾人聽聞此言頓時炸開了鍋,有人開始高聲叫罵。
卻見薛少華做了個手勢示意大家安靜,然後緩緩對陳克龍道:“關中陳家是刀法世家,我聞說閣下的陳氏刀法已有八分火候?”
“不錯!”陳克龍傲然道。
薛少華冷笑一聲道:“在下自幼練習崆峒劍法,迄今為止,這崆峒劍法也不過通曉了三成而已,不過收你倒是綽綽有餘。”
陳克龍也冷笑道:“俺要怕了你,今天也不敢到這裏來,你想怎地!”
薛少華道:“像你這種狂妄之徒,本應該一劍斃之,可今天是個好日子,我也不想掃大家的興,就陪你玩玩吧。”
他緩步走上前,盯着陳克龍道:“我賭我三招之類,就能將你這長鬍子削落,你敢不敢跟我賭?”
陳克龍聞言,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然後大笑道:“好!果然是君子劍。俺跟你賭!卻不知你輸了該如何?”
薛少華笑道:“我輸了,任你處置;你輸了,就從這裏滾出去!”
陳克龍眼一瞪,抬手拔出刀,跨步沉身,刀橫胸前,正是陳氏刀法的起手式。
“領教了!”他大聲道。
薛少華上前一步,雙目緊緊盯着陳克龍那大鬍子,右手緩緩握住劍柄。
良久,只聽薛少華道:“看劍!”
他身子突然凌空而起,身形說不出的瀟洒優美,那匹練般的劍光,卻直奔陳克龍的面門而去。
陳克龍怒叱一聲,揮刀疾削來劍。
陳氏刀法以剛硬威猛為長,他的刀勢大力沉,若能削中來劍,他有九成的把握能將其磕飛。
這種戰法對他來說,已經百試不爽。
誰知他的刀剛揮了一半,薛少華的身形突然生生墜地,手中劍已經疾刺陳克龍小腹。
陳克龍大驚,忙揮刀下擋。
可是他的刀方才落下,卻現劍光已奔前胸天突大穴而來。
只一招,薛少華就已經逼得對方手忙腳亂。
他這一出手,已將崆峒劍法輕靈飄逸的長處揮得淋漓盡致。
眾人正看得眼花繚亂,漫天的劍光突然散去。
只見薛少華已退後一丈,長身玉立,雙手抱胸,靜靜地看着陳克龍。
陳克龍猶在揮舞着他的刀,直到他現四周有須狀物飄落。
他的刀還橫在半空,他的人則怔怔地呆。
然後,他頂上的髻突然散開,長長的頭瞬間落了一地。
原來薛少華兩招之內,不但削了陳克龍的鬍子,還削了他的頭。
圍觀的人群突然爆出震天的喝彩。
傅小司也興奮地鼓掌叫道:“精彩精彩,攻心為上!攻心為上!”他邊喊邊看了葉風幾眼。
葉風微笑着,也在鼓掌。
薛少華神采奕奕,回到了酒桌,他今天實在出盡了風頭。
陳克龍,則早已頹喪地離去。
薛少華滿了一碗酒,一飲而盡,慨然道:
“今日一醉方休,明日便與眾兄弟一起,踏平白虎堂!”
“好!”眾人齊聲道。
觥籌交錯中,大家均喝得面紅耳赤,卻不知何時葉風已悄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