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難指點

第十一章 難指點

何奐雄道:“看來下一步你們該殺董鍔老賊了。.”秦暮秋道:“下步若能將老賊一舉拿下,自有定局。但老賊奸狡,若一擊未中,被其脫逃,其必將糾集高手嚴加護衛,并行反撲。我們最擔心的便是四岳派掌門,極有可能被董鍔老賊收入門下,替代如影隨形四人。這四派掌門雖為四路監察御史,在我御史中丞的管下,但老賊身為御史大夫,按官場規制亦可任意調遣。那四人又是趨炎附勢之徒,對老賊求之不得,一助老賊便能添其虎狼之翼,恐怕會使我們除之更難,且自身難保。”

何奐雄道:“那麼,先除此四人便了。”秦暮秋道:“正有此意。此四人在我管下,能使密令調來誘殺,較有把握些。再說此四人搞得地方上亂七八糟,惡貫滿盈,也早該收拾了。以前我為了麻痹老賊,不露忠義之心,才由着他們作惡。只是……”秦暮秋望着何奐雄,又更為正色道:“此四人是強中之強,當能於萬馬軍中輕取上將,逃脫了一個都後患無窮——就算不助老賊,幫了其他的奸臣,也是朝廷的大害。還望何兄能幫我們聯手除害,亦可除嵩山隱患,亦為國家中正、天下平和、庶民安樂!”

何奐雄連連擺手,道:“何某乃江湖野漢,承受不起!——只想見義而為,願助你一臂之力。”秦暮秋二話沒說,嗵一聲,跪下了,對着何奐雄便磕了一個響頭。

何奐雄道:“唉,真是狗官,做過頭了!拜我幹啥?”秦暮秋道:“我為百性謝恩!”

邢千老者忙將秦幕秋扶起,怪道:“小雄兒,你叫他啥!”何奐雄哈哈一笑,道:“我倒忘了,他是個好官,不該叫狗官的。”又道:“嗨,其實哪個做官的在我看來不是狗官,就算是個大好官,也是大狗官!你做師父的怪我,打我便了!不過拍破了我的頭皮,也改不了我呀!”

邢千老者哎呀一聲,聽得火起,便欲動手。秦暮秋慌忙攔阻,道:“邢老前輩何須動怒,秦某為官二十多年,什麼屈辱沒有受過!但願百姓做人,秦某人做狗何妨!”回思往事,一陣顫抖,熱血湧上心頭。邢千老者為之感嘆:“一片丹心,何至於此……”

是時艷陽已高,四下里的飛蝶都圍了上來。夏雲轉身撲蝶,又見蜂兒不少,便抽枝揮趕,道:“你們又何至於此?”好像已沒她事了,追着蜂蝶兒玩了。

巨漢困在坑內還沒法出來,有所急了,便叫:“別把蜜蜂往這兒趕呀!”怕被蜇了——他大板的粗皮不怕針扎,就怕蜂刺,因那刺上有毒往肉內滲的。夏雲不聽則已,聽了便當趣事,哪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偏要耍玩了,使勁地將蜂兒趕去。

秦暮秋見着糟糕,急忙過去相助巨漢起身。夏雲才不得方便了。

邢千老者對何奐雄道:“此巨漢是秦暮秋府內的壯士,人們都叫他雄天塔,我有時叫他大雄兒,他也答應。”何奐雄聽了便搖頭,直覺得彆扭。邢千老者道:“那也是為師想你呀!找個替代點的。”

何奐雄方回一笑。邢千老者亦稍稍一樂,轉而嚴肅道:“咱要除掉四岳派的掌門,還須要你師弟江正山的相助。我已書密信相告,到時候秦暮秋會將四岳派掌門分別領上嵩山,假意殺你師弟,我們伺機而動,殺他們一個出其不意。為除此大敵,你們師兄弟要同心協力,不要再計較以前的恩怨了。”

何奐雄心頭一震,呆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道:“我也願與江正山聯手殺敵。以前的恩恩怨怨看來是了結了。”說著便從衣兜內摸出一封信來,遞於師父。

邢千老者接信一看,竟是徒兒江正山的血書。歷歷字跡,大有痛悔其往日之非。呈言:

師兄在上,弟赧顏拜述:經察前事,實有奸人陷兄於不義。弟一時之誤,迫兄十餘載,遠居千裡外,慚恨難已!欲親臨請罪,又逢本派危難之際。唯使小輩前來,望兄先行授功,成其逸陽,解本派燃眉。弟跪地疾書,在此叩首!

邢千老者看罷激動,道;“如此甚好!看來你真的無辜,是我的好徒兒啊!”一陣歡喜,才又道:“只是蘇陽這小子,我看來令人煩惱。你若真對他授功,讓他練成了逸陽真功,可想過後果嗎?”何奐雄聽得奇怪,道:“師父,此逸陽真功之所成,是本派眾志,也是你一向之願,還有何慮?”邢千老者支支吾吾道:“我怕……怕小子太……太野了,不願管嵩山的事。”

何奐雄笑道:“他想不管倒是真的。但將夤息脈氣注入其體內,合其潛意心法,推行到他天頂的最後一關,隱而不破,使他無力拒我擺佈,待我將他送至嵩山,再給他輸氣沖關,直引玄圯,瞬息之功,便是逸陽之法,那時他真功方成,秦暮秋亦可引奸人向他索命,看他如何!”邢千老者擊掌於石,道:“好計!”又不禁笑道:“本來我還怕這小子練成了真功,記着舊恨,過早地扎了我的**,使我行動不便,若到了嵩山再扎,倒也可行。我還記得嵩山上有位名醫,善於拔刺。”

何奐雄道:“唉,如此為難,也不早說!”邢千老者道:“唉,說來荒唐!”顯然正對嚴峻之勢,又認真道:“此逸陽真功,若由小子自練,一切禍福皆可由其自擔,而今你強行助修,如果不成,你也要有性命之憂。”何奐雄道:“不怕。”已有決意,一臉毅然。

邢千老者道:“你不懼死,可你的生死亦關我們能否除掉四岳派掌門的大計。依我之見,各助成之功,最後一關都最為險要,你還是不要輕易嘗試,待我們拿下了奸賊之後……戓者奸賊難除之時,巧置引蛇,你再試如何?”何奐雄方道:“師父慮事周全。”答應了下來。

事不宜遲,何奐雄招呼夏雲將蘇陽綁上。

脈氣注體,不能有絲毫內滯,極戒點**后再行,而一經解**,蘇陽亂動,又會使何奐雄難控夤息,故要用結實的束龍繩綁了他才行。

夏雲幹活很麻利,幾下子綁嚴了蘇陽,踹了一腳——解了他的大滯**。蘇陽一扭脖子,剛才被邢千老者掐扁的聲道也得以暢通,清了清嗓子,便要說道說道。正見夏雲抓了他的臭鞋,要塞他嘴裏,驚得一張嘴,正好堵上。夏雲道:“何叔叔,你安心授功吧!”蘇陽只能一瞪眼。

何奐雄道聲好,拎個小**,捏了捏,痛得蘇陽狠扭,卻掙不大動——確實好。抓起了蘇陽,走至左旁的大樹之下。將他往地上一擺,弄了個坐勢。自坐一側,微合雙目,靜下心來,緩緩地吸了一口長氣,用意吐鈉,開周身氣路。稍頃,即將其夤息還柔,轉至掌心,按壓到了蘇陽的身上,尋十三道奇行深脈,一一調氣,開始導引而入。

此時自然不能有外人近前,邢千老者為之看護。夏雲沒什麼玩頭了,變得很乖,過來跟叔師爺坐在石頭上,一張小嘴唧唧喳喳,說起了嵩山派近來的變化。

巨漢雄天塔還在坑內。秦暮秋早下去了,想着辦法挪人家背後的大石頭,好是不易。雄天塔試着扭動,秦暮秋瞅着石渣渣處有點鬆了,用劍猛剔,刮下了一大堆石粒子。大石緊挨着人往下一落,雄天塔才能往上爬了。便出了坑,一鼓作氣,徑奔蘇何兩人的方向。

秦暮秋躍出坑外,急來將雄天塔拉住,拖至一邊,好一番勸說。

又過了一陣子,何奐雄突然大笑,臉面亂顫。即站起身來,走了幾步,才平靜了些,連道:“好了,好了……”見到雄天塔正向自己怒目而視,何奐雄也不計較,向他一笑,道:“這位雄老弟,無須鬥氣了,剛才是一場誤會!”自走向了師父一邊,卻轉向夏雲問道:“丫頭,可見蘇陽剛才吃了什麼?”

夏雲道:“他早飯還沒吃呢。”忽地記起來又道:“對了,他吃了一個饅頭,是那位救我們的姐姐給的。”——提到了那個崖女。何奐雄道:“饅頭裏下過葯。”

夏雲驚了,道:“不會!饅頭是那位姐姐用來給我解**的,蘇陽死皮賴臉地才要去吃了!”何奐雄道:“她應該是想給蘇陽吃的。”夏雲仍道:“不會!那位姐姐看着可好了!”

何奐雄道:“這葯是極為難得的丹陽粉,在助長他的內力。我深有所覺,因勢利導,才能這麼快地傳完內功。”夏雲嗨地一聲,跳到地上,白了何奐雄一眼,去看蘇陽。

蘇陽依舊持坐勢,雙目微閉,彷彿沒瞧見眼前的小姐。夏雲便毫不猶豫地拍了他一巴掌,抽出了他嘴裏的臭鞋。要跟他聊聊了。

蘇陽才一睜眼,即道:“吃。”夏雲道:“你還吃!”又塞他一嘴臭鞋。又抽出,問道:“香吧?”蘇陽道:“吃、吃、吃……”“吃”不完了,已目光獃滯。夏雲仔細一瞧,不由得叫:“傻啦!”

大家都圍上來看。何奐雄先堵了蘇陽的嘴,不過換了一隻鞋堵——還是蘇陽的。夏雲道:“算他嘗鮮!”何奐雄認真道:“他方才想用內力硬抗,被我強壓了進去,致使他經絡激蕩,定脈不穩,才有此狀況。須要過一段時間,或待到他逸陽功成之時,方能無礙。只是在他復原之前不宜再受顛簸了,我們要趕回嵩山,帶他乘坐車馬多有不便,望雲丫頭能用千里飛雲駒帶他一程。唯有此等寶馬,才能跑出極穩的步子,使他不會受到震傷。”

夏雲惱道:“何叔叔,真會給我找煩!”也不便拒絕。

邢千老者看着徒兒傳功后安然無恙,呵呵一樂,道:“成了,速回嵩山派要緊。”眾人便準備下山。

何奐雄解開了蘇陽身上的繩子,將人一舉,叫夏雲在馬背上接了,囑咐道:“這小崽子變得虛弱了,得在身後扶着點。”

修靈道人又來討要束龍繩。何奐雄依然面有難色,只衝着夏雲嘀咕:“待小崽子醒來后,可能還得用上。”夏雲即將束龍繩奪了去,道:“你這道人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前往嵩山一游,我們定將繩子還你!”說完扶着蘇陽在馬上坐好,由他靠入自己懷內,兩人一騎,拍馬就走。何奐雄緊隨在後。

修靈道人一臉茫然,忽又急道:“嵩山一游,實非計劃中事,如何是好?”見到邢千老者過來了,正有商量之意。不料邢千極怕他稱兄道屁,即道:“告辭,告辭!”飛跑而去。秦暮秋和雄天塔跟在最後,匆匆下山。

一行六人,邊走邊談。尋了一條小道,進了叢林,秦暮秋呼喚眾人,七轉八繞。

綠野風光,漸被奇形山岩佔去,小屋般的大石頭,鋪了一路。眾人又拐了個彎,才踏上一條大道。

大道旁,層層疊疊地蓋了雄偉道觀,可以從山腳通至頂峰,香火不斷。

六人順着大道走下武當,山野靜意全非——延途求仙學道者成千上萬,如臨鬧市。

求仙者多嘴,學道者卻不吵嚷。多有衣衫襤褸之人,沒了生計,肚囊空盡,希望學道成仙,省去衣食之累。大片大片的人便跪在道觀門外,乞求被收為弟子。不少意向堅定的人一跪不起,直到氣絕,被道士們拖往深谷掩埋。

如今各處腐屍成堆,都沒個埋處了,由官府在四方建了焚屍大灶,按風向焚屍,使臭氣不至於攪入這裏的香火,故“功德無量”。

秦暮秋作為朝中要員,倒不以為榮,尚有感觸,不禁道來。自有資治時弊,令人憤慨。

時近午時,眾人行至武當山下,到了一家客棧。

夏雲在一旁的大柵欄內放了馬。那裏有一輛大車,套着四匹壯馬,是雄天塔、邢千老者來時所乘。秦暮秋的花點快馬也在其中。還有如影隨形四人、隱風雙劍兩位的六匹坐騎。等一下他們要一併帶走,以備一路替換。

先要用飯,六人在客棧內叫了一桌食物。

夏雲與蘇陽並坐,幫他將嘴上的鞋子穿到腳上。他便道吃,手卻不會拿食。夏雲才無奈地喂他牛肉,好大一碗。自己才吃了幾塊蒸糕。但見雄天塔熟食不夠,生羊也要,蘸着鹽巴,吃得一嘴的血肉,令夏雲反胃。

飯後上路,蘇陽不叫吃了,夏雲也不堵他的嘴。他餓時方叫,也算不傻。

有時蘇陽會道渴,討要水喝,更顯得聰明了,夏雲也能喂他;有時蘇陽會道尿,才由何奐雄料理。

此去嵩山,他們不必繞行太遠,仗着秦暮秋的官位,沒人敢堵他們的道。這等年月,連小毛小賊都與官府勾結了,雖說老百性沒得什麼好處,對於官人,確實天下太平。唯因雄天塔個子太大,不便騎馬,只能乘坐大車,往驛道上行,多跑了路。

眾人殺敵心切,日夜兼程,少作歇息。第二天,繞過了一座山崗,眼見得前面大道平直,夏雲摟着蘇陽往馬背上一躺,暫又睡去。雄天塔跟在後面,自駕車馬,精力充沛。邢千老者道年老體衰,經不起折騰了,從馬上躍入了車內,去睡個安穩。

秦何二人在末后,管帶着多餘的馬兒。何奐雄看着師父睡了,打手勢讓秦暮秋落後了些。

秦暮秋會意,道:“何兄有話請講。”何奐雄道:“你知道丹陽粉是什麼葯?”秦暮秋道:“好葯,有助長內力之效。”何奐雄道:“對於尋常習武者,呈此功效,若要練習逸陽真功,卻是不宜服用。”秦暮秋不免一驚,道:“你說蘇陽已經被害了!”聲音都大了。

何奐雄連忙制止,道:“我懷疑是江正山的謀划。他不是好鳥,要聯手他來殺敵,凶多吉少!若對師父說了此事,他也不信,還會怪我計較以前恩怨。你知道了就行。”秦暮秋急道:“我也不信!我看江正山可是個胸懷磊落的人物。”何奐雄道:“他磊落個屁!我告訴你,他不僅喜歡做掌門,還可能喜歡做官呢,如果他看中了你這官位,要割你的腦袋下來,也不會讓你知道!”

秦暮秋連連搖頭,何奐雄道:“你搖頭也沒用,要聽我的。我跟江正山計較幾十年了,他江正山暗藏陰謀,老子自有妙計。你只要依了我一條,我保你鏟奸除惡,一路順暢。”秦暮秋便大感為難,不知何奐雄要出什麼餿主意。愣了半天,才道:“說吧。”何奐雄道:“你到了嵩山,千萬不要離開我們,私自一人去引誘四岳派的掌門——以免他們跟江正山內外勾結,先取了你的性命。”

秦暮秋才道:“這事不難。”答應了下來。思前想後,又提心弔膽,不知何奐雄到時又有何為,急要問明了。何奐雄已不答言,板著臉,不願與官家多談。

何奐雄與江正山之間的恩怨,秦暮秋早有所聞,當然不能輕信一面之詞,但思大敵未除,這兩人先要來個窩裏鬥,豈不亂了大謀,便欲告知邢千老者,勸解一番。又想,何奐雄脾氣大得很,自己前後傳舌,婦人一般,易惹他火暴,到時候勸不了,反把他氣走了,更糟,便忍了下來,沒有多嘴。

…………

這天眾人到了嵩山腳下。還早,大伙兒繞着山腳往東走。

四處正蒙蒙透亮,眾人先見到了遠處的一堆篝火。秦暮秋道:“那邊該是東路監察御史設下的外圍,所東嶽泰山派掌門葉漢童管下。葉漢童向來自負,可能會靠自己的一派之力守在外圍,但其他的幾個掌門會要他住在內層,以便跟他們相互照應。”即帶大家上前。

地上躺着幾百個人,花花綠綠的大被子鋪了一地,將整片的林地都蓋了。眾人下了車馬,踩到了大被子上,落地無聲。那些人依然睡得安穩。

裏面的四棵大樹下,扯開了一大塊黃布,算是做了個頂,頂下躺着一個麻鼻子。秦暮秋進去便踢了他一腳,踩住他的嘴,將人弄醒,沒讓他叫,問道:“認得我嗎?”麻鼻子掙扎着點頭。秦暮秋才把腳鬆了,道:“你不用聲張,速將此信遞於你家掌門。”從懷內掏出信來。

麻鼻子接了信,慌得趴在那裏,一個勁地磕頭。秦暮秋又踢了他一腳,讓他快走。

他們一行六人穿過了這道防線,走偏路上山。

那路可難走了,除了夏雲的千里飛雲駒爬得上去,其他的車馬都沒了用處,被棄在山下。

蘇陽仍坐在馬上,靠着夏雲的身,由她扶着,還睡得舒坦。秦暮秋走在了前面。路上也有不少守衛,着一色青衣,倒是正路的官兵,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已有幾個醒來的兵士,見着了秦暮秋,認得他是中丞大人,趕忙跪在兩旁。

太陽出來了,山林中的每一塊石頭都像在動了,細看之下,才知是人——漫山遍野的人,服飾各異,都是四岳派的門徒。他們在生火做飯,炊煙四起。一會兒就熱鬧了,弄得烏煙瘴氣。

六人再往上行,才清凈了。有冷冷的山風,藉著山勢呼嘯而來,吹得人渾身打顫。夏雲從包內翻出了一件袍子套上,才好了些。

接着走了一段,已無上路。他們順着小逕往下行,人就暖和了。但覺得暗,唯此還無太陽照着。

青蒙蒙的,眾人的下面出現了幾間好大的屋宇。再往四處看,那片屋宇是被一圈的山嶺圍在下邊的,似一個小小的盆地,分外安靜。

夏雲從沒來過這裏,但知這裏叫天盆谷,原是佛家之所——當年有帝王好佛,在此建了書經堂,抄經傳世,現今早已棄用。

邢千老者出了主意,要暗將四岳派掌門引來此地剿滅。因天盆谷與世隔絕,殺破了天,外面也聽不到。並早與江正山約好了,在這兒碰頭。

秦暮秋傳信於泰山派掌門葉漢童,只道自己回山,有要事密議,命他一人速來天盆谷書經堂。實因葉漢童頭腦簡單一些,相對於其他幾位掌門容易中計,秦暮秋便要先殺了他,再調其他三位,分別滅除。本來這也算想得周全,但是自聽了何奐雄的一番話后,秦暮秋也不能無慮。

眾人到了底下,再看那幾間書經堂的大屋,蓋得方方正正,大有莊嚴氣象。及見門窗雖然破舊,那窗紙卻似被新糊了一遍,才令人生疑。

一線金光已落到了窗紙上,像在慢慢地變成一條明麗的河,一閃一閃的,耀人眼目。

夏雲尋着那光的來處,一抬頭。看到了高高的山崖上有一塊寬闊的石壁,流水浸淌,折射出了波動的紅日,反照下來。似乎還帶來了流動的水聲,窸窸窣窣地響了。可惜音色有別,夏雲覺察到那是窗戶裏面的動靜。猛然感到馬上的蘇陽也不安份了,一把沒按住,他已下去了。驚得往下一看,還好,見是何奐雄將他抓了去,提在了手裏。

何奐雄得有所防備,因為嵩山派的掌門江正山來了。

但見江正山正從一間大屋的東側往場面上走——一身灰色的長衣落在陰影之中,極難令人覺察,鬼一樣地移動着,忽又止住了。

屋子的西側,先有一個氣壯如牛的漢子大步而來。正是東嶽泰山派掌門葉漢童。

很快,葉漢童到了秦暮秋的前面。既不行禮,也不下拜,怒目而視。

秦暮秋心知不妙,但能沉住氣,喝道:“奴才,見了上司官還不拜倒!”葉漢童竟未理睬。

只聽到有人哈哈一笑,走出來道:“跪吧,見了你的上司,別忘了做官的規距。”秦暮秋便是一身冷汗,都嚇傻了。

來者錦衣大肚,一搖一晃地踱到了葉漢童的身後,伸出了一隻肥得都沒了指形的大掌,拍他的后肩。葉漢童當即下跪,向秦暮秋拱手施禮道:“東路監察御史參見中丞大人!”

秦暮秋仍呆在那裏,身心一片冰涼,感到整個人都凍住了,二十多年的忍辱圖謀,都似白費了力氣。

何奐雄認得葉漢童,不認得他身後的那個“大肥熊”。但見其倨傲之態可惡之極,滿臉橫肉粗礪多棱,心中已猜着了大概。

葉漢童毫無敬畏地先起來了。身後的肥物對秦暮秋哈哈笑着,道:“好了,接下來該你了。爾御史中丞,見了大夫爺,哪能不跪?”

何奐雄心道:“果然是董鍔老賊。”但聽得一聲戈音,董鍔已抽出了腰佩的一把金刀,遞給了葉漢童。葉漢童接刀在手,往上一舉,做了個刑場砍頭的架勢。只是下面還無下跪受刑之人。

董鍔望着木獃獃的秦暮秋道:“還不下跪?”說得仍似和氣,露着笑樣。秦暮秋望了董鍔一眼,身體已開始抖了。一下子抖到了腳上,有點站立不穩。

董鍔向來兇殘畸變,食人之氣、虎狼之心隨處可見。朝中人都知他能樂呵呵地陷害重臣,使之滿門抄斬,九族齊滅。這次董鍔好像只要秦暮秋一人的腦袋,真似“菩薩心腸”。

秦暮秋二十多年來都是逆來順受,對董鍔的指令早已服從慣了,不由得就要屈服。邢千老者看出了端的,急將他拖住——此做官脾性,如好飲者,數年積成,非一時能改,江湖豪俠難能體會,秦暮秋倒常向邢千自嘲。

何奐雄突然哈哈大笑。再也忍耐不住,高興壞了,一輩子都沒這麼樂過。即指着陰影中的江正山大聲說道:“你果然貪得無厭,連這樣的狗官也想搶來做做!還不敢出來見人嗎?”

江正山仍站在陰影中不動,只是回問道:“師兄,你在說些什麼?”何奐雄笑道:“哈哈,我說你與敵勾結,想要我的命,保你的掌門之位;又要秦暮秋的命,接他的中丞之位!還有錯嗎?”江正山急道:“師兄,你搞錯了!”

何奐雄道:“呸,是你搞錯了——不該使蘇陽前往武當!狼子野心,還裝什麼好心,我從來不信!”江正山慌道:“我……”何奐雄道:“你使蘇陽吃了丹陽粉,暴長了三成內力,外克夤息、內製逸陽,以為他的真功永無成日;老子早有所料,單等艷陽高照,尋個陰涼之處,外助夤息、內近逸陽,正消了這三成內力。如今我授功將成,加一掌助推,即不負先輩遺志,不知你要如何收場?”

說完話,何奐雄察視左右,自思對方高手一定眾多,但要對付逸陽真功,也是無能為力,只要他們先跟蘇陽動手,自己便能趁機殺賊。即將掌心按住了蘇陽的背心要脈,輸氣沖關。

江正山突道:“小心!”展開了解步神功,在陰影中飛一般地轉,將兩個猛然出現的人趕得亂了陣腳。

這兩人正是西嶽華山派掌門劉鶴洲、北嶽恆山派掌門楊凌。

何奐雄真不懂他們在搞什麼鬼,也不多想,猛將蘇陽推向董鍔。

蘇陽形同惡虎,呼地撲去,要讓董鍔破肚開膛。

董鍔不會武功。也是驚極,伸手一抓,將身上的花袍也扯裂了,手中便多了一把沒刀的空鞘。忽覺一個小影兒先近身了,揮刀鞘急砍。小影兒往下蹲身,躲得也妙,又從下一鑽,即進了董鍔的褲襠,伸雙手抱住了董鍔的倆腿,將他弄撲了。

董鍔瞬間伏地,大痛。大肚子撞到了一個小軀幹上,有一肚子的油水,盡從嘴裏往外噴。幸虧如此,董鍔才躲過一劫——蘇陽已從他的身上飛過。不過董鍔還是暴怒。回頭見到了救他的主,正在身下露半截,正是南嶽衡山派掌門趙史明,跟他一樣朝下趴着,也在回頭——沖他獻媚,謙恭地笑着,不發一言。彷彿此番救急,不值一提,大可一笑了之。董鍔一張大嘴,噗——沖趙史明狠吐了一口。

趙史明正在咧開嘴笑呢,本來一閉嘴也就得了,但他是個善拍馬屁的人,知道咧開的笑嘴不能立即閉上,以免難看。這回就好看了。他嘗到了油水,還有雞鴨魚肉,海參、魚翅、燕窩湯——全是董鍔昨晚上吃下去的。

昨晚上董鍔請客吃飯,四岳派掌門個個有份。當時趙史明客氣得很,吃得不多。眼下董鍔又“請吃”了,趙史明可得了一大口。嘴裏的菜是更滑溜了,很細膩。有點酸,趙史明也不便當著董鍔的面往外吐。他這個馬屁精,審時度勢,當即一口吞下,臉面上露了個受用的相,又張嘴一笑。

董鍔一看,心道:“你還笑!”噗——又吐了他一口。趙史明接了又吃,又笑。氣得董鍔又吐……

泰山派掌門葉漢童沒料到,蘇陽會突奔董鍔,晚劈了一刀,沒砍上,還好見董鍔趴到地上,躲過了,便追向蘇陽。沖了幾步,見其他三位掌門也沒跟上,趕緊止住,心道:“不好,他們當我大笨牛,啥事都讓我沖在前頭,這次還想讓我先去對付逸陽真功。可不能幹了!”

華山派掌門劉鶴洲、恆山派掌門楊凌遠遠地站到了後面。葉漢童驚惶一瞥,又想:“你們聰明,我也不傻!”往後便退。感到地上很滑——原是董鍔吐的,趙史明沒吃乾淨。葉漢童差點摔倒,急扎了個馬步,泰山般穩住,暗道:“還好,沒在董鍔面前丟臉!”但覺**下面有臉,低頭一看,董鍔的大臉正在下面,慌忙扶他起來。

趙史明也起了身。一個吐完了,一個吃飽了,各擦了一把嘴,暫且不言,都看蘇陽。夏雲、何奐雄、雄天塔等,都在看蘇陽。

嵩山派掌門江正山走出了陰影,隨之跟出了他的徒兒柳義、律令堂的執法師夏聖平。他們同樣地緊盯着蘇陽。16977.16977小遊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遊戲,等你來發現!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俠骨清風路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俠骨清風路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一章 難指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