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薛丘見瞞不過也只好作罷,他換了個坐姿,繼續看着她,“一年前我學成下山,便奉皇命進了宮,受恩師提攜,皇帝想要提拔我在朝中某個官職,卻被我婉拒了。”
“朝中局勢一直嚴峻,我便與皇帝暗中布了一場局。”他嘴角微微勾起,“首先皇帝必須要收回兵權,是以皇帝培養了二王與長公主,讓他們二人有足夠的兵力制衡那些手握重兵的大臣,其次便是想法子在京都攪上一攪,我奉命教導三王四王和陽柯,也順便幫了他們一把。”
在薛丘出現在江南時,蕭雨蘭心中便有了一番猜測,如今他這般坦白,倒是叫她吃驚,她更沒想到的是,關於這場京都的變局,從頭到尾的佈局竟都出自他手!
薛丘道,“中山王早已起了反心,那副兵防圖便是他命人畫的,只是正巧被諜者發現,千方百計帶回京都當做證據,只可惜,交接出了錯,也正因為如此,中山王也不再裝,回京還帶着大批人馬。”
“倒是那位陽軍師,卻是我意料之外。”他望着蕭雨蘭的眼神有些心疼,“沒想到他會對你動手。”
“薛丘,你還未回答,大巫所指是何意。”蕭雨蘭正了正色。
薛丘眼珠一轉,手捂胸口做痛苦狀地躺了回去,“許是因為這幾日傷着了,我竟覺着有些不適……”
“薛丘。”蕭雨蘭再問,可薛丘便閉上了眼,說睡便睡了。
蕭雨蘭拿他沒法子,只好起身,她道,“我這一生,最不喜的便是旁人騙我。”
她還未完全起身,卻覺着衣袖被什麼勾住了,抬眼一瞧,卻見薛丘伸出手緊緊抓住,他微微一笑,“這麼說,若是不騙你,你便歡喜了?”
蕭雨蘭蹙眉,竟不想這般時候薛丘又無賴了起來,卻聽他道,“我所求的也不多,三娘你當心知肚明才是,我這副身子能長長久久活下去的幾率怕是微乎其微,三娘,你就這般忍心待我這個救命恩人嗎?”
“你先放手。”蕭雨蘭受不了他這般耍賴,然而薛丘卻一把將她拽了過去,聲音更是低沉了些許,“你到底在顧慮什麼?”
蕭雨蘭抬眸,眼底又閃過一個個薛丘負她的場景,眼前此人,她該信嗎?可她已經不敢信了呀!
薛丘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髮絲,極近溫柔道,“你再信我一次可好?”
許久之後,蕭雨蘭輕嘆一聲,“我有我要做的事,薛郎君,如今我是個商女,掙錢做生意才是我目前的首要大事。”
“立業成家本就不衝突。”薛丘道,“三娘為商女,那我便為商客。”
蕭雨蘭當他玩笑,“一整個薛家需要薛郎君撐着,而我,爹不疼娘不在,在出宮的那一刻,我便是個孤女了。”
“有我在,你便不是孤女。”
蕭雨蘭又道,“我不會安分在府內主持中饋,更不會再被捲入京都是非。”
“那我們浪跡天涯。”
薛丘越說越認真,越說越堅定,堅定到蕭雨蘭根本分不清他說的話到底是敷衍哄人的話還是出自內心。
有一瞬間,她有些懵了。
薛丘道,“三娘,大巫說,你我的命格早已連在了一起,如今你我是分不開的。”
“若是分開了呢?”
“會如同之前的你一般,枯竭而死。”
蕭雨蘭沉默了,關於命換命這種玄學之事,她一個普通的凡夫俗子若非親身經歷,萬萬是理解不了的,既然是大巫所言,她縱使不信,也只能信了。
是以她沉默了。
薛丘見她這般,心中自殤,但一想起夢中所見,他只好放下,“罷了罷了,既然三娘忍心讓我去死,我又豈會苟活?等我身子好些,我自離開吧。”
說著他將蕭雨蘭往外推了推,自己竟翻了個身,躲進了被褥里。
他這模樣倒是叫蕭雨蘭吃了一驚,這薛丘打諢耍賴的勁兒竟是越來越勤了,這與前世的他當真是判若兩人。
他當真是那個薛丘嗎?
她逕自起身,站在床榻旁許久,最終嘆了口氣,“下個月我要去河東一趟,你若不想死,便跟着吧。”
說著她扭身便走了。
只剩下薛丘一人躲在被褥里,揚起一絲得逞的笑。
身子好全了,要處理的事物也開始多了起來,這些日子,蘭馨齋多了好些客源,那些客人不單單隻是來買貨的,更大一部分是來賣貨的。
好在蕭雨蘭吩咐下去,來買貨的相當歡迎,來賣貨的要經過層層精選,不然進不了蘭馨齋,如此這般也恰恰保住了蘭馨齋的聲譽。
江南事務差不多都處理完了,蕭雨蘭便備了馬車,準備去河東視察,河東一直由阿木奇管着,她也曾說若阿木奇想要自立門戶,大可放手去干,可他卻一直不肯,她也只好作罷。
也不知這孩子如今是不是又長個兒了,蕭雨蘭倒還真起了幾分好奇。
從江南去河東,其實走水路也可,只是礙於某人說暈船,他們也只好改坐馬車,只是此人明明會騎馬,竟還死皮賴臉地鑽進馬車裏,實在叫人十分氣憤。
“三娘,這果子真不錯,你嘗嘗?”薛丘一手拿着果子啃着,一手給她遞。
銀耳看不下去,只好將果子接了過來,“薛郎君,我們家娘子不愛吃。”
薛丘微微挑眉,“那你們家娘子愛吃什麼?”
銀耳正要說,卻被蕭雨蘭攔住,正在看賬本的她瞥了一眼薛丘,“薛郎君,你若再打擾我,就下去。”
薛丘道,“馬車顛簸,不合適看賬本,不如休息休息?”
蕭雨蘭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如今小女身上擔著的可是好幾百百姓的生計,哪裏能說歇息便歇息的?”
薛丘輕嘆一聲,“罷了,我也不勸你了。”
言罷,他便叫停了馬車,趕車的是薛丘的侍衛,全都聽他的,他這麼一下令,整隊馬車都停了。
蕭雨蘭終於忍無可忍,將賬本一把丟在案上,“薛丘,你這是作甚?”
“我累了,想休息一番。”薛丘眯着眼睛微微一笑,彷彿是一隻露出真面目的狐狸。
蕭雨蘭深呼吸一口氣,好半晌道,“既然薛郎君要休息,那小女也不打擾了。”
說著,她便打開車門要往外走,卻被薛丘叫住,“你去哪兒?”
蕭雨蘭道,“既然在車內驚擾薛郎君休息,那小女還是獨自騎馬吧。”
“你何時會騎馬?就不怕再摔着?”薛丘凝眉,伸出長臂一把將她拽了回來。
蕭雨蘭詫異,他怎知她不會騎馬的?她記得她從來沒有透露過此事。
薛丘拿她沒法子,只扭身一把將賬本抄在懷中,然後一個閃身走出馬車,“許久沒騎馬,薛某也出來鬆鬆筋骨。”
“是了,這麼長時間,薛郎君的筋骨定懶散了,去騎騎馬也好的。”銀耳點頭附和着,她可是發現了,只要這薛郎君同自家娘子處一塊兒,自家娘子定會生氣,如今有機會將他們分開,何樂而不為呢。
薛丘嗤笑一聲,“你這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小心我哪天偷偷將你賣了。”
“你敢!”蕭雨蘭道,“你賣一個試試?你要是敢賣,我就敢將你也賣了!”
薛丘尋了一匹馬,極其肆意瀟洒地翻身騎了上去,卻有一臉賠罪道,“不敢不敢。”
說著,他腿夾馬腹,往隊伍前頭騎去。
銀耳這才發現賬本不見了,着急道,“娘子,婢子要不要去問薛郎君將賬本拿回來?”
“不必了,反正我也已經大致有所了解,他要瘋就隨他吧。”蕭雨蘭隨即閉上眼睛準備休息,“啟程吧。”
“喏。”
馬車走走停停,走了將近半個月才至河東,進入河東境內,蕭雨蘭便再也沒合過眼,車窗外的風景熟悉又陌生,與她印象中的餓殍滿地,洪水四散的模樣截然不同,竟還帶着一絲鳥語花香的味道。
阿木奇早早派人在城門口迎接,見她到了,慌忙近前問候。
“姊姊,你終於來了。”阿木奇的那雙藍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蕭雨蘭,彷彿要將她看進眼中。
許久沒見阿木奇,他的模樣倒是沒什麼變化,只是鬍子變得茂密了些,那雙藍色的眸子更清澈了許多,如此她也放心了些。
她怕阿木奇這孩子會不知不覺又長高了,她還真沒見過長得如此巨大的人。
蕭雨蘭道,“你信中說,河東蘭馨齋已經有十六家了?”
阿木奇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只是她竟不知他竟能在短短半年不到的時間裏,在河東開了十六家蘭馨齋,她在江南也不過開了十三家罷了。
阿木奇撓了撓後腦勺,“我只會這些,姊姊,前方拐角處最高大的樓便是蘭馨齋總樓,姊姊要去瞧瞧嗎?”
蕭雨蘭正要點頭附和,卻聽一陣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聲音,彷彿字字帶着刺,“不去了,三娘長途跋涉旅途勞頓,需要休整。”
“我不需要。”蕭雨蘭白了一眼不知何時策馬行至他們面前的薛丘。
薛丘道,“就算你不需要,我也需要啊,三娘,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我會。”蕭雨蘭冷聲道,“先去蘭馨齋。”
阿木奇警惕地瞪了一眼薛丘,又看了看面露疲勞的蕭雨蘭,想想此時的確不適宜再叫她勞累,於是道,“姊姊,咱們先去別院吧,總樓明日去瞧也是可以的。”
他那雙藍色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似是有一種神奇的魅惑之力,蕭雨蘭噗嗤一笑,“好,聽你的。”
馬車再次啟程,馬背上的薛丘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竟這般放肆,憑什麼這小子說休息三娘便休息而他卻不行?
他順手招了秦副將,“此人是誰?”
秦副將道,“聽紅棗說,他是蕭娘子在京都西市暗巷救下的一個少年,說起來將軍應該也認識,紅棗說,若那日將軍沒有出現在暗巷中,那少年也不會這般輕易就被蕭娘子救走。”
“我救他?”薛丘挑眉,他怎麼記不得他救過長得這麼魁梧的孩子?但看那孩子的眉眼,他竟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他眸子暗自沉了下來,“去查一查,務必越詳細越好!”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