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公社高中在南峪,後頭有一座山,山前有三排教學樓,對面是宿舍樓。
宿舍一般支四張床,靠近門口右邊一個,左邊一個,靠近窗戶右邊一個,左邊一個,四張床像小船一樣,對着的兩床中間只能容下一人,林五柱的床是靠窗戶右手邊的那張。
學校的生活很枯燥,早上八點上課,晚上八點下課,中間時間老師讓學生們上自習。
學校還有一個周的時間就要放寒假了,今年放寒假晚一些,都快到一月底了,學校才發通知。
臨近中午,林五柱有些心不在焉,下課鈴一響,他立馬跑出教室,快到樓梯口的時候,他急切叫道:“曉艷!”
柳曉艷從拐角處出來,她梳着兩條亮油油的麻花辮,臉蛋小巧,笑着說:“五柱,你跑這麼快乾什麼?”
林五柱紅着臉撓了撓頭,“你中午想吃啥?”兩人確定關係后,林五柱經常幫柳曉艷買飯。
柳曉艷兩隻手卷着垂在胸前的麻花辮,“五柱,我想吃紅燒肉了,你給人家買好不好嘛?”
林五柱有些猶豫,他磕磕絆絆說:“曉艷,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因為寒假推遲,林奶奶給他的生活費大部用來交住宿費了。
柳曉艷心裏哼了一聲,面上委委屈屈說:“五柱,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以前咱們倆剛在一起的時候,你對我有求必應,現在你咋變了呢?不過是一頓紅燒肉而已……”
柳曉艷漂亮的小臉皺在一起,讓人心生不忍,林五柱立馬繳械投降,“曉艷,你別哭了,我給你買,給你買!”為了逗柳曉艷開心,他又說,“你之前不是想看電影嗎,我帶你去看。”
柳曉艷立馬止住了哼哼唧唧的聲音,她高興道:“真的嗎?五柱,你對我真好!”說完這句話,她順勢把頭靠在林五柱頭上,“我聽我室友說,公社電影院的票都賣完了。”
林五柱有過去黑市的經驗,他擺擺手,拍着胸脯打包票說:“我有門路。”
柳曉艷兩眼亮晶晶地看向林五柱,誇道:“五柱,你真厲害。”
林秋陽嚼着圓滾滾的糖葫蘆,葡萄眼睛閃着疑惑,“封伯伯,方才買電影票人好像是五柱叔。”
封興修挎着籃子,回想起方才的對話,他問林秋陽,“你五柱叔有對象了?”
林秋陽皺眉回道:“我記得沒有。”以前在老林家的時候,他聽奶說,要五柱叔找個城裏的姑娘。
女同學,買兩張票,這不是在談是啥?封興修肯定道:“你五柱叔跟他同學談對象了。”
林秋陽張大嘴巴,“奶要是知道了,五柱叔就完了。”他把糖葫蘆咽下去后,繼續說,“不過我爸肯定高興。”林秋陽清楚林三柱看不慣林五柱。
他又說:“封伯伯,你還沒見過我奶唱大戲吧。”
封興修一愣,“你奶還會唱戲?”
林秋陽點頭,“我奶可會唱戲了,社員都喜歡看,我奶要是知道五柱叔談對象了,肯定又要唱大戲了,不過這次她不跟我爸唱,而是跟五柱叔唱,等我奶唱的時候,我帶你去看。”
封興修:“……”
好一個唱大戲啊!
有點期待哦。
……
醫院食堂,林三柱打開瓶蓋,裏面腌着酸白菜,他招呼崔學有幾個人,“我閨女給我腌的酸白菜,你們吃不吃?”
崔學有拿着飯盒,裏面盛着肉菜,他叫住趙陽,朝林三柱坐的位置走去。
林三柱把酸白菜倒在飯盒的鐵蓋子上,“我跟你們說,這酸白菜下飯,你們別客氣,夾着吃。”說完,他啃了口饃。
崔學有知道林三柱熱情,但沒想到這麼熱情,他應道:“哎。”
林三柱:“……”一個哎就完事了?
在林三柱火熱眼神的注視下,崔學有把飯盒裏的肉菜夾出大半,放到鐵蓋子上,“三柱哥,一塊吃。”
林三柱裂開嘴巴,露出微笑,“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趙陽夾了塊酸白菜,他就着饃說:“三柱哥,聽說年會你要表演節目,現在有眉目了嗎?需不需要兄弟幾個幫忙?”
年會醫院每年都舉辦,大傢伙都很期待,崔學有停下筷子,想聽聽林三柱怎麼說。
林三柱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后,說:“有點頭緒了,我表演的這節目,涵蓋了四個方面,分別是唱、念、做、打。”唱念做打是戲曲表演的四項基本功,林三柱活學活用,他繼續說:“聽大傢伙說,以前年會表演的節目,有這幾種——吹笛子、大合唱、扭秧歌……我呢,打算表演個不一樣的東西,保證有新意。”
越聽越好奇,崔學有放下飯盒,忙問:“你到底表演什麼?”
趙陽往嘴裏塞了一大口菜,“三柱哥這是給我們留懸念呢。”
林三柱點頭,“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吃完飯回到洗衣房,孫淑花剛吃完飯,她緊了緊包腦袋的綠布,跟林三柱拉家常,“我給你說個姑娘吧。”她知道林三柱離過婚,有一個閨女,“這姑娘二十二歲,上頭有兩個哥哥,在咱們醫院食堂上班。”
林三柱找了個擋風的位置坐下,他倚着牆,剔了剔牙,“她這麼好的條件,有的是單身小夥子想追呢,你給他們說去吧,我就不瞎湊熱鬧了。”
正午的太陽光挺足,照在牆上,林三柱打了個哈欠,他有點困了。
孫淑花搬着小板凳,坐到林三柱對面,笑着說:“實話告訴你吧,人家姑娘相中你了!”
啥?
林三柱差點從板凳上摔下來,他疑惑道:“相中我了?”他腹誹道:這姑娘的眼神是有多麼不好使啊。
捫心自問,他並非良人吶!
孫淑花點頭,“相中你了!”
林三柱一臉糾結,“她相中我啥了?”我懶?我結過婚?還是我有個閨女?
姑娘的心思真難猜。
孫淑花細細道來:“她說你長得好,人看着精神,她說你心眼好,經常幫助大家,她說你熱情大方,中午老是請大家吃飯。”
相中林三柱同志的是那個陽春麵姑娘——林三柱第一天上班去食堂吃飯,給他打飯的那個姑娘。
故事由此展開。
從林三柱被領導表揚,到主動放棄評獎,從積極幫助後勤幹事,到食堂分享酸白菜,這一件一件事情加起來,一個態度認真、思想上進、樂於助人的三好青年形象躍入紙上。
陽春麵姑娘動心了。
林三柱吧唧了一下嘴,“她誤會我了。”他被領導表揚是為了轉崗,放棄評獎是為了偷懶,幫助後勤幹事是為了交朋友,分享酸白菜是為了吃人家的飯。
唉,被人誤會的滋味原來是這樣……美好啊!
孫淑花探出頭,“大兄弟,你到底咋想的?”陽春麵姑娘還等着她回信呢!
林三柱根本沒有談對象的意思,但直接拒絕的話,有點不符合他在醫院的人設。
他思索良久后,說:“其實我啊,不打算再婚了,你知道,我有個閨女,才十四歲,我後半輩子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給我閨女找個好人家。”
孫淑花朝林三柱投去憐愛的目光,心道:那娘們真不是東西,大兄弟這樣好的人,她還跟別人跑了!太不要臉了!太沒良心了!大兄弟現在都被綠出陰影來了,不行,她得再勸勸。
孫淑花說道:“你給閨女找個好人家后,你咋辦?一個人孤零零的,多冷清啊……”所以找個媳婦是正辦。
林三柱搖頭,“這事不着急。”
孫淑花:“啥?”
林三柱嘆氣:“把我閨女嫁出去不容易。”他虔誠道:“老天爺,我願打下輩子光棍換取我閨女一個好姻緣。”
孫淑花感動的熱淚盈眶。
就此以後,林三柱的形象里又多出一個詞——父愛如山。
晚上林三柱回到家,林秋陽獻寶似的把“林五柱談對象”的事告訴他。
林三柱拿燒杯灌了一口涼白開,訝異道:“他沒和他對象分啊?”
封興修把碗筷擺好,問:“你知道這事?”
林三柱洗了把手,“知道點,老五找的這對象,不是個東西。”他把房子的事簡單一說,封景鑠搶答道:“這不就是綠茶嗎?”
林青萊瞥了封景鑠一眼,打趣說:“你還知道這個呀。”
封興修和林三柱同時皺眉:這倆人有情況。
林三柱轉頭問封景鑠,“啥茶?咱們家沒茶。”
封景鑠糾正道,“是綠茶。”
封興修追問:“給我們解釋一下唄。”
封景鑠抓耳撓腮:“我說不上來。”
林青萊解圍說:“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突然,外頭傳來哭天喊地的聲音,林青萊推門出去,仔細一聽,發現聲音是從崖下面傳來的,她快速從崖上下去。
只見前面圍着一大伙兒人,有人喊道:“拖拉機借來了嗎?我兄弟快不行了!”
跑過來的人影氣喘吁吁說:“借來了!借來了!”
“太好了,咱們一起,把人抬過去。”
人影又說:“拖拉機雖然借來了,但司機不在。”
方才說話那人撲通一聲跪下了,抹眼淚道:“司機不在?司機不在的話拖拉機有個屁用!”他兄弟頭上全是血,人已經神志不清了,如果不趕快送到醫院,怕是……怕是沒命了!
孫隊長急得腦門全是汗,他喊道:“大隊有司機,快點去大隊找人!快點!”這人在磚窯出了意外,隊上如果追究的話,他就完蛋了。
那人影一頓,轉過身立馬往回跑。
封景鑠從林青萊身後出來,“我會開車。”
大家望向封景鑠,誰也沒說話,樹林靜悄悄的,呼吸聲聽的很清楚。
孫隊長擠過來問:“你真會開?”
封景鑠頓了頓,“應該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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