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的螢火蟲(上)
四更天,月影的邊上還掛着幾顆星,石頭就醒來了。
這是客店裏一天中最寧靜的時刻,小雞崽們咕咕叫着,樹上知了彼此唱和,自得其樂。哪怕是最厲害的人物,在此鄉間六月天,即亮而未亮的情景中,也會生出絲軟軟的倦意。
草棚低矮狹小,石頭就把它想像成一條小小的船。雖然一年多來,每次小船都在靠在邊家店。但石頭相信小船有天會變成大船,而且能靠在天國之渡口,願不願意去彼岸樂土,那就要趁他娘倆高興了。
石頭抬起雙腳,捉住自己足趾,在草席上做了幾十次划水的動作。出一身薄汗后,他才起床。
他把屋子一角裝螢火蟲的小瓶子拿起來,照了照泥地上他用石子劃出的字,跟着念“江,河,湖,海”。他溫習好,在微弱的光曦里,對空書寫了數遍,才笑眯眯點點頭。
江濤的江,河岸的河,湖洲的湖,海潮的海,他都記住了。
他紮起頭髮,穿起杏花送的碎花布夏衣,頓覺身輕如燕。
他在屋門口做張開翅膀形狀,跑了幾圈。然後提着木桶從井邊來回,把三口水缸都盛滿。
他跪着,把臉埋在水桶里,屏住了呼吸。一直到實在憋不住,才讓頭離開水,長出口氣。
老闆娘規定,水缸隨時要滿。石頭才來做童僕時,有一次忙得忘了。老闆娘大動肝火,邊掌柜提起他,就把他的腦袋按在缸里。雖然石頭在江南水鄉長大,水性天生就好。可那天他還是嗆了好幾口水,難受得講不出。最可怕的是,有一刻他以為自己會就此死掉,那樣的話,娘就真是孤苦伶仃了。所以那回受罰以後,石頭每有空,就會偷練水中屏氣的功夫。
他給馬飲完水,抓着抹布去大堂里擦洗。掌柜的為了多賺錢,夜間常開賭局。那些人總要忙到二更天才歇着去。狼藉的場面,都靠石頭大清早收拾。要是天亮還弄不幹凈,邊掌柜就要罵。
此刻石頭動作飛快,手眼並用,每個縫隙都不漏下。
這裏偶有賭客遺落的銅板,他見了都藏起來。今天早上運氣好,找到兩枚,他心裏樂開了花。
擦完了地面,就擦櫃枱,邊掌柜的算盤也擱在那裏。
石頭在店內伺候客人的時候,常盯着掌柜打算盤的手勢。邊掌柜從前是高利貸商人的夥計,算盤打得漂亮。石頭雖然還不懂全部珠算心法,但久而久之,也看會了些門道。
於是他每早清潔完,就會撥弄會兒掌柜的算盤,當作遊戲。當然,這全是背着人的。
有個人影閃過。石頭一愣,就聽見店門“吱呀”一聲,牆外有兩人嗡嗡私語。
石頭才跨出門檻,掌柜的三兒子就抱着胳膊堵住了他:“小賤種,鬼鬼祟祟瞧什麼?”
石頭沒有回嘴。
邊三兒摸了摸他下巴,笑道:“你這小子好滑溜,你娘是不是也這樣?所以斷橋村男人都可以當你爹嘍。”
石頭低頭,把拳頭攥緊了。
邊三居高臨下,手指敲了他頭頂幾個毛栗子,惡狠狠說:“你敢告訴別人今早上看到我,我保管把你的腿打斷,你信不信?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幫着小胖妞,討好她爹那獨臂傻大個。他們走了,有你苦頭吃。”
“是,三少爺。”石頭說完,粲然一笑,轉身就走。邊三一愣,隨他去了。
石頭跑到廚房,趴着灶台升火做飯。炊煙一起,他倒是真覺得今日邊三有點怪。
他曾聽客人們說:邊三雖年紀小,可是已瞞着掌柜夫婦,在外面學着大人賭錢……。三兒子最受老闆娘寵愛。以後他要是壞出邊去,自己在這家日子肯定就更加難熬了。
他忐忑不安地思索,半天才想起飯來。
他使儘力氣把鍋推開,被燙得疤痕累累的手一陣發紅。他忙把雙手捂在耳朵上,呼吸幾次。
天熱,日頭才出,住店的客人就在屋子裏呆不住,紛紛跑到外頭吹風。
石頭背着小少爺,正在給風癱的邊老太太捶腿。
邊老太的樣子,像泡在藥罐里的腐屍。連掌柜夫婦都不樂意見。只吩咐給石頭照顧。
譚香在院子裏喊了好幾次“石頭?”,他不答應。他沒空陪她玩,也怕屋裏老太模樣嚇着她。
想起譚香父女,他舌尖上湧起一股西瓜的清甜味道,不由笑了笑。不過譚香和他可不一樣,她爹爹把她寵出一股嬌氣來。不像自己……,娘有病,照顧不了孩子。爹呢?也不知道是誰。
忽然,後房內老闆娘尖叫起來。石頭被唬得一激靈,他把驚醒的嬰兒抱到懷裏搖晃着。
一陣喧嘩起,住店客人全都出去看熱鬧。邊掌柜猛推開房門,指着石頭說:“小野種出來
!”
石頭心裏暗覺不妙,慢吞吞放下嬰兒,走到院中。
老闆娘臉色白得跟塊老豆腐似的,厲聲道:“我早就說了,這野種就是頭小白眼狼。我邊家供你吃穿,供你住,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要偷我的東西?”
石頭困惑。搖頭道:“太太,我沒偷你的東西。”
“你還敢辯?我那條金鏈子,一向是擱屋子抽屜里的。我不在時,你在我屋子裏進進出出抱小孩,不是你翻走的,那還有誰?”
石頭對着烈日站着,那女人白臉上的血盆大口不斷張合。金項鏈,金項鏈,他是沒有拿過……。
屋子裏除了他們夫婦,他們的幾個兒子呢……?
他吸口氣,向四周環視,人群里,邊三兒嘴角掛着抹惡意的笑容。
石頭心裏一寒,偏開頭。
掌柜兩個大兒子跑了來,一個手裏還拿着一吊錢,道:“爹,爹,小賊還偷錢呢。你瞧……從他房裏搜出來的……”
邊掌柜的一瞧,火冒三丈,馬上扇了石頭一記嘴巴。石頭被打得兩耳轟鳴,一時回不過神。有血紅手印的臉頰上,一雙清亮的眸子含着淚光。他一句話也不說,只盯着邊掌柜看。
邊掌柜喝問:“錢是何時偷的?金鏈子呢?你今天交出來便罷,不交出來我就打死你。”
圍觀的人忍不住說:“石頭,你到底拿了沒有?”
石頭搖頭,只說:“那吊錢是我的,還給我。”
邊掌柜把他踢倒在地,抽起鞋子,就把他臉上身上打。
米販子忙上前拖住他:“掌柜,掌柜,人命關天,小孩子家糊塗也是有的。”
石頭蜷縮在地上,老闆娘衝上去道:“金鏈子呢?”
石頭側身,手掌撐坐起來,吐了口鮮血,對她一笑:“太太,什麼金鏈子?我說了,不知道。”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有女孩子清脆的叫聲:“石頭!啊,怎麼啦!”
原來譚香父女回店。譚香丟下彩塑面人,抱住石頭。見他嘴角全是血,突然哭起來,對老闆娘叫道:“我早就知道你是白骨精變的,你專門吸小孩子的血!爹爹,你看看……嗚……”
石頭沒想到她會哭得那麼傷心,但實在沒有力氣,只能拉着她胖手臂喘氣。
譚老爹聽完米販子的敘述,眉頭擰成個大疙瘩。
他見邊掌柜要扯開譚香,突然就一手扯住掌柜領子。
他俯身怒視掌柜,花白的頭髮被風吹散了,猙獰如厲鬼。
邊掌柜結巴道:“你……你打算……算怎麼樣?”
“不許你碰我姑娘一指頭。金鏈子沒了,怎見得是這孩子偷得?你們又不給他一文錢,他偷了金鏈子還等着,讓你們發現不成?孩子別管什麼種,總是個人。咱們倆都有兒女,人家這樣虐待你孩子,你不心疼?”
邊掌柜冷笑:“我老婆是明媒正娶的,我孩子也不愛偷。保不住他爹就是個賊骨頭呢,他也就天生學會了。且不說金鏈子,這吊錢從哪裏來?”
譚香皺着鼻子,大聲說:“我親眼看到這錢是杏花姐姐臨走送給石頭的。”
老闆娘一扭腰:“這小賊倒是會招人喜歡……,可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一個村裡瘋癲的老娼婦,能生出什麼好貨色來?”
“既不是好貨色,你們留着他做什麼?”譚老爹正色道。
他好像瞬間下了決心:“我要送他回他娘那裏去。好歹在那裏,孩子還有活路。”
邊掌柜立刻說:“這可不行。他小小一個人,在我這裏光添亂,哪裏幹活?白吃白住了一年多,算多少錢?再說,我家的金鏈子不翼而飛,他總有嫌疑,沒有個交待,誰敢放他走?天下哪裏有這道理?”
老闆娘也幫腔說:“我最見不得不講理的主兒。譚老爹,你別以為自己是強龍,個子大的我也將見過。你老缺的不只手,還缺個知道好歹的心眼兒。”
譚香氣呼呼道:“你才缺心眼!你根本沒心!……”石頭怕她吃虧,便掩住她嘴。
譚老爹望着火紅雲彩,:“講理……,那也要看和誰講。我跟你們不講理,不妨來賭一把吧。”他說完,竟從腰包里取出一隻足金元寶來。老闆娘見了,眼睛一亮。
“掌柜的,你開賭局,玩得都是些小錢。我今天和你賭上一局,賭個大的。我要是輸了,非但這元寶給你,我全部家當都給你,連帶我到你家做個三年傭工。可我要是贏了,這孩子歸我。你看成不?”
邊掌柜身子一晃:“你當真?”
他對自家的賭局胸有成竹,可並不相信譚老爹肯這樣傻下注。
譚老爹道:“這能有假?大家都看着……全好當證人。”
米販子拉了譚老爹一把,低聲道:“老爹,你犯不着……”
譚老爹胸脯一挺:“大哥,我樂意。”
他瞅瞅譚香。香瞪大了眼,臉紅撲撲的,緊緊拉着石頭的手。
石頭搖了搖頭:“老爹……”
譚老爹道:“你們別管啦。石頭,你跟阿香去屋裏洗洗臉,準備出發。”
說話間,老闆娘已自取了三隻骰(tou)子,交給了邊掌柜。
邊掌柜捻了捻鬍子,笑問:“老爹,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壓大,還是壓小?”
“我隨你。”譚老爹拉開左袖子,也笑呵呵答。
眾人鴉雀無聲,譚老爹伸出左臂來時,眾人不禁都吃了一驚。
譚老爹的左手,只有手掌,沒有任何一根手指。真不知是何等狠人,才能把他五指連根剁下。
他的內關處,紋着一個圖案,但那片皮膚像是被火燒過,黑乎乎的瞧不大清楚。
邊掌柜一心顧着骰子,道:“我選大。”他與老闆娘對視一眼,吹幾口氣,就在桌上投出。
兩個六點,一個五點……。米販子拍了拍老爹的肩膀,嘆息一聲。
譚老爹二話不說,將三隻骰子拋到了斷指的左掌上。他用左掌掂量了片刻,微微一笑。
他根本不用右手,左掌像是有磁力一般,手心朝下,三顆骰子仍被吸附在掌心內。
他輕輕一甩手,三顆骰子應聲而落,眾人湧上前去,不禁驚嘆叫絕。
那三顆骰子不僅全是六點,且三骰子成為一個“丫”字形排列,還連匯成一個點。
邊掌柜愣得話都說不出,老闆娘傻一會兒,拍了裙子,坐在地上乾嚎:“老天爺,咱們這回可是栽到騙子的手上了……”
譚老爹並不為自己的絕技得意,二話不說快步上樓。
不一會兒,在雷動歡聲里,他帶着孩子們下樓。
譚老爹拿出一小錠銀子給邊掌柜:“掌柜的,想開一點。記住這句:得饒人處且繞人。”
石頭只抱着那個螢火蟲瓶子。他看了幾次那吊錢,沒有說一句話。
他根本沒有想到那麼快就離開邊家店。譚老爹賭技非凡,跟着他走,是福是禍?
他都顧不得了。他只想活。可在邊家,看來並不是他在水裏多練習屏息,就能活下去的。
譚香對於去斷橋村十分興奮,在獨輪車上嘰嘰喳喳。石頭要幫老爹拿些東西,老爹不肯。他只好跟着老爹走,不時替譚香趕趕蚊子,用手鞠些水給老爹喝。
他心情逐漸開朗,甚至感覺自己像是和這對父女熟悉了許久。
枯藤老樹,芳草萋萋。斷橋村如其名,西瓜田邊,有座古代留下的斷石橋。
夕陽中,石頭他們瞧見了個披頭散髮的赤腳女人。
那女人坐在斷橋上,望着大路,哼唱着裊晴絲的曲子。
譚香用舌頭舔舔嘴唇:“爹,你看那女人……怪怕人的。”
譚老爹尚未言語,石頭卻已撒腿跑去:“娘……娘……”
女人撥開亂髮,如夢初醒。那是張譚香父女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面孔。
美到極致,與醜陋是一線之隔。有的女人之美,顯得太過脆弱,彷彿一觸,她便成千萬碎片。
在他們面前的她,已是千瘡百孔的謎。最深陰暗處,超過千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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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作者留言:
昨天經歷了有生以來最長的一次空中飛行。
從上班機開始,到能離開機艙透氣,正好是超過24小時。
飛機飛至太平洋上空數小時后,同機內有旅客突發急病,因此只能返回北美。
按說是應該停在阿拉斯加的。但因為近期阿拉斯加可能有火山爆發,只能去溫哥華。
在溫哥華機場等待起飛命令,花去2小時。因為油量不夠,再去東京加油,花去1.5小時。
期間,全體旅客一直都不能離開飛機。而為我們服務的機組人員,更換了兩班。
等到達目的地,人人都精疲力竭。我在酒店放好行李,就去吃飯。
回酒店時因為太累,沒有看清,居然將該酒店的一扇厚玻璃當成是通道,一頭撞了上去。
酒店值班經理很緊張,問我是否需要醫生和冰塊。我都謝絕,想只要鼻樑不斷就沒關係。
今天早晨起床,鼻樑出現一小道暗紅印痕,不過可以肯定我鼻樑沒有事。
多年的旅行中,有的事無法預料,有的事算出醜,但實在也是特殊的旅行經歷。
因為人只有一次生命,所以老天常常以出人意料的幽默,製造給我們一些別樣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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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老讀者說我打算“轉型”。汗,我哪有什麼“型”?我也根本不想轉型。
我從前那種寫宮廷文的語言風格,若下次我再寫架空言情文,還是要延續和發展的。
以下兩段作者有話說,是我從前就寫好的。貼在這裏吧。
“童年篇里,石頭的媽媽瘋了,傍晚在樹上的石頭,讓我想起一些事情。
很多年以前,學校里來了一個做報告的人。那人是個旅行者。他的名字叫余純順。
他是個滿面鬍鬚,身材魁梧的人。說話中氣十足。
在麥克風的“幫凶”下,他的嗓門讓前幾排的同學笑着拉耳朵。
我們都喜歡聽他說旅行的故事,男孩子們望着他,眼裏閃爍着光芒。
甚至過了好幾年,當我讀到“虯須客”的傳奇,還會想起他來。
在演講的尾聲,老師去給口乾的余純順倒水。
他喝了一些水,就沉默了一會兒,對我們說起他的經歷。
他說他小時候,沒有什麼人願意和他一起玩,因為他母親是精神病患者。
所以,他常常爬到高處,一個人靜靜的仰望着天空。
幾個小時,半天,他都不說話,看着天上的鳥。
余純順用他富有感染力的聲音說:“天空沒有痕迹,鳥兒已經飛過”。
他說他之所以想去行走,就是因為那些過去的不愉快,變成了動力。
本來,很多孩子在笑着,聽了他的話,大家都不笑了。
因為這種時候還在笑的人,就會被別的同學瞧不起。
大家給了余純順很多次的掌聲,把巴掌都拍紅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跟我媽媽說我看到一個奇人。
我媽笑問我什麼叫做奇人?我說:就是他和所有的別人都不一樣。
我媽說:嗯,那肯定是奇人了。
第二年,探險家余純順在羅布泊遇難。
我聽過很多人的演講。有兩個人給我印象最深。
一個是柳傳志,因為他睿智。
一個是余純順,因為他真誠。
我認為柳傳志是“思考着的行走者”,而余純順是“行走着的思考者”。
在世為人,每個人都有苦衷。人嘛,可以卑鄙,可以虛偽,絕對沒關係。
不過,別人都可以不知道,唯獨自己的心裏不應該不清楚。
香港媒體最近老報道現在已經發瘋窮困潦倒的女星藍潔瑛的“窘狀”。
WENXUECITY負責“新聞直通車”的那個傢伙,居然一次不漏都給轉載了。
一個文明社會,殘疾人應該受到保護。殘疾並非只有生理。心理上的殘缺,更值得重視的。
記者若是男人,靠偷拍一個那般落魄的中年女子賺錢,他們倒也不嫌在全國女性面前寒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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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宮崎駿的作品。他的一些電影,透着一種清澈感。
當人長大,逐漸失去童心。那種清澈的東西,也會逐漸黯淡。
童年的朋友,是很少會考慮“階層”這個問題的。
貌似我從前認識很多小販。我是特別忠實顧客。賣蘿蔔絲餅夫婦回鄉的時候,我不吃別家做的。蘿蔔絲餅做好了,孩子們都愛熱的新出鍋的,太冷了的就沒人要。夫婦里的那個阿姨,偶爾加送給我吃一隻賣剩的,弄得我不好意思。我覺得味道差不多,再說我本不愛吃滾燙的東西。
校門口賣報的大叔,長的非常像櫻桃小丸子的爸爸。他最紅火的時候,戴一條粗粗的黃金項鏈。後來他貌似病了好久,再出現時,項鏈沒了,人也瘦了,還記得我喜歡看《譯報》。
小學旁的車站上,有個老頭,專賣絨線針。我偷偷買了好多規格的絨線針,全藏在家裏的大花瓶里,自己書桌的抽屜里(花瓶很深,抽屜很亂,不易被發現)。我不知道自己為啥要買絨線針。因為我這人粗線條,刺繡編製之類,一竅不通。最喜歡乾的家務,就是掌勺切肉之類粗活。大概那老頭的樣子,促使我有購買的慾望吧。
大學住在宿舍,因為我那時候每天要吃一包牡丹亭牌花生,所以每天都去某小店一回。
女店主年紀也就二十齣頭。早就當孩子的媽了。她文靜,總微微笑。
有天下大雨,我衝進小店,店裏沒什麼其他人。
我看到她盯着個小電視機,默默流淚,電視裏放的只是廣告。
每個人總有不開心的時候。我站了一會兒,就安靜走開了。
小販們只是小販,並不是商人。商人還分小商人,大商人。
“中等”概念並不存在。在成為“大商人”之前,只存在小商人。
商有商道。做生意,有時候也要看路數,沒有四海而皆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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