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筵玳瑁

重筵玳瑁

晴空朗照,萬里浮雲,飛鳥橫渡。

帶領隨身侍從,騎着白色駿馬回到録邑,踏進松宮的榮室,室內的龍涎香瀰漫開來。

小王子聖用絲巾仔細擦拭着寶貴的降龍弓,回想着他與郳侯世子的射箭競賽,又一次在心裏自我欣賞,射箭的速度是多麼敏捷!一次就射中圓點!

以手將降龍弓一擲,放在掛壁式的紫檀弓架上。

接到驛使來報,小王子聖獲知父王不日將要返回王邑,到時候將會舉辦慶功典禮。子聖讀罷父王寄來的尺牘,思索片刻,便召來宗正和司儀主持慶功典禮。

既然父王在信中講到東部方國的逆臣已經全部平定了,目前迫在眉睫需要處理的事務莫過於轉向征伐西北地區的周邦。亭候來報,西伯發派遣死士潛伏在大邑商邊境,似乎是來探路。聯繫到西伯發派遣許多工匠到鎬池邊打造兵器,西伯發最有可能在春季出動軍隊進犯。

聽聞商王班師回朝,微侯啟與蒡侯衍相約前往大邑商朝覲明哲。

遠在遼東箕國的箕侯余偕同梓僮婦陳也要前來朝覲明哲。

旌旆逶迤的鹵簿儀仗從奄國出發,途經泗水,瞻仰泰山,直至結駟連騎的大邑商。

商王授步出輿內,經過長途跋涉,神情略顯疲倦。

一名男侍快速地騎上白色駿馬,向守城士兵通報王駕已至。

二王子鑽隨父步出車廂,這一段時間以來他是意氣風發的餖子大人,代父批閱羽檄,何等的稱心得志。

婦蘇己揚牽着王女子娬與王女子妏,兩名王女猶似剛出殼的小雞躲在母雞羽翼之下。

商王授重新坐回軒車之內,等待使者來臨。

餖子鑽亦是重新坐回軒車之內。

多輛軒車滾動向前駛進,坑坑窪窪的雪地中留下兩道轅轍。

大濩之樂響起,抑揚頓挫的樂曲充滿着昂揚進取的精神。

小王子聖率領文武百官出城迎接父王等一干人,兩旁的守門士兵打開朱門,父子倆的車架一先一後地駛入朱門之內。

餖子鑽的軒車也隨父王的軒車入內。

軒車緩慢地走動,亞庇婦蘇把兩名王女攬在懷裏。

在桐宮的青室,鏤空香爐里放置着甲貝香,是莒國送進來的貢品。

沐浴事畢,剛換上一套簡便的服飾,喝上幾口熱氣騰騰的果茶,商王授就在青室召見王儲。

王父端坐於前,小王子聖跪坐在虎皮席子之上,說:“子臣接到亭候來報,西伯發最近又派遣死士在國土邊境出沒。”

“哦?”商王授輕拈長須,腦海當中全是在處理亭候上報的消息,道貌儼然地說道:“周國境內早已餓殍遍地,藉助着虺龍作亂,看來西伯發越來越急於犯邊。”

子聖侃侃而談道:“我大邑商全民皆兵,備足糧草,修整長轂,即可隨時征伐周方,到時候奮力一擊,周方或許會繳械投降,即使是周方死扛着,伴隨着境內的飢餓將會是瘟疫橫行。”

“阿囝所言甚是。”商王授頷首贊同,說:“我去命令婦好前往駁宮祈福,為大邑商下一次的交戰開個彩頭。”

子聖言語溫潤地說道:“正是,眼下兵馬疲憊,打仗勝在軍心穩定,需要巫覡為士兵們進行心理輔助。”

籌備慶功典禮的工作井然有序地進行,各宮侍從的歡聲笑語飄蕩在空氣中,都在為商王平定東夷而高興。

宮殿中預備了許多燈盞放在金磚地板上,想在夜晚的時候繼續舉辦綺筵。侍從們擺上案幾和坐席,往鏤空香爐里投放奇楠香和水沉香。另外備有金壺和羽箭,供賓客飲食之餘舉辦體育活動。

婦莘姒妡從聿邑啟程。

婦鬼羋娍從鉁邑啟程。

口銜金制鈴鐺的八隻鸞鳥叮叮噹噹地碰撞,籠罩在歡快的禽鳴聲中,兩輛金制軒車將坑坑窪窪的雪地滾出兩道深長的轅轍。

棘宮,萱室。

一面雕花銅鏡豎立在平地上,周圍擺放着胭脂和香粉以及梳篦,透着一股陳年舊氣,是先妣所遺留的寶物。

跪坐在由貂絨製成的席子之上,婦莘姒妡頭挽圓型髮髻,插戴着九支琉璃簪子,穿着一身由火狐皮毛製成的衣裳,又以袪裼為裝飾,即美觀又展洋。

一名女性小臣為嬪嬙送上一觚菽酒。

姒妡接過那一觚菽酒,悉數飲盡,此番前來王邑,是為了慶賀明哲征伐東部叛亂的方國獲勝。她的兒子二王子鑽這一次隨從王上巡狩東部方國,獲得王上重用,讓她如飲甘蜜,連心肝都透着甜滋滋的味道。

棘宮,蕺室。

一頂造型異常誇張的金制雙牛角冠放置在蓋有綢布的方棹上,等待着主人前來拿取。婦鬼羋娍手執牛角梳櫛發,正值冬日,她身上罩着由赤狼皮毛製成的衣裳,袖口與裙邊都有着螟蛾紋樣,腰間束着一帶赭色鞶革,掛着一把沉重的長劍,尤顯武將的英姿煥發。

此番前來王邑,是為了慶賀王上征伐人方獲勝。

作為母親,婦鬼羋娍擔憂她的兩個兒子,三王子郊和四王子洪已被王上褫奪爵位,沒收了封邑,真不知道這兩個怯懦的兒子還會捅出什麼紛爭來?從小到大,這兩個兒子四處闖禍的本領就讓她擔憂。

在枾宮的杋室開設綺筵,商王授邀請各方諸侯和王室親屬入席。

鄂侯鱉蓋與鬼侯九耿相約前來大邑商參加為征伐人方獲勝而開設的酒席。

斑駁的陽光在大殿上流連,宴會上,觥籌交錯,諸位臣工各執金制酒器暢懌地交談,有的談論此次征伐人方沿途所見的風土,有的談論最近西土又有動蕩,有的談論自己方國境內的治理狀況。

在諸多清越而昂揚的樂器伴奏之下,八十一名優伶眾口一詞地吟詠詩歌,各執斧鉞蹈起干戈之舞,模擬着兵將們征戰沙場的決絕。

殿上金鳥委羽而立,臣工們分男女而坐,文武雜列。

看著兒子與小王在明哲左右,婦莘姒妡為兒子獲得父親青睞而高興,便多喝了幾盅羊羔美酒。

看了看自己的兄長鬼侯,婦鬼羋娍再看了看三王子郊和四王子洪。兩個兒子位於末席,所往來的人物俱是蕃邦蠻夷,實在令她做母親的臉面無光。

箕侯余久未來朝覲商王,商王授吩咐侍從安排箕侯與微侯及蒡侯同坐一列,方便父輩與子輩敘話。作為一名詼諧風趣的老者,箕侯余同兩位侄兒談論關於遼東的話題。

小王子聖返回自己的坐席,湯侯、鄂侯、鬼侯、兼侯,四位諸侯圍繞着小王大人飛觥獻斝,談論着自己所在方國的風俗民生。

宴會上的史官坐在一方角落裏,靜默地記錄著賓客們的舉止,彷彿喧囂並不屬於他。

商王授同各方諸侯應酬,飲盡麴櫱液,食盡三牲之肉,隨後他邀請各方諸侯在室內舉行投壺禮,羽箭射入金壺之中,投中者皆有獎勵,尤以秦侯與杞侯為最,獲得了許多金制貝殼作為賞賜。

曲終散席,宮室中的侍從收拾供賓客飲食所用的器具。

小王子聖在這一次的慶功典禮上偕同婦黃嬴莜前來,他與婦黃談論着關於生活瑣碎的話題。

商王授只帶別室婦莘離去,並無他婦陪同。接過侍從所呈上來的長劍,把長劍握在手中,婦鬼羋娍與婦鄂姞鰭結伴而行。

見到迎面而來的是婦鬼,子聖道了一聲:“母娍。”

嬴莜隨聲說道:“母娍。”

羋娍依然一副陰雲密佈的表情,說:“小王出征在外倒是長胖了。”

子聖頓時有些愣怔,說:“多謝母娍關心,本王子麾下自有廚師掌勺。”

望着小王和婦黃,羋娍酸溜溜地說道;“你所取的儲妃是個出挑的美人兒。”

結合婦鬼的表情,聽出了婦鬼話語當中的憎惡之意,子聖回應道:“我盼着三弟和四弟也能取個美人兒。”

婦黃嬴莜言笑晏晏道:“二王子快要取婦了,想必三王子和四王子也要擇取黃道吉日納妃了。”

小王子聖向婦鬼和婦鄂拱手道:“母娍、婦鄂大人,本王子與太室先走一步了,本王子聽聞三弟患病,不知三弟現今是否已然痊癒?”

婦鬼羋娍冷笑地反問道:“你派過來的醫師醫術高超,你的三弟早就痊癒了,剛才你不是在宴會上看到他嗎?”

“哦。”子聖微笑地說道:“方才我同多辟飲酒作樂,三弟又在遠處,我沒有同他交談,真不知道他的近況。”

為了打破諸位所凝成的充滿尷尬氣息的氛圍,婦鄂姞鰭莞爾說道:“小王真是貴者多忘事,我與阿娍還有事務要處理,我們也要走了。”

子聖再一次拱手說道:“恭送母娍和婦鄂大人。”

嬴莜軟軟款款地施禮,說:“恭送母娍和婦鄂大人。”

於是乎,婦鬼羋娍和婦鄂姞鰭率先走了一步,兩名女子的身影在陽光之下拉得很長,將一地的皓雪踩出腳印。

周邊銀裝素裹的梧桐樹撒下枯葉,埋入積雪堆中,樹上的圓胖麻雀嘰嘰喳喳地叫喚。

小王子聖與婦黃嬴莜相伴而行,夫婦倆由北往西前進,緩步踏進柏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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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之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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