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陳留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改口道：“學生陳留芳拜見先生。”

原來這人正是當時在學堂教過他們一個月的程先生。先生的具體名諱住址均不詳，大家也只尊稱一句老先生。

程老先生也不曾預料事情竟然如此巧合。當時他隻身來到此地，閑來無事便去學堂講了月余的經學。後來因為要去接應家眷，這才倉促離開，也是前幾日才到了家中。

這摔倒的老婦人也不是旁人，正是程老先生老妻的陪房嬤嬤，從小就跟在身邊伺候的，還奶大了自己的兒子，這情分自然不一般。

老夫人平日在家裏都是養尊處優的，這來往洛城的路上車馬顛簸，整個人都顯得精神不濟。這陪房杜氏也是心疼自家老婦人，才想着到處看看有沒有好玩逗趣的讓老夫人開開心心。

按說本來也不用她親自出馬，這不是這次程老先生要求大家輕裝簡行，家裏這幾日又在安置翻修，人手自然不算湊手。杜氏就獨自一人外出，沒想到運氣這麼背，直接摔倒渠溝裏面了。

家中的管事也是機靈的，剛一聽完就派人前往藥鋪照看杜氏。

程老先生自然又是一番感謝，這要是沒人及時發現，這數九寒天的凍上一夜，也凶多吉少了。

陳留芳連到不敢：“先生哪裏話，只是貴府一時沒留意罷了，就算沒我們夫婦，相信府中也會差人尋找的，及時送醫的。”

陳老先生摸了摸鬍子，“勿以善小而不為，善。”

事情既然已經告知，陳留芳自然認為沒有多留的必要了，正想提出告辭，卻沒想到程先生打斷了他的話，反而考教起他的功課了。

陳留芳也不怯，他是個極其自律的人，無論何時都不曾懈怠。當然，遇到王姝會偶有例外，但當日都會及時補上。

課業也紮實的很，自然無懼程先生的提問，一應對答如流。

程老先生看着陳留芳侃侃而談，心中十分滿意，但是嘴上卻說道：“尚可。”

他雖然在學院執教一個月，但也是對這些學子有了個大致了解，更何況陳留芳這個今年取中頭名的秀才，自然頗多關注。

他又教學獨特，帶他們實地考察研究。這些人雖說都無怨言，按時完成了自己交代的，但是有多少人只是礙於自己的進士名頭才一路做下來他心中也是有數的。其中也就三四個是真的體會到自己的良苦用心，真正的深思熟慮。

陳留芳一路的表現確實是其中最為優秀的，這或許和他的出身有關，更能設身處地的思考問題。程先生對他也是取了惜才之心，又怕他年少心性不夠堅忍，被人捧殺。

兩人這一番交談時辰可不短，還是程夫人遣人過來才打斷。

僕人還特意提到，“夫人請公子留下來一同用飯。”程夫人掌管家裏自然不會不知道，接回杜嬤嬤后，就遣人備好酒席答謝陳留芳。

程老先生也挽留道：“用完飯再走吧。”

陳留芳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剛剛一直在談論課業沒有注意到，此時才發現都已經快黑了，心中有十分焦急。

“先生留飯，本不應推辭，只是恐怕內人已經在家中焦灼萬分。學生今日就失禮了，待他日登門拜訪。”

程先生也是通情達理之人，知道家中人挂念，特讓人送陳留芳離開。

程府離陳家小院路程也不遠，不多時就到了，陳留芳謝過送他回來的程家下人，這才打開門進到家中。

王姝早就在家中等的不耐煩了，聽見開門聲就趕緊迎了出來。見到陳留芳放心的同時又有點小委屈，“怎麼才回來呀~我都擔心的不行。”

陳留芳摸摸王姝的頭，抱歉道，“對不起，一時沒有注意到時間，以後不會了。”無論如何都要先說一聲。

王姝本來也不是真心得抱怨，只是因為太過於擔心，陳留芳都道歉了自然不會揪住不放。

院中風大，也不是談話之地，陳留芳攬着王姝回了房間才又說道：“那程府的主人是學堂授過課的先生，這才多留了一會兒。”

至於先生家，僕從雖然不多，但是卻秩序儼然，明顯不同於尋常人家，他就沒提及。反正於他而言，這只是自己的先生，自己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學子，聆聽教誨就好。至於先生的背景都不是自己要探究的。

“餓了吧，我去做飯，你先等一會兒。”今日買的點心給了老太太補充體力，家裏也沒什麼可墊吧的。

王姝本來還在想事情也太過巧合了吧，就聽見陳留芳要去做飯，“我已經煮了粥了，直接喝就好。”

中午吃的太過辛辣，王姝怕晚上肚子不舒服，就特意煮了粥，可以一直溫着，不用擔心涼了。

陳留芳聽完輕皺了一眉頭，本來今天是王姝生日，陳留芳為討個兆頭，特意不想王姝動手的。不曾想事情就是這麼的巧合。

王姝撫了撫他的眉毛，“好了，不用在意，我以後肯定是不會缺衣少食的，你還不相信自己嗎？”

她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是本就是迷信之後，就是不知道陳留芳特別在意，平日裏也沒見他上香拜佛。

陳留芳也知道，不可信，只是……現在多說無益，終歸還是怪自己。

也不再多言，洗過手去廚房盛了飯過來。

比起小兩口晚餐的簡單溫馨，程家的晚飯就豐富了許多。

程老夫人和程先生同齡，臉頰也略微豐腴，看起來慈眉善目，只是這旅途奔波終歸面上還是帶了一絲憔悴。

見只有程老先生到了，這才問道，“怎麼只有你一人？”他是知道這年輕男子不僅救了自己的陪房，還與自家挑剔的老頭子相談甚歡。自然有心見一見是什麼樣的人能讓老頭子如此的重視。要知道在京城的時候，多少人上門求教，他都不屑一顧的，當然另外一方面也是表示感謝。

免得讓人家覺得他們程家目無下沉，傲慢不知禮了。雖說不痛不癢，但是他們程家也不想落人口舌。

夫妻一輩子，程先生自然知道她心中顧及的是啥，“不用擔心，這是我一個學生，今日是怕家中人擔憂，才離開的，待日後再說。”

程老夫人好奇自家老頭什麼時候在這地方有了弟子，“我怎麼不知道？”

這也沒什麼不可說的，程先生向妻子解釋道：“前些日子，你還沒到，我就去學堂沖了一會教書先生嘛。”

“不過，這還不是弟子，只是一個學生！”程先生笑了笑說道。

不怪程先生糾正，這個時候普通的學生和弟子還是差了很多的。只要教授過的都算是自己的學生，見面都要客氣的稱呼一聲夫子，但是弟子可就不同了，是真正意義上的拜師，要有拜師儀式的。雙方的關係幾乎都算是等同父子了。仟韆仦哾

程老夫人看着老頭子笑得不能自已的樣子，就知道雖然現在不是，但以後也跑不了。只是她還是好奇此人是如何的出眾。

程老先生這才說道：“出身農家，卻不敏感自卑，待人接物也是落落大方。閱歷有限，卻能言之有物，使人信服。”沉吟了一會接着道：“更為重要的是能理解百姓之苦，明白百姓之不易。”現在京城那些飽讀詩書之士都只知附庸風雅，而忘記了什麼才是真正的達濟天下！

說完看向老妻，“可足矣？”

老夫人看他這高興的樣子也不忍潑他冷水，“那就是希望他能不忘初心，始終如一。”這些人是少，但是也不是沒有，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夠始終如一，不負初心。最終不過是迷失在富貴雲煙中了。

程老先生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陳留芳終歸是與他人不同的。

兩人用飯終歸是有些清冷，尤其還想到以前兒孫繞膝的情景，就更是令人傷感。老夫人不禁輕輕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京城的情況怎麼樣了？”

程老先生覺得有愧於妻子，讓她在這般年齡還要跟自己輾轉異鄉，不能享受天倫之樂。

想說話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唯有一聲同樣的嘆息，“別擔心，終將會過去的……”

京城皇宮同樣有個身着錦袍的男子看着外面的風雪，低吟道，“終將過去。”

別人的惆悵耽誤不了小兩口的甜蜜。

王姝的生辰最終在一番雲雨中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