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隱瞞
寧明軒家住在青石板路最上面那一層大台階上,還得走一段路。
路上,卓歌忍不住問:
“那個人怎麼回事啊?”
寧明軒呼出口氣說,“他是個半瘋子。”
“什麼叫半瘋子?”
“就是一半瘋,一半好。”
“怎麼說?”
寧明軒接著說:“他從出生起,就是這個樣子。我父親說,他靈魂不全,投胎只投了一半,就長成現在這樣了。像這種人,我們叫半死人,死了一半,活着一半,聽說以前是叫未亡人。父親說,這種人最乾淨,不怕污穢,不沾陰祟,村子不能給他攆了,也不能讓他安家,於是就由全村人養着他,到他死為止。在這期間呢,他就是村裏的守村人,保佑村子平安無事。”
“居然還有這種人……”卓歌嘀咕。
寧明軒笑了笑,“是不是只是個故事,我也還不清楚,魔偶小姐就當聽個稀奇吧。”
卓歌問顏承:“顏哥你覺得呢?”
顏承沉默片刻,點頭說:
“的確有這種人。剛才那人,也的確是這種人。”
寧明軒微頓,“我以前還一直以為這是父親說的故事。畢竟,從來沒見他有什麼不同。”
卓歌又接着問:
“對了顏哥,剛才那個人突然抓住你,是為什麼?”
顏承搖搖頭,“不知道。”
“那你說了什麼歸鄉之人後,他就好了?”
“我只是使用秘術催眠了他。”
“真的?”卓歌狐疑地皺了皺眉。
“真的假的跟你有什麼關係。”顏承瞥她一眼。
卓歌努努嘴,“我只是關心一下嘛。”
“你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
“我什麼嘛,我都好啊。”
顏承不搭理她,稍微加快步伐。
“誒,等一下啊。”卓歌喊一聲,趕忙追上去。
寧明軒有些不明所以。這算什麼?拌嘴嗎?
他愣個神,就瞧見卓歌和顏承都爬上下一個大台階了。
你們走那麼快乾嘛,明明我才是東道主啊……他頓了頓后,連忙加快步伐追上去。
一路上去,幾乎沒有一戶人家是房門還開着的,即便亮着燈,也是緊閉着大門的。右邊就更不說,黑漆漆一片,透着陰森的氣息,在這夏天裏都顯得涼颼颼的。
卓歌好奇張望着右邊的屋舍。她想看看,什麼是傀?但視線能看到的都是漆黑與死氣沉沉的景象。
雖然死氣沉沉,但明顯看得出來,傀所住的屋舍也是經常打掃的,很乾凈,基本沒有積灰和結網。她不由得問:
“右邊的屋舍,平常會打掃嗎?”
寧明說:“打掃,都是村裡人打掃的。”
“要進去打掃?”
“嗯。傀住的地方很講究,要乾燥避光,還不能進野貓野狗之類的野物,所以平常打掃得還是很勤的。”
“所以,傀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寧明軒訝然:“你不知道?”
“嘿嘿。”卓歌尷尬一笑。
寧明軒心裏吐槽,不知道你還問得這麼緊。
“傀,分紙傀、木傀和鐵傀。我們村子裏的只有紙傀和木傀。這些傀是村子裏的陰倌養的,你看,左邊現在還亮着燈的人家都是陰倌。傀的作用呢,比較雜,最常見的是用來代替陰倌做體力活,因為陰倌一般都很虛弱,更多的,我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舉個你熟悉的例子,有點像馬戲團里的提線木偶。”
“提線木偶啊,這個我熟。歐洲那邊不少人養。”
寧明軒笑了笑:“雖然東西方文化差異大,但在這些方面,還是出奇的一致。”
“嗯,很多這方面的人或物都挺相似的。就像你們說的人間通判,在我們那邊也有類似的人,被稱作驅魔人。”
寧明軒不由得好奇問:
“那魔偶小姐,我看你是東方面孔,為什麼說歐洲是‘我們那邊’呢?”
卓歌說:
“我以前其實是南江省人,是個孤兒。八歲那年,有個英國人收養我,就去了歐洲。”
旁邊安靜的顏承看了看她。他一直沒有問起過她的身世,現在才知道是這麼回事。
寧明軒點了點頭,沒有多問。畢竟卓歌以前的身世並不算好,問太多難免越界。
不過,卓歌沒什麼所謂。她看上去全然不在乎以前的時,又問:
“你有沒有自己的傀呢?”
寧明軒點頭:“養是養了一些,但平時用得不多。因為經常在外面奔波,不太方便帶着。”
他用了“一些”這個詞形容。
據顏承了解,大多數陰倌只能同時養一具傀。這看上去,寧明軒似乎是個本事不錯的陰倌。
跨過最後一個大台階后,寧明軒看着前面的大宅院說:
“那裏就是我的家。”
顏承和卓歌看去,立馬認出來,這就是之前在半山腰看到的九雲村最高處的大宅院。
顏承先前以為可能是祖祠,倒沒想到居然是寧明軒的家。於是乎,他對寧明軒的家世更加感興趣了。因為,按照“拙山拱背”的分佈,最高處一般都是祖祠、山神廟、祭壇之類的東西,幾乎不會住人才是。
大宅院分了四面,像是四合院,但屋舍構型又偏向於湘潭那一帶。
寧明軒領着他們,從左下角的一個小巷子拐進去,才到了正門口。
門縫透着光,依稀還能聽見裏面有人走動,操持東西的聲音。
還沒打開門,顏承和卓歌就感受到十分沖臉的冷氣,絲絲縷縷粘稠的黑色的,不只是霧還是煙的東西在門縫處張牙舞爪。
卓歌幾乎是一瞬間就想起在顏哥住的那條巷子裏,那個擠滿了業障的屋子。
她一下子認出來,這些粘稠的黑色物質,就是所謂的業障。
都快跑外面來了,業障真不少啊。她在心裏嘀咕,隨後偏頭看了顏承一眼。
卻見到,顏承微微皺着眉,眼神不如平常那麼淡然。
她愣了一下,顏哥居然露出這副神情!莫非情況很嚴重嗎?
而此時此刻,顏承心裏在想:
有問題。一個陰倌,即便是壞事做盡了,也不可能有這麼多業障,這根本就不是人能承受得起的業障。事情肯定不會是寧明軒說的那樣,他的父親只是被業障所困。
肯定不止這樣,他一定還隱瞞着什麼。
寧明軒手放在門把手上,手有些使勁兒,根根青筋爆出,被透出門縫的光照得格外分明。
他吸了口氣,推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