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你不是我男朋友嗎?
葉輕臣安靜地盯着她,女子眼眸清明透亮,兩人無聲地對視着。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心臟終究被她的話給刺痛。
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惆悵在他心裏慢慢發酵,但表面卻始終風平浪靜。
他笑了下,佯裝淡定,問她:“他哪裏好?”
這話把裴歌問住。
她擰眉思忖了片刻,眉目間帶着淡淡的疏離,回答他:“他哪裏都不好,甚至比曾經的你還要壞。”
葉輕臣皺起眉頭。
裴歌道:“你看人就是這樣,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他,不喜歡你嗎?”
“喜歡啊,”她抬腳往樓下走,那雙美麗的眸子此刻顯得有些冷,表情亦是。
她用手指慢慢地梳理着自己的長發,繼續道:“他跟你不同,他是個孤兒,沒有靠山,即便是心裏不喜歡我、恨我,但表面上也得粉飾太平,因為我有錢有勢,得不到我還可以搶,而他逃都沒得逃。”
這一席話讓葉輕臣震驚又覺得心疼。
他站在後面稍微落後兩步,皺眉盯着她的背影,忽地一聲嘆息從喉嚨里發出來。
從小到大,她是個多驕傲的姑娘,想要什麼沒有,卻偏偏……m.
轉角處,裴歌回身望着他,對葉輕臣淺淺地笑着:“快過來吃飯了,我爸在等我們呢。”
他收拾好心情,點點頭:“好。”
這頓飯吃的其實很和諧。
飯桌上,裴歌多是沉默地吃菜,但她沒胃口,拿着筷子裝模作樣其實壓根沒怎麼吃。
葉輕臣則一直是在和裴其華談話。
裴其華多是問他的一些近況,在新公司的情況,還有問了一些他從前在多倫多的日子。
時隔這麼年多不見,他逢年過節也沒回來,這會兒兩人自然有話說。
只是後來裴其華提起靜安,裴歌拿筷子的手頓了頓,沒抬頭,也無人發現她這小動作。
葉輕臣也稍微愣了愣,他說:“她短期內應該不會回來,有學業要忙。”
裴其華沒多問,幾句話便將話題給岔過去了。
等吃完飯,外頭天色早就黑了。
裴其華有個會要開,囑咐了幾句就上樓去了,他有意讓兩個年輕人多相處,所以把空間留給他們。
在裴其華心裏,比起江雁聲,在裴歌的終身大事上,他其實更加鐘意葉輕臣。
好歹是自己看着長大的,也算是知根知底,比起其他不確定的因素葉輕臣可以讓人更放心。
但這一切都得建立在裴歌的意願的基礎上,婚姻不是兒戲,他至少得讓裴歌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人。
客廳里,就剩下裴歌和葉輕臣兩人。
莫姨泡了茶過來,裴歌瞧見他還站着,她想了想,說:“這裏也沒什麼好玩兒的,要不我送你出去吧。”
葉輕臣忍不住失笑,哪有她這麼直白地趕人的。
他在她一片期盼的目光中拒絕了她的提議,葉輕臣自己選了離她最近的沙發坐下,笑着說:“時間還早,我還是再坐一會兒。”
“……”
她也不好再說什麼送人走的話。
裴歌站着望着他,過了會兒她說:“那你就先坐着休息會兒,喝點茶,我先上樓去了。”
說完,她就轉身。
“歌兒,”葉輕臣嗓音有些無奈。
裴歌低頭望着這隻抓着自己手腕的手,精緻的眉輕輕蹙起,眼睫顫動,她伸手往後抽了抽,沒掙脫掉。
“坐一會兒,陪我說說話,好嗎?”
他說完才放開她的手,裴歌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問他:“你要說什麼?”
葉輕臣笑道:“這麼不情願嗎?”
“沒有不情願,只是不知道如今我們還能說什麼,你明明在多倫多過得挺好,做什麼非要回來呢?輕臣。”她望着他。
“是啊,我為什麼非要回來呢?”
其實答案他早就說過了,是為了她。
但裴歌卻不承認,她盯着面前茶几上冒着氤氳熱氣的茶盞,眼睫無意地眨動,“你說你,走都走了,現在還回來幹什麼?是不是人都是這樣,我喜歡你的時候你不喜歡我,等我追着別人了,你又回來了……”
她嘆氣。
“你不要有負擔,這個不是你的問題。”
見她臉上還是沒什麼情緒,葉輕臣主動換了話題:“那個江雁聲,他對你好不好?”
提起江雁聲,裴歌心裏就一陣惆悵。
她今天下午等了他那麼久,給他打了那麼多個電話,結果這人倒好,不僅遲到缺席,連電話都不給她回。
是很生氣。
可是她還不能怎麼樣。
江雁聲像一個沒有底的深淵。
她活的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做着選擇,然後一步步朝着這個深淵走去。
裴歌閉了閉眼,這會兒倒是多了幾分小女生的抱怨心思:“他對我一點都不好。”
這種時候她沒有逞強的心思。
本來這人對她就一般般。
兩人在一起這幾個月,也多是她主動,在某些問題上,她不知道妥協了多少次。
得虧是她現在還喜歡着他,所以才給了江雁聲有恃無恐、肆無忌憚的資格。
葉輕臣聞言,心裏又是一陣刺痛,他望着裴歌苦惱的臉:“那你能不能也稍微對他不好一點?”
她有些失神,沒說話。
她沒心情,葉輕臣就安靜地陪她坐着,直到外面響起淅淅瀝瀝的雨聲。
天早就黑透了,冬天的白天總是格外的短。
天氣也是異常奇怪,白日裏還暖陽高照,到了晚上竟然下起雨來。
葉輕臣再沒有逗留的理由,露絲在門口把傘遞過來。
她將傘遞給葉輕臣:“在下雨,幸好晚上你們都沒喝酒,路上開車注意安全。”
他接過裴歌遞過來的傘,這時候竟然還起了調侃的心思,道:“那早知道就和裴叔喝幾杯了。”
“葉輕臣,酒駕是違法的!”她瞪着他。
“外頭颳風下雨,酒駕也違法,所以裴叔大概率會留我住宿。”
葉輕臣和江雁聲差不多高,身高逼近一米九,她穿着家居平底鞋站在他面前就顯得十分嬌小,所以他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揉她的發頂,像小時候那樣。
他不覺得有什麼,而裴歌卻愣住了。
愣了幾秒鐘,她指着外頭的黑漆漆的一片:“你快走吧,不然等會兒雨下大了,下山會有危險。”
“好。”他點頭。
轉身的那刻,他忽地又頓住,轉身看着她。
她抱着手臂問他:“怎麼了?”
她其實穿的比較單薄,外頭只鬆鬆垮垮地套了一件針織長衫,腳下踩的鞋子也不適合走下雨天的路。
可葉輕臣還是笑着望着她:“歌兒,送一送我,好嗎?”
裴歌啞然。
她搓了搓手臂,跟着就想拒絕:“可我……”
“歌兒……”
裴歌擰眉點頭:“好。”
男人溫潤的眉眼染上淺淺的笑意,他撐開傘,等她走進來。
門口到院子他停車的地方不過就幾十米的距離。
雨滴砸到傘上,噼里啪啦的,細聽像過年的時候放的鞭炮。
水珠砸到地上,濺到她的腳上,濕濕的。
葉輕臣攬着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這邊帶了一點,裴歌渾身一僵,他卻說:“你離我那麼遠,身上會濕。”
她咬了下唇,沒說話。
臨近十二月,氣溫也越來越低,尤其是再刮點風,幾乎可以用寒冷刺骨來形容。
這種時刻行走在雨中,其實一點都不浪漫。
相反的,裴歌冷得身體都在發抖,牙齒也打顫。
葉輕臣在一旁自責地道:“早知道還是不要強行拉你出來了。”
她其實都有些沒聽清他說的話,便沒應聲。
只是察覺到攬着自己肩膀的那隻手倏地用了些力氣,將她捁得緊了些。
但葉輕臣臉上的表情還算輕鬆,他看着她說:“乾脆我還是送你回去……”
裴歌瞪了他一眼,昏暗中,她眼神晶亮,裏面像是裝着星辰,是這下雨天裏唯一的色彩:“葉輕臣,你如今怎麼也變得這麼壞了……”
她的語氣更是讓葉輕臣覺得生動,比起今晚任何一個時候都要生動。
前方到達他停車的地方,他沒再逗弄她,迅速開了車門坐進去。
裴歌撐傘看着他,葉輕臣降下車窗,就着裏頭昏黃的燈光她看到他幾乎濕透的半個肩頭。
葉輕臣笑着對她說:“外頭冷,快回去吧。”
她點點頭:“那你注意安全,我回去了。”
裴歌快速趕回去,收了傘,迅速上樓,露台的門沒關,她走過去關門。
這時恰好看到他的車子駛出裴家的門,黑暗的雨夜,車子前燈十分明亮。
她在床邊那張沙發坐下,閉上眼睛。
然後又忽地像想起來什麼一樣,她四處翻找着,最終在沙發角落的地毯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機。
按了按,果然還是跟下午一樣,是沒電關機的狀態。
她將手機充上電,又等了幾分鐘,開機。
意料之中的失望,裏面沒有任何消息。
她給江雁聲發的任何消息、打了那麼多的電話,他一個都沒回。
裴歌又給他打了個電話。
等了好久,幾乎直到那頭快要自動掛斷才聽到他的聲音。
“江雁聲,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她質問他。
那頭沉默着。
裴歌手指捏着手機邊緣,心裏堵着一股氣,她問他:“為什麼不說話?我下午等了你那麼久,你沒來就算了,還不給我打個電話,你是什麼意思?”
一聲嘆息夾雜着輕微的電流聲傳進她耳朵里。
眉心微蹙,她問:“你怎麼了?”
“裴歌,我在醫院。”
聞言,她緊張地問:“你在醫院幹什麼啊?出什麼事了?”
江雁聲說:“抱歉,下午出了點兒事故,沒來得及跟你說。”
“出什麼事了?”
心裏酸酸脹脹,她有些不高興。
“路上出了交通事故。”
“你受傷了嗎?在哪個醫院?我現在過來找你。”她也來不及想其他的,跟着就道。
“不用過來。”他淡淡地拒絕。
但這卻讓裴歌更加不高興,她抿着唇:“江雁聲,你怎麼能這麼自私?你發生了交通意外,你是覺得身為你女朋友的我不配知道嗎?還是我應該善意揣測一下,你之所以不告訴我是怕我擔心,對么?”
那端沉默着,雖然看不到他的人,但裴歌總覺得他有些不同於往日。
她閉了閉眼,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後者。”
那頭報了一個醫院的名字。
裴歌連衣服都沒換,手機充了一會兒電就往走樓下走,順便讓莫姨給她安排了司機。
莫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攔着裴歌:“歌兒,外頭雨很大,什麼事情這麼著急,非要趕着這個時候出去?”
“雨大不要緊,我讓司機開慢點就可以了。”她說。
“大晚上的,很危險。”
但莫姨拗不過裴歌,不能阻攔就裴歌那麼就只能盡量囑咐司機慢一些。
等裴歌拿了傘出了門,莫姨匆匆追上去,恰逢裴其華下樓來,他叫住莫姨:“莫婷,發生什麼事了?”
莫姨回頭,搖頭嘆氣:“這大晚上的,外頭颳風下雨,這孩子非要這個時候出門。”
裴其華大概知道是因為什麼事,他看了眼外頭的天色,擺擺手:“算了,隨她去吧。”
因為誰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
裴歌匆匆趕到醫院,停車的地方離醫院大門還有幾十米的距離。
她連傘都沒來得及撐,頂着大雨就往住院部的大門跑。
她在五樓找到江雁聲。
這裏是vip病房區域,這個時候這一整層樓都是安靜的,燈光全是冷白色,照着白色的牆壁,便顯得更加冷清。
消毒水的味道混合著冷風陣陣吹來,裴歌走出電梯沒忍住狠狠打了一個冷顫,身上的外套和頭髮都不同程度地濕了,真真是冷得刺骨。
路過轉角,她一眼就看見了那坐在椅子裏低着頭的男人。
幽長的走廊里,只有他一個人。
長腿曲着,手肘支着膝蓋,雙手交握撐着額頭,低着頭,靜默得像一座石像。
裴歌站在遠遠的距離望着他,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覺得心有些空,還有些恐懼。
在見到他的那刻,有什麼難以捕捉的東西就從她手上溜掉了。
她眨了眨眼睫,朝他走過去。
這麼安靜的地方,她的腳步聲他自然也聽到了,但江雁聲沒抬頭。
直到裴歌已經站到了他面前,他依舊沒抬頭。
“你怎麼了?”她低頭看着他,低聲問。
如果仔細聽,可以發現裴歌嗓音有些發顫,不知道是冷的還是怎麼。
他呼出一口氣,裴歌看見他肩膀動了動。
她側頭看了一眼他正對面那間漆黑的病房,垂在身側的手指攥緊,抬腳猛地踢了下他的鞋尖,語氣有些冷漠:“你受傷了嗎?說話!”
江雁聲手指動了,他睜開眼睛,一雙黑沉沉的眸子朝她看來。
裴歌心臟緊了一下,他面色有些蒼白,薄唇抿得緊緊的,臉上面無表情,甚至看着她時,帶着無限的疏離感。
但他整個人的狀態看起來還好,不像受了傷的樣子,裴歌還是鬆了一口氣。
只是大冬天的,他竟只穿着一件單薄的黑色襯衫。
“不是讓你不要來嗎?”他皺起眉。
“我能不來嗎?不來我擔心。”
“我沒事。”他側看視線,看着別的地方。
裴歌眉頭比他的擰得還緊,問他:“發生什麼事了?”她再度轉頭看了一眼背後的病房,門上嵌着的透明玻璃上反射出她的臉,但裏面一片漆黑,偏偏她看不清裏面的情況。
她問他:“是不是撞到人了?”
他不說話,而是閉上眼睛。
指甲抵着掌心,她眼睫發顫,聽到自己顫抖的嗓音:“死了嗎?”
話音剛落,江雁聲忽地睜開眸,那瞬間,那雙深若古井的眸子忽地閃過一道冷光,他冷冷地看着裴歌。
但這不過短短一瞬,江雁聲恢復淡漠,他說:“裴歌,你回去吧。”
裴歌指着病房,問他:“你撞誰了?”
他說:“跟你沒關係,你回去吧。”
她愣住,隨即嘲諷地勾唇一笑:“你不是我男朋友嗎?你撞了人怎麼就跟我沒關係了?”
見他不說話,皺着眉,又滿臉冷漠,還以為他是在擔心什麼。
裴歌伸出凍得僵硬的手掌朝他而去,腦子在快速地思考着什麼,等掌心貼着他的肩膀,腦子裏的話也跟着出口:“對方是不是傷的很重不好擺平?你不要擔心,我爸認識警|局的人,這事我去跟他說,他可以解決……”
她一段話還未說完,江雁聲已然發瘋似地甩開了她的手。
他猛地站起來,兩人身高懸殊,她只能仰頭望着他。
而後者居高臨下,看着她的目光泛着森森的冷光,讓人不寒而慄。
他嘴唇翕動了兩下,應該是想說什麼,最終卻只握了握拳。
裴歌見狀心裏倏地一陣委屈,她明明在幫他想辦法,他倒好,不領情就算了,反而還這種態度對她。
想到這裏,她咬着下唇,轉身:“我倒要看看病房裏面是什麼人?”
只是她不過剛踏出一步,連門把手都沒碰到,就被人一把扯住手臂。
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力氣用的大,扣着她的手腕,裴歌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痛傳來。
頭頂,是他顯得冷漠的嗓音:“不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