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還未反應過來。
耳邊都是嗡嗡聲,刺激着耳膜,可她又明明聽清了他說的每個字。
男子眉眼陰鬱,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眸底明明是緊張的情緒。
裴歌眨了眨眼睫,在他放開她的之際,裴歌又主從伸手抱上去。
語氣是難得的嬌氣軟糯,和她平常的強勢有些不太一樣,她說:“剛剛真是嚇死我了,我害怕。”
江雁聲低頭望着貼着自己胸口的這顆腦袋,長發隨意地紮起,四周煙塵四起,大家或多或少都是灰撲撲,唯獨她,是這裏唯一的顏色。
不遠處,陳琦看着那一幕心裏震動。
她剛剛沒看錯吧?是裴歌主動抱上去的。
江雁聲要推開她,反而被裴歌抱得更緊。
這一刻,他知道她就是裝的。
但這裏仍舊不是很安全。
江雁聲強行扒開她,拉着她的手腕走到一遍去。
他問她:“你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
裴歌沒有猶豫地說:“找你吃個飯。”
“我在上班。”
“我知道,但上班就不吃飯了么?”
江雁聲呼出一口氣,臉上終究有些無奈,“裴歌,你到底想怎樣?”
裴歌抬頭望着他,眨了眨眼:“你終於捨得搬家了。”
江雁聲看着她。
“搬到哪裏去了?”
……
江雁聲是買房了。
普通的兩室加一間書房,高層三十樓,房子不大,百多平,但裴歌還算滿意。
她像主人家一樣逛着他的屋子,從卧室到書房,最後又回到卧室。
他地方和他的人一樣,風格簡單,幾乎沒有多餘的裝飾。
大床的對面的牆面,是一大片留白。
裴歌在看到這面牆的那刻,她就已經想好了要在這裏放什麼了。
只是她在糾結牆上應該掛自己的什麼風格的照片好。
他屋子裏像這樣留白的地方還有很多,裴歌不知羞地想,她乾脆把這裏能掛照片的牆全部都換成她的照片。
繞了一圈最後停在書房。
而最讓她驚訝的就是這間書房了。
面積快趕上主卧,除了窗戶那面,其他三面全打造的是嵌牆式的立式書櫃,整整三面牆,塞滿了知識的力量。
書桌是黃花梨的,顏色比較深,和整體的風格比較搭。
書桌對面的靠牆角的地方擺着一組布藝沙發和一盆半人高的綠植。
裴歌坐在椅子裏環顧四周,入目全是書。
這裏任何人看了估計也會發出詫異,這真的是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人的書房?
書架前,裴歌隨手抽了一本翻了翻,剛打開就愣住。
書泛黃陳舊,有很明顯的被人翻過的痕迹,某些地方還註釋了字跡。
心裏有些震動。
但也還好,只如同石子入湖,咚的一聲幾圈淺淺的漣漪泛開來,便沉寂了。
但她偏偏都抽了一本出來。
跟剛剛那本沒什麼差別,略陳舊,上頭有字,字體遒勁,寫的很好看。
最後,她踮起腳尖伸手摸了一本厚厚的磚頭書下來,西班牙原文書。
她會講西班牙語,可小時候在巴塞隆拿的時候並沒有好好學,雖然講話講的利索,但她其實看不太懂西班牙文字。
簡單的故事還行,沒什麼壓力,一到稍微專業高深的詞彙便不行。
而這本原文書,扉頁幾乎都快被翻爛了,比其她前面隨便拿的那幾本,這本書幾乎每一頁都有筆記,中文字跡跟剛才她翻得那些書雷同,都出自江雁聲的手筆。
裴歌低頭翻着書頁,越往後,眉頭就擰得越緊。
如果這些字跡全是他自己的,那他是……看得懂西班牙文字?
所以是能聽得懂西班牙語?
裴歌內心受到不少震動,心情牽出絲絲異樣。
腳步聲響起,她猝不及防地轉身,手裏捧着的書也應聲落到地上,砸出頓的一聲響。
江雁聲站在門口望着她,眼神沉寂。
他擰着劍眉望着掉到地上的書,幾步走過去低頭將這塊堪比磚頭的東西撿起來,而後沉默地伸手很輕鬆地將它放回了原處。
裴歌看着男子刀削斧劈般分明的側臉,她後退了一步,靠着書架:“那是你的書?”
“不然裴小姐覺得呢?”
裴歌心臟咚咚地跳,手指輕輕地扣着手掌心,聲音都弱了不少:“你會西班牙語?”
他看着她,嘴角弧度淺薄。
裴歌心裏有什麼東西倏然坍塌了,貝齒咬着下唇,有些惱羞成怒:“你為什麼會?”
“不能學么?”他輕描淡寫地道。
“騙子。”裴歌冷哼了句。
從認識他到現在,仗着他聽不懂,裴歌沒少用西班牙語罵他。
結果沒想到……想到某些場面,本來沒覺得有啥,但是越想就越覺尷尬。
裴歌強自鎮定,輕咳兩聲,環顧四周,她問他:“這些書都是你的?你都看過?”
他安靜地看着她,眼神幽深。
裴歌抱着雙臂搓了搓,男子薄唇翕動:“全部看過。”
聞言,裴歌將臉轉到一邊去,莫名有些難堪。
真是奇了怪了,她從來都是高傲自負,今天難得陰溝裏翻船,竟是沒想到有一天也會在心裏生出這樣的情緒。
江雁聲單手撐着書架,手指無規律地在上面點了點,他說:“裴小姐參觀完了么?可以走了嗎?”
裴歌看他一眼,然後一把推開他,走了出去。
不過她還是想不通。
江雁聲是如何做到的?
他今年才二十四歲,要工作,要往上爬,還能看那麼多書,甚至還要學習一門外語……
她是從小耳濡目染,什麼都見得多了,可是他呢?
裴歌甩甩頭,覺得煩躁。
越想裴歌越覺得自己被這個男人戲耍了。
這房子一看就不是剛買的,起碼已經買好久了。
江雁聲隨後走出來,他手裏勾着車鑰匙,順帶將她的車鑰匙也一併拿着,他說:“看完了那就走吧,希望裴小姐有點自覺,以後不要再幹這種事了。”
“……”
她不就是尾隨着他到他的新家來坐坐?
裴歌往沙發里一坐,眯眸砸吧着嘴,思忖片刻她站起身跟江雁聲說:“你家裏還缺點東西,我改天給你裝上。”
說完,她還笑眯眯地撣撣他肩頭根本就不存在的煙灰,像是給了他多大恩德一樣地開口:“費用什麼的你就不用管了,我給你免了。”
男子眉頭一皺,冷笑一聲。
裴歌抬手捂着他的嘴,眨巴眼睛:“走吧,我餓了。”
而江雁聲從剛開始的明着拒絕到現在的默然接受,心境的轉變只有他自己知道。
電梯裏,江雁聲問她什麼時候才能玩夠。
裴歌當時低着頭在看手機,聞言,她收起手機,抬起頭,望着他說:“鄉巴佬,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
“你這房子是什麼時候買的?”
他不說話。
裴歌哼了聲,“你不說我也能推斷出來,這樓盤差不多量年前就開售了,你這房子……”說到這裏,她頓住,眼神略兇狠地望着他:“你還真沉得住氣。”
的確挺沉得住氣。
還沒有哪個男人能讓她追這麼久。
出電梯的時候,裴歌高跟鞋差點踩進電梯縫隙里,整個人狠狠晃動,幸而江雁聲及時扶着她。
她順着就挽住他的手,靠着他。
江雁聲嘴角扯了兩下,嘲諷又無語。
他側頭看她一眼,沉聲提醒她:“小心玩火自焚。”
裴歌難得沒有反駁,她笑着:“真的自焚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過程是我要得就夠了。”
緊跟着她就問他:“所以你什麼時候跟我在一起?”
他又不說話了。
江雁聲陪着她吃了午飯,下午裴歌約了人逛街。
但裴歌不是很想和那嬌滴滴的富家小姐名媛一起,跟她們在一起每天說的不是這家的公子就是那家的少爺,有些時候甚至連周傾都是她們肖想的對象。
這個暑假林清沒回老家,而是繼續找了個家教的工作。
林清沒空,裴歌去了周傾上班的地方。
會客室里,裴歌喝着秘書泡的手磨咖啡,一邊等着周傾溜出來見她。
一定程度上,裴歌就是周傾的救星。
周傾一推開那扇門走進來,一把就將身上的西裝給脫了扔在一旁,隨後擰了瓶礦泉水一口氣灌了半瓶。
裴歌好整以暇地瞧着他這架勢,她皺眉:“你怎麼好像跟坐牢一樣?”
“比喻輕了,簡直比坐牢還難受。”周傾扯了扯襯衣領口:“凌遲一樣。”
裴歌手指點點桌面,她嘆氣:“聽我一句勸,你不合適經商,要不咱不幹了。”
“你敢這麼跟裴叔說么?”周傾睨她一眼。
裴歌笑笑:“別愁眉苦臉,陪我出去逛逛。”
“逛什麼啊?”
她挑着眉,又裝模作樣正經地咳了聲:“江雁聲最近搬家了,他那地方還缺點軟裝,我把這事攬下來了。”
幾乎就在裴歌說完的瞬間,周傾一口水差點沒從嘴裏噴出來。
他說:“姑奶奶,你別是魔怔了吧?”
裴歌看着他。
“不是,你真喜歡他啊?”周傾緊緊盯着她。
裴歌挑眉:“嗯哼。”
周傾半隻手攥成拳頭往桌子上輕輕一摜,有些無奈:“可我看他一點都沒把你放在眼裏,聽小爺一句勸,玩玩兒就得了,姑奶奶你怎麼還當真起來了?”
裴歌眼睛眯了眯:“你別管了。”
“咱也不缺男人,那麼棵歪脖子樹,別真在這上頭弔死了。”
“那陪我出去看看?”
周傾沖她比了個中指,“我看不起你!”
他真以為裴歌要幫江雁聲的家裏搞裝修,結果她是要去拍照片。
但今天運氣不太好,裴歌指定的人不在,照片拍不成。
於是兩人下午去桌球館泡了半天,周傾將工作上的不順意全部都發泄了出來。
他問裴歌:“你要拍什麼藝術照?”
裴歌擺正姿勢,瞄準,隨後手上發力,球進網,十分完美。
她擦了擦球杆,漫不經心地說:“什麼風格暫時還沒想好。”
“算了,你隨便折騰吧。”周傾懶得再問。
……
八月初,裴歌追江雁聲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江雁聲所在的樓層。
那麼難免就有一些風聲跑進了裴其華的耳朵里。
這日裴其華結束完一個會議,開會的眾人魚貫而出,最後偌大的會議室里只剩下裴其華一個人。
秘書陳琦走進來拿資料。
見裴其華還坐在主位,她愣住,隨即問道:“董事長您還沒走啊?”
裴其華朝她招手:“陳秘書,你過來,我問你一個事。”
“您問。”陳琦走過來,在裴其華的示意下,她坐下。
“你最近手上的項目和江雁聲有重合,最近怎麼樣了?”
陳琦愣了一下,她說:“基本上都是江總在盯,我這邊的工作已經到了收尾的階段……董事長,是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項目進入如何了?”
“江總親自在跑,最近他忙得連軸轉,聽說他要休一個星期的長假,為了不耽誤工作,這些日子應該都在加班。”
“最近公司里傳了些風言風語,關於雁聲的,這事你知道嗎?”
裴其華這麼一問陳琦瞬間就明白了。
她笑了笑:“聽說了一些,不過我沒當真。”
“是什麼情況?”
“董事長,我是有看過兩次江總和裴小姐在一起吃飯,但這事我覺得您最好還是問問裴小姐比較好。”
陳琦又補充着:“江總這邊應該沒得說,工作再找不出第二個比他要更認真負責的人了,這是我的看法。”
……
裴歌不知道從哪裏得知江雁聲要去克里米亞。
她買了跟他一樣的航班。
這天傍晚回家時,裴歌哼着曲子心情頗好。
但在客廳被莫姨給攔着。
莫姨拉着她,臉色有些嚴肅,跟她說:“歌兒啊,先生在樓上書房等你。”
裴歌抬眸朝樓上看了一眼,她問莫姨:“莫姨,我爸找我什麼事啊?”
“不知道,你快上去吧,不過我看他臉色不大好,你說話小心一些。”莫姨囑咐她。
她推開書房的門,燈沒開,外頭晚霞如火如荼。
裴其華此刻正坐在書桌前戴着眼鏡在看文件,一旁點着一盞電燈,只照亮他一方天地。
裴歌走進去,問他:“爸,你怎麼不開燈?”
後者看她一眼,朝她招手:“你過來。”
裴歌走到他面前,“您找我什麼事啊?”
“坐。”
她在他對面坐下。
裴歌眨了眨眼,她想了想,上次期末考試也沒掛,都通過了,最近自己也沒給他添什麼亂。
如此,她心頭安穩了不少。
裴其華沉靜地看着她,問:“知不知道我找你什麼事?”
她還是思忖了下,突然就想到了什麼。
她試探性地問:“您不會是想問我的戀愛情況吧?”
裴其華眉頭一皺。
但裴歌卻笑了笑,她很大方地跟裴其華說:“爸,你聽到應該是真的,我是在追江雁聲。”
“……”
也不知道她是太過於坦誠還是先發制人。
裴其華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嘆氣,問她:“喜歡他什麼?”
她低頭思索了幾秒鐘,回他:“就還……都挺滿意的。”
“之前不是還很討厭他么?怎麼突然之間……”
“也不是突然之間,算是早有苗頭。”
她一開始就被他吸引,不管是討厭還是其他,終歸是和別人不一樣。
裴歌問裴其華:“爸,我本來想着等追到手了再跟您說,但是么……這江雁聲有點倔。”
“他不喜歡你?”
裴歌自信地笑笑:“他會喜歡的。”
裴其華緊鎖眉頭,他無聲地嘆一口氣:“爸爸問你,你現在對他是什麼想法?到什麼程度?是只想和他在一起還是……”
她望着那盞燈,抿唇:“想跟他結婚。”
這話讓裴其華心臟一抽,他撫了撫心口。
裴歌看着他:“爸,你是不是不同意?”
“真的這麼喜歡他?”
她點點頭:“目前是的。”
裴歌知道他的顧慮,她說:“你別擔心,加上您不是也覺得他很優秀嗎?”
裴其華扶額,又捏了把眉心,他搖頭:“爸爸是怕你以後吃虧。”
“您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要是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呢?”
裴歌看着他,後來倏地一聲笑出來,她說:“那也沒關係,反正江雁聲本人都還沒同意,多您一個好像也沒什麼。”
……
晚上睡前,裴歌給江雁聲打了個電話。
她站在窗前,望着漫天的星光,電話里,江雁聲跟她說:“我明天要去出差,沒有空。”
男子偏冷的聲線透過電流傳進她耳膜,莫名讓她覺得有些性感。
裴歌打開免提,翻看着自己的明天的航班信息,她沒揭穿他,而是順着問:“你要去哪兒出差?”
“怎麼?”他沒回答她。
裴歌笑笑:“問一問,不行么?”
“虞城。”
“又是虞城啊,”她點點頭,難得沒為難他,而是說:“那好吧,我睡覺了。”
……
第二天,辛菲羅波爾機場。
江雁聲跟隨人流走出站口,臉色漠漠,眼神平靜無波。
只是很快,原本沒有波瀾的眸底隙開一絲裂縫。
周圍人來人往,大家行色匆匆,講着繞口又聽不懂的俄語。
然而清一色的陌生人臉里,他卻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站在人群中,臉上帶着狡黠戲謔的笑,隔着空氣看着他的眼神過於肆意直白。
江雁聲握緊行李箱的拉杆,眉心往下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