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替他向你道歉
第二天上午。
裴歌和林清一起上金融課,她沒什麼興趣,手機也沒什麼好玩兒的,所以就只好轉頭看着窗外。
時間已經來到五月,馬上就是她十九歲的生日。
去年她的生日是在1912過的,那天晚上好像花了好幾百萬,尤其奢侈。
那會兒,她還沒認識江雁聲。
那會兒,她還有個當搖滾歌手的男朋友,靜安也沒出國。
而短短一年時間,從十八歲到十九歲的跨度里,她經歷了被莫名的人強暴、從從來不上課到現在乖乖坐在教室里……
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但好似又不一樣。
可細想起來,她前十八年裏所有的緊張心跳加起來都沒這一年裏經歷的多。
一定程度上,江雁聲這個人是一隻披着羊皮的狼,他經常西裝革履,可裴歌知道,他內里那顆心是屬於亡命之徒才有的。
她不怕這人,相反的有些時候會覺得很有趣。
所以今年的生日要怎麼過呢?
老師正在課堂上講課,轉身到黑板上寫字時,旁邊有人小聲在叫她的名字。
裴歌轉頭看去。
“裴歌,有人找。”
她抬眸朝教室後門看去,陸曄穿着一身白衣站在門口看着她,還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她精緻的眉頭微微蹙起,有些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又好似想起來什麼,林清將腿收起來往後縮了縮,裴歌貓着腰走出去,然後從教室最後面溜了。
教室門口,陸曄見她出來,鬆了一口氣:“我找了你好久,幸好我今天查了你的課表,差點都以為你不在學校上課。”
她點點頭:“那你運氣不錯,我有課的時候也經常不在學校。”
走廊上很安靜,裴歌抬頭看着他,語氣平緩,並無什麼不耐:“陸……師兄找我有事?”
她這麼叫他,陸曄還有些不太習慣,他輕咳了下:“你昨晚沒事吧?”
“沒事啊。”
“後來我把筳均送到醫院去以後,本來想給你打個電話,但他也沒有你的電話號碼,你沒事就好。”
停了會兒,陸曄又說:“昨晚那個人……你認識嗎?”
裴歌腦子裏轉了一圈,輕描淡寫地道:“哦他啊,他是我的保鏢。”
“噗……”陸曄聽到搖了搖頭,但當時那場景現在回想起來他還有些后怕,說:“你的保鏢不會以為我跟莫筳鈞是什麼壞人吧?”
“嗯哼。”事實上,江雁聲就是這麼以為的。
“早知道是一場誤會,後來也就不會鬧出那種事情。”
裴歌擺擺手,“跟你們沒關係,是他自己抽瘋來着。”
說完,她擰眉看着陸曄,“對了,莫筳鈞後來怎麼樣了?”
“他估計不太好。”
……
裴歌到醫院去看望莫筳鈞。
下車時看到對面正好有家花店,她跟陸曄說讓他在這兒等她,她去買束花。
陸曄剛點完頭沒多久,就見裴歌肆無忌憚地往對面街道走。
她有些我行我素,甚至都沒走行人路。
雖然這會兒路上車子不多,但這行為還是看的陸曄一陣心驚膽戰。
花店門口,裴歌看着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綠植,都是帶土的,店主是位中年婦女,不太愛搭理顧客的那種。
裴歌走進花店,又在架子上逡巡了一圈,她皺眉看着那兀自坐在櫃枱邊刷短視頻的女人,抿了抿唇,問:“有看病人的花束嗎?”
老闆娘抬眼在架子上掃了一圈,裴歌又補充了一句:“現成的。”
“好看的、有顏色的花都沒了,現在只剩下純色的了,你要嗎?”老闆娘看着她。
裴歌心裏有些疑惑,但時間緊急,陸曄還在街對面等着她呢。
她便點點頭:“行吧,我要。”
“兩百,微信還是支付寶?”
裴歌給了微信。
老闆娘這才放下手機,她走進裏間,不一會兒抱了一大束出來,走過來一把塞到裴歌手中,她擺擺手:“這算是便宜賣你了。”
裴歌看着手裏這束黑紙包裝的白色菊花,腦袋上滑過一萬隻烏鴉。
那老闆娘看她一眼,指了指牆上的提示:一經賣出,概不退錢。
裴歌抱着那整束白菊走出花店,她想了想,反正是送給莫筳鈞,無所謂了。
走回街對面,陸曄有些驚訝地看着她手裏整束白菊,皺眉問:“你等會兒是還要去悼念其他的什麼人么?”
他用了悼念一詞。
裴歌挑挑眉,挺直脊背往前走,她說:“買來送給莫筳鈞的。”
“……”
陸曄說昨晚她保鏢摔到莫筳鈞的腰了,他得留院觀察幾天才行。
他住的是豪華單人病房,光房費一天就是上千塊。
vip區域總是跟其他的地方不同,病房的佈局都像酒店,又十分安靜。
裴歌走進去,莫筳鈞見到她來,立馬直起身,朝她身後望了望,劍眉擰起。
她知道他在想什麼,裴歌道:“莫筳鈞,你別看了,罪魁禍首沒有來。”
莫筳鈞靠着墊背,睨她一眼,目光在觸及她放一旁的白菊時,整張臉抽搐了下,他指着它:“你是看病人還是來看死人?”
“看病人啊。”她眨眨眼。
“裴歌,我不就幾個月前看你長得漂亮想撩你來着么,事情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你至於這麼對我嗎?”
她搖搖頭,解釋道:“這個真的不是我的本意,只是那家花店只剩下這個了。”
“那你就不能什麼都不買,空着手來?”
“我錢都給了,對方不給退。”
“你……”
裴歌拖了把椅子坐下,打量着莫筳鈞,她問他:“你傷到哪裏了?”
“腰,腿,手膀,都受傷了。”
女人眉頭擰了下,她搖頭嘖道:“那莫筳鈞你果真是富家大少爺啊,就那麼摔一下就這麼不行那不行的……”
“你還別說,那個是叫江什麼來着吧……”
“江雁聲。”她打斷他。
“對對,江雁聲,他是你們裴氏的員工……怎麼,這工作內容還包括你呢?你上了我的車他就得擱爺跟前玩命兒啊?”
“誰知道你是不是要對我圖謀不軌呢?”她挑眉。
“裴大小姐,我現在是真沒這心思。”
她哼了聲:“沒有最好,反正我看不上你的,莫筳鈞。”
一旁陸曄沒忍住笑,莫筳鈞自詡情場高手,現在終究是遇到對手了。
而莫筳鈞這廂跟着就問:“那你看的上誰?”
裴歌眯起眼睛想了想,她道:“我這個人可能比較賤,我偏偏就喜歡看不上我的。”
看不上她而她非要看上的,這種強迫人的過程她很喜歡。
“呵,還有誰看不上你裴大小姐呢?”
她唇角勾了勾,還真就有。
見她不說話,莫筳鈞跟她說:“裴歌,我先把話跟你撂在枱面上,昨晚這口氣我肯定咽不下,那個姓江的,我遲早會找人收拾他。”
聞言,裴歌從椅子裏站起來,她也學着莫筳鈞的語氣:“那我也把話給你撂在枱面上,你不準去動他,莫筳鈞,這口氣你必須給我咽下去。”
“……不可能。”
她笑:“反正你不準動他。”
“那種瘋子,就該找人教訓教訓。”
她照舊笑着:“我來教訓就可以了,用不着你插手,大不了……”頓了頓,她說:“我替他給你道歉,這次算他不對,行了吧莫大少。”
裴歌走出醫院,剛好差不多是中午的時候。
陸曄跟着她一起出來,他問裴歌:“我也要回學校,正好一起吧。”
她搖搖頭:“不了,我下午沒課,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沖他揮揮手,隨手在路邊攔了輛出租車離開了。
……
裴氏年中晚會前一天晚上,是周四。
周五裴歌沒課,所以回來的早。
吃晚餐時準時地出現在餐桌前,莫姨端了最後一道湯出來,裴歌笑眯眯地看着她:“莫姨,我爸呢?還沒下班嗎?”
莫姨看她一眼,說:“明天不是有活動嗎?估計這會兒還在忙呢。”
莫姨見她好像不是太高興的樣子,建議道:“要不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那還是算了吧。”她搖搖頭,拿起筷子夾菜。
她沒少一個人吃飯,今天卻倏然感覺有些寂寞,裴歌沒吃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吃完又到院子裏去消化了一圈,回來路過客廳,莫姨叫住她:“歌兒,你來。”
她走過去,莫姨遞給她一個盒子,裴歌笑道:“這是什麼?”
“禮服。”
禮服?
“明天晚上不是有宴會嗎?先生應該跟你提過吧,今年可不要再像往常那樣任性了,好歹是自己家的宴會,應該不至於感到不自在。”
她懂了,敢情她爸是讓莫姨來勸她明天去參加裴氏的年中會。
“快打開看看喜不喜歡。”莫姨催促她。
一條粉白漸變的小禮服。
她就只看了一眼便合上,“莫姨,這東西我就不穿了吧。”
“特意給你選的,多襯你。”
莫姨非要拉着她上樓去換,裴歌無奈只好順從。
裙子很好看,將她的身材完全稱了出來,看起來就真的如同公主一般。
莫姨看着她,連連感嘆,一直在誇讚。
到後頭,她眼角竟有些濕潤,搖頭哽咽着:“歌兒,一轉眼你都長這麼高了,是個大人了,夫人在天上看到不知道得多高興。”
裴歌看着鏡中的自己,那張臉的確稱得上絕色,可以用美的不可方物來形容。
她爸裴其華的長相算不上多帥,只是長相周正。
而她如今生得這麼模樣,全是拜她媽所賜。
她媽裴夫人在她還不記事的時候就死了,這十多年的時間裏,裴其華給了她所有的愛。
裴歌十八歲之前,過得十分恣意,她有個把她捧在手心裏疼的老爸,所以就算她媽死的早,裴歌也並沒有覺得缺少什麼。
她對裴夫人沒有什麼太多的感情。
所以莫姨在她面前抹眼淚她其實是有些冷漠的,說她冷血也好,不孝也好,那種深刻的感情她就是體會不到。
所以從小別人也並不能拿這點來刺傷她。
就算小時候上學時,有同齡的小朋友拿她沒媽來刺激她,裴歌也沒什麼感覺。
她看着莫姨紅紅的雙眼,裴歌走過去抱着她,拍拍莫姨的肩膀,安慰她:“莫姨,您別傷感了,我媽死了那麼多年,她的骨灰早就跟泥土融在一起了,她不會在天上看着我的。”
裴歌是個無神論者,人死不能復生,人死了就是什麼都沒了。
而從科學的角度來講,這個世界也是這樣的。
但莫姨不相信,她流着眼淚哽咽地跟裴歌說:“歌兒,不會的,夫人她還沒走,她還要看着你結婚、生子,過得幸福才會走。”
這話說的裴歌後背一陣發麻,她朝鏡子裏撇去,就好似她身後真的出現了一個模糊高挑的身影,端莊如裴其華珍藏的那張照片上的裴夫人。
裴歌打了個冷顫,她說:“莫姨,她會看到的。”
然而第二天裴歌還是沒穿莫姨給她準備的裙子。
她隨意從衣櫃裏拿了一件相對較舒服的細弔帶長裙套在身上,優雅中又帶着嫵媚,她還是化了一個精緻的妝容,出去做了一個頭髮。
裴其華給她打電話的時候,裴歌剛剛從會所出來坐上周傾的車。
周傾側頭打量着她,又眨巴眨巴眼睛,他嘖道:“歌兒,你今晚也太漂亮了點。”
“我哪止今晚漂亮。”她哼道。
“什麼時候都漂亮,只是今天格外更加,晚上又不知道便宜了哪些臭男人的眼睛……”
裴氏的年中晚宴訂在和平大飯店。
包了整整兩層,外加一個露天的花園,晚上除了自己公司內部的員工還邀請了商界其他商賈大亨,還有一些軍政界的大佬。
基本上晚上整個臨川的權貴都來了。
裴歌到時,剛好夜幕降臨。
和平大飯店這座高聳的建築立在黑漆漆的天幕下,看起來十分巍峨。
門口到大廳,是一條鋪着紅毯的路,有些台階,但整體偏平緩。
兩邊種着景觀樹,地燈的光昏黃柔亮,路中間橫垣着一個巨型噴泉,將一條筆直的路給硬生生從中間分開彎曲。
中間是噴泉,外圍是半人深的水,人從旁邊路過,噴泉濕潤的雨霧可以直接灑到人臉上。
周傾別人都是男女成雙成對地一起挽着手進去,他將車鑰匙扔給門童,走到裴歌身邊,插起自己的腰,“歌兒,來吧。”
裴歌偏頭看了一眼,她皺眉:“你幹嘛?”
“小爺我的手臂今天晚上免費給你挽。”他大義凜然地說。
“無聊。”她白了他一眼。
周傾跟上她的腳步,遠遠地看着前方,在她身邊搖搖頭:“我真是個工具人啊,陪你一起你還不顧及顧及我的感受,就連你那保鏢都有女人陪着,你挽一下我怎麼了?”
裴歌提了一把自己的裙子,她還在心裏想幸好今天沒穿莫姨給她準備的裙子,否則這路肯定走不了。
然後就聽到周傾在一旁說:“那個挽着江雁聲的人不是你們班顧風眠么?”
她抬眸,剛好看到那對人走到門口,門童恭敬地分別從兩人手中收了請柬。
裴歌臉色頓時沉下來,她眯起眼睛,問周傾:“她怎麼會有請帖?”
“不知道呀。”周傾搖搖頭。
門童認識裴歌,她跟周傾直接就進去了。
上下兩層大廳里已經來了不少人,場地佈置得很好,都沒有排座位,是自助餐。
只根據來的人的不同分了不同的用餐區,中餐和西餐隔開,甚至還有清真的餐位。
音樂悠揚,人們臉上都洋溢着笑容,晚會還未開始個個便開始推杯換盞。
裴歌視線搜尋一圈,又朝二樓望去,沒見着江雁聲。
周傾問她:“歌兒,你在找什麼呢?”
她收回視線,“沒找什麼。”
周傾拉着她朝沙發區走,半路上周傾竟然被人拉住叫小周總,這可把裴歌驚訝到了。
於她來講,周傾不過就是個跟她差不多的大學生,因為開始在自家的公司實習,這一出現在這種場合就被人叫做小周總。
偏偏周傾這人還假裝正經地跟那人寒暄。
他沒說兩句就要告辭,還想拉她出來當擋箭牌。
裴歌直接後退一步,她背着手,笑眯眯地對周傾說:“小周總,您業務繁忙,我就不打擾您了。”
她直接轉身走了,周傾無奈地看着她的背影。
沒走出幾步,裴歌就被秘書陳琦抓住,“裴小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陳秘書,有事?”
“董事長正找你呢。”
裴歌一路被拉着去找了裴其華,舞台旁邊的vip休息室里,裴其華朝她招手:“歌兒,你過來。”
“爸,你找我啊?”
外頭會議已經開始,主持人正在致詞,按照慣例,裴其華要第一個上台致詞。
但今年不同,致詞的變成了另外一人。
等裴歌跟裴其華出去時,她人已經被裴其華拉着上了台。
一樓二樓的主照明都被關了,只餘下氛圍燈,那束明亮的追光打在她跟裴其華的身上。
裴歌亭亭地站在裴其華身邊,出落的美麗大方。
她出現得猝不及防,落入所有的人的眼。
人群外,有一雙比外頭夜色還要黑上幾分的眸隔着遠遠的距離盯着她,台上的裴歌越耀眼越讓人挪不開視線,江雁聲眼中的陰翳就越重。
她今年十九歲,有着別人都艷羨的人生,站在台上,高高在上,俾睨眾生,像一個公主。
而有些人十九歲時,卻成了地下一抔冰冷的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