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周末蘇尋乙和簡書白去了趟老宅,回學校途中順便讓司機轉道去看了洛裴。
洛裴的墓碑前很乾凈,前一天下過雨,放在墓碑前的那束花因為淋了一夜雨而顯得精神不濟,蘇尋乙讓簡書白幫忙把那束花拆開,然後一支一支地插在墓地旁邊鬆軟的泥土上,期望下次再來的時候,能看見洛裴在花叢的簇擁下笑得眉宇不沾染任何愁緒的樣子。
經過校門口那間小賣鋪的時候,蘇尋乙想起剛分班那會自己來這裏買煙的場景,不由笑道:“你說蘿蔔那人嘴怎麼這麼硬,我都戒煙戒酒這麼久了,竟沒聽他誇我一句,還讓我背了一個這麼大的黑鍋。”
上周的事蘇尋乙心知肚明,徐歡是女孩子,在這關鍵時候背個處分對她很不好,而且這個年紀的小女孩誰沒因為誰動過心,暗戀這種事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必弄得全校皆知。
所以蘇尋乙貼心地遞上了一個台階,敦卜就着台階順其自然地下來。
男孩子在有些事情上會得到很多偏待,又有簡書白做陪襯,蘇尋乙的這些“違規”就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這周的升旗禮註定了不平凡。
蘇尋乙背了處分的消息在校園裏傳開,所有聽慣了蘇尋乙上台念檢討的人時隔一年再次重溫當初的場面,頓時激動了。
蘇尋乙剛走上升旗台還沒把檢討書掏出來,台下就爆發出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好似這不是檢討環節,而是頒獎典禮。
敦卜氣得臉都青了,好在唐竹林在一旁把他拉住,不然又要像高一上學期那樣上演你追我逐的暴力現場。
高一的學生不知道大家為什麼鼓掌,以為是“學神”的原因,但他們很快就明白了。
因為高二那邊鼓完掌,接着集體起鬨“蘇尋乙真棒”“你就是我偶像”“媽媽愛你”,像這種只去有在追星現場才會出現的場面,卻在一個學生念檢討的時候出現了。
蘇尋乙從此一戰成名,在高一學生心中留下了經久不滅的“良好”印象。
……
……
期末考前,蘇尋乙被敦卜叫去了政教處。
緊接着他和簡書白下午就出現在了郊區的一座孤兒院裏。
敦卜說這所孤兒院的院長這兩天因為生病請假了,考慮到院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孩,院長就在請假前聯繫了敦卜,讓他幫忙照看兩天。
敦卜照料了一天,第二天就接到校長電話,讓他跨省出趟差。
但這群孤兒不能沒人照顧,想來想去想到了簡書白,緊接着又想到了同樣還背了個處分的蘇尋乙。
這兩人能不能照顧好這群小孩另說,簡書白的能力卻是毋庸置疑的。
看着眼前的小三層樓,蘇尋乙很是好奇,“這就是孤兒院嗎?”
祁梁縣所有人都過得苦,但他們苦歸苦,卻很少有人會把小孩送孤兒院——他們寧願把不想要的小孩扔垃圾桶。
聽說那裏曾經有過福利院,但因為常年遭受各方人士的排擠,僅開了幾年就開不下去了。
以前被蘇海強打得最慘的時候,蘇尋乙也動過去福利院的心思,但蘇海強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所以當一群穿着樸素卻乾淨的小孩圍在身邊的時候,蘇尋乙頓時無措起來。
他不知道怎麼和小孩相處。
之前被他不小心推下樓,從洛裴肚子裏流出來的那個小孩如果能順利出生,不知道長大了是不是也會撲閃着兩隻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簡書白從書包里拿出一袋巧克力,給每人分了一顆,不忘叮囑,“不要搶,年紀大些的幫年紀小的把包裝拆了,相互照顧着不要噎着,我這還有很多。”
蘇尋乙更好奇了,從來不知道簡書白還會照顧小孩。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簡書白說:“沒養竹子之前,我經常來這裏。”
時隔半年,在這小小的孤兒院裏,他們再一次見到了鍾辛決。
三人在這裏待到了兩天後院長病癒歸來。
這天剛好是周六,蘇尋乙在簡書白的陪同下去了覃章那裏,得知覃章正在做公益募捐,頓時想到了孤兒院。
馬上就到了一年中最炎熱的季節,孤兒院的空調因為使用年數太久壞了,前段時間拆了,現在只是沒個房間放一台電風扇。
二、三十個人一間房,如果還不把空調弄來,也不知道到了七、八月這群小孩怎麼熬。
募捐正在進行,但耗時太久,估計等空調裝上暑假都過一半了。
蘇尋乙回到學校后,和簡書白以及班上同學商量了一番,決定在一周內把錢湊齊。
蘇尋乙把自己這兩年賣裝備存的錢都捐了出去,簡書白則是把去年一年的輔導費拿了出來。
其他人在金錢上沒他們自由,但都把存的零花錢、壓歲錢拿了出來。
這麼零零總總下來也湊得差不多了。
其他班的同學聽說了這事,紛紛響應。
一星期後,當蘇尋乙提着一個沉甸甸的密碼箱去找唐竹林的時候,辦公室里所有老師都被裏面的金額嚇到了。
唐竹林半天說不出話,最後只得將人轟出去,幾位老師關上門開了一個小會。
蘇尋乙被唐竹林叫去辦公室的時候晚自習已經過半。
唐竹林雙手捧着保溫杯,斟酌着語氣道:“我知道你們是好心,但是你們現在的錢也都源於你們的父母,給孤兒院捐款這事得讓同學們徵得父母的同意,這錢你們先拿回去吧。”
蘇尋乙可不管這些,“我的錢就是我的,他們的可以退回去,我和簡書白已經能自主做決定了,再說我們又不是捐款,我們這是捐空調,完全就是兩碼事。”
“院長已經在募集社會人士籌錢了,你們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這錢拿回去,我們不能用,”唐竹林轉了轉保溫杯的蓋子,“而且幾台空調也要不了多少錢。”
“多的拿去給他們買衣服,我看他們穿身上的衣服沒有一件好的,”蘇尋乙說。
不等唐竹林開口,他繼續道:“老唐,我們可是辛辛苦苦籌了一星期才籌來這麼多,你要是退回來,我就告訴大家是因為這錢太少了老師們瞧不上,讓他們每人再多捐100。”
唐竹林瞪了他一眼,“別瞎說,你讓他們捐這麼多,到頭來他們生活費不夠了,還不是得向父母要錢?”
蘇尋乙笑道:“早在讓他們捐款之前我就和他們交代清楚了,而且他們的父母也都同意了,你真當我還是小孩啊,下學期過完中秋我都滿18了。”
唐竹林拍着肚子嘲笑他,“去年還在我背上撒嬌,這會就說自己長大了。”
“往事不可追,我那時候不是才16嗎?”蘇尋乙翻了個白眼,“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要臉,您老趕緊把這麼丟臉的事忘了吧。”
唐竹林忍着不繼續笑話他,目光轉向地上的行李箱,“這樣吧,你把捐款清單給我,要詳細到每個人捐了多少錢,哪個人在哪個班,總金額是多少,我上報給學校,看校方怎麼處理。”
“別啊,”蘇尋乙說:“等校方處理那得多久,現在天氣這麼熱,買空調這事刻不容緩,我把錢提這裏來不是讓你們幫忙處理,我是告訴你有這麼一回事,空調我們自己買,自己安裝,多的錢就由大家投票決定買什麼。”
唐竹林瞪了他半天,最後也沒瞪出個所以然來,只能由他安排。
但這事必須報到學校,學生自主籌錢募捐,最後這些錢怎麼分配的,學校里都要有備案。
覃章去孤兒院實地考察了一番,回來就列了一份詳細的需求清單發上了募捐網站。
楊啟東不知怎麼得知了蘇尋乙召集學生給孤兒院捐空調的事,隔天蘇尋乙醒來就發現自己卡里多了一筆錢,他下意識想退回去,指尖點在轉賬選項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屏幕按熄。
周末,各班代表來到集市進行採購,本來打算買了直接送去孤兒院,結果一群人轉了一天,愣是因為意見不統一,什麼都沒買成。
敦卜得知消息后,大手一揮,把採購事宜承包了。
……
期末考第一天,蘇尋乙沒帶上手機,臨出門了又回到床邊,在簡書白疑惑的視線下把手機關機。
上次周考成績理想,蘇尋乙在第二考場,和簡書白之間僅有一牆之隔。
經過一年多訓練,唐竹林也認識到了要讓蘇尋乙的字變好是件多麼困難的事,便不再強迫他抄課文,而是在每次重要考試之前都充滿疲憊地叮囑,“在把握答題進度的同時放慢寫字速度,盡量讓閱卷老師能看懂你的字,這麼多考試你丟了多少卷面分你自己心裏應該也有底,別的不多說,好好寫字,字好看了,閱卷老師的心情也會好一點,說不定就多給你兩分。”
兩分意味着什麼蘇尋乙很清楚。
一中競爭激烈,排名越靠前,分差就拉得越近,前一百名里並列排名已經是每次考試的慣例了。
多兩分,排名可能直接上竄十多名。
蘇尋乙鄭重點頭,“好的,我一定一筆一劃認真寫。”
於是……
“收卷了,那位同學,已經打結束鈴就不要再寫了,趕緊出去。”
“等等,還有最後幾個字!”
監考老師略感興趣地停下收卷子的手,站在一旁看着這名唯一還沒答完題的學生,看他下筆如飛地欻欻在空格里寫下最後一行字,然後以一個看不清是勾還是點的標點符號結尾。
他翻了翻其餘答題卡,見上面字跡雖然還比不上自家小學一年級的女兒,但好歹是能看清了,就順嘴表揚了一句,“字寫得有進步。”
走廊上考完準備走的學生都被滿頭大汗交卷的蘇尋乙給震住了。
以往每次考試都是他第一個走出考場,今天是什麼情況?
簡書白給了他一瓶水,“怎麼今天這麼慢?”
蘇尋乙如喪考妣,“老唐讓我寫慢點,字跡工整了閱卷老師就會給我多加兩分,如果加上這兩分,說不定下次考試我就在1考場了。”
簡書白揉揉他的腦袋,以為他還有好多沒答完,安慰道:“不想了,我們去吃飯,聽郭傑說今天有糖醋排骨。”
為了不影響下午考文綜的心情,蘇尋乙回到宿舍后就和奶奶視頻,看着屏幕里竹子被自己的聲音逗得一驚一乍又找不到人就好笑,祖孫倆說了一會話,簡書白被其他宿舍叫去請教問題,這會才回來。
屏幕里冷不丁多了一張臉,蘇尋乙猛然回頭,嘴唇恰好劃過簡書白的嘴。
空氣一片死寂,蘇尋乙僵着脖子一點一點扭向屏幕,對上了竹子碩大的眼睛和奶奶意味不明的視線。
倉促中不知道是哪邊先掛斷的。
過了好幾分鐘,蘇尋乙才緩過來一些,瞪着簡書白,撒氣似的說:“你闖的禍你自己兜着,奶奶要是問起來你自己解釋吧!”
簡書白說:“好。”
“好你個大頭鬼啊,這事光解釋有用嗎?”蘇尋乙要氣炸了,“奶奶不喜歡同/性/戀,爸爸當年就是因為他們不同意,才和重雲叔叔分隔兩地20年,我……”
說著,蘇尋乙委屈起來,“我不想和你分開。”
簡書白的視線落在蘇尋乙和奶奶的聊天框裏,除了最近的通話記錄,裏面清一色是奶奶發來的竹子的各種視頻和照片。
他垂眸斂去多餘的情緒,只道:“別擔心,我來和爺爺奶奶說,他們就算不喜歡,最多不讓我去老宅,而且我覺得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說不定他們的想法早就變了。”
蘇尋乙將信將疑,想到洛裴去世時候老兩口對身兼司機的李重雲的態度,覺得簡書白的猜想也許是對的。
考完最後一場,蘇尋乙迫不及待給楊啟東打了電話。
四個人在那家蘇尋乙很喜歡卻因為其高昂的價格半年才捨得來一次的火鍋店見面,經過那個曾經透過一門之隔聽到有人喊“重雲”的包廂,被服務員領着在窗邊坐下。
蘇尋乙始終對那聲“重雲”耿耿於懷,那時候他剛從簡書白爸媽的庭審里出來,一個人帶着竹子來這裏吃東西,他身邊並沒有叫“重雲”的人,但透過門縫匆匆一瞥的身影還是讓他把這兩個字牢牢記住了。
“叔叔,你是什麼時候從國外回來的啊?”蘇尋乙問。
“去年三月,”楊啟東不假思索。
蘇尋乙瞬間恍然,原來自己那時候聽到的,看到的真的是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