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這一晚沒有人能睡着。

吃完飯已經將近十一點了，幾個年輕人送兩位佯裝無事的老人回房，門一關，大家就聽到了門裏爆發出來的那聲嚎啕。

他們在門口站了將近半小時，門裏的哭聲才漸漸平復。

躺在床上，蘇尋乙在黑暗中睜着雙眼，那又大又亮的眼睛裏沒有了往日的光澤，像是一潭失去了活魚的池水。

簡書白抱着他，兩人都沒有說話。

……

洛裴死了，可需要安排的事卻並沒有因為她的死亡而跟着一筆勾銷。

等蘇尋乙回到學校，已經是一個星期後的事了。

這天正好又一次周考完。

蘇尋乙缺席了兩次周考，落下的複習進度讓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想別的。

直到這天午休后，他抱着書穿過教室後門去往座位的時候，發現簡書白的座位上坐了一名相當眼熟的女生。

也是這時候他才發現班上的氣氛不對。

郭傑瞪着一雙銅鈴大的眼睛，臉上的怒氣都要化作實質性火光把那女生點燃。

余小年鼓着腮幫子敢怒不敢言，零食撒了一地，他卻好像看不到。

黃明宇陰沉着臉非常冷靜地拿着手機對着女生，看樣子應該是在錄像。

……

所有人都表現得很憤怒，但又不知因為什麼原因不敢有絲毫動作。

而那女生埋頭在簡書白的座位上玩手機，好像看不見滿教室的劍拔弩張。

蘇尋乙按捺住想要往那人身上踹的腳，冷着臉說：“滾開！”

女生像是這才發現身邊站了一個人似的，撩起塗了層層眼影的眼皮，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指尖指了指隔着一個過道的空座位，“從今天開始你坐這。”

“一，”蘇尋乙一點和她廢話的心思都沒有，“二……”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女生冷笑，“我說你……啊！”

桌子撞到牆，發出“嘭”地一聲巨響，牆面被撞得掉下一塊牆皮，桌斗側面的鐵皮因為蘇尋乙毫不收力的那一腳徹底凹陷，毫無疑問這張桌子算是報廢了。

女生整個人被桌子帶動，因為巨大的慣性也跟着直接撞在牆上，腦袋和牆撞上的聲音幾乎蓋過桌子和牆撞上的聲音。

她趴在牆上半天才起來，然後突然爆發出一聲慘叫——她的左手手腕銜接處奇異地扭曲着——這是骨折了。

蘇尋乙面無表情地把她像軟體蟲一樣踢到地上，把被她坐過的椅子狠狠砸在地面上，椅子的四隻腳霎時變形。

“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不要惹我？”蘇尋乙的聲音低沉，毫無起伏，“是不是時間過了太久你忘了我當初是怎麼把你整得轉學的？既然忘記了，我可以免費幫你回憶一下。”

說完不等女生從劇痛中反應過來，轉身走出教室。

剛剛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走廊上竟然沒有一個別班的學生圍觀，蘿蔔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第一時間趕上來氣急敗壞地罵人，想也知道是誰的功勞。

經過前門的時候，郭傑叫住了他，“你去哪？”

“政教處，”蘇尋乙說。

全班傻眼了，郭傑不可置信地說：“不，不是，我這麼費力幫你又是警告又是恐嚇地攔着別班的人就是為了不讓老師知道，結果你現在告訴我你要去政教處！”

蘇尋乙看了一眼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郭旭潔，冷笑道：“我就是要把這事鬧大，大不了這書不讀了。”

郭傑一時被震得說不上話，直到蘇尋乙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才喊了一句，“你要是不讀了，我也不讀了。”

其他人跟着喊起來，“我們也不讀了。”

“這學校呆的一點意思都沒有，這種垃圾學校也收。”

“是啊，乾脆把校名改稱慈善中學好了。”

“真噁心！”

“既然這樣那我們全班罷學，看學校還敢不敢再讓這種人繼續出現在這裏。”

“那現在應該怎麼辦？”

所有人同時看向縮在角落裏已經坐了起來準備偷偷溜走的郭旭潔。

對上郭旭潔充滿怨恨的眼睛，郭傑忽然福至心靈，和余小年對視了一會，然後兩人一拍即合，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架起郭旭潔就衝出了教室。

其他人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有人跟上，有人選擇留下。

“你們幹什麼！放開我！我要告訴老師，你們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人！”郭旭潔掙扎的叫聲把其他班的視線都吸引了過來。

郭傑正想開口扭曲事實，就聽身後一人說：“大家都散開，這位女生染病了竟然跑來學校，我們剛剛起衝突的時候發現她發著高燒，手上也起了很多疹子，雖然不確定就是新型傳染病，但為了大家的安全，我們還是要把她送去醫院檢查。”

說話人是1班的班長黃明宇。

所有認識黃明宇的人都知道他這人做事一向很穩重，如果這話通過郭傑的嘴說出來，大家還可能不信，但這是黃明宇說的，那這人恐怕是真的染病了。

“轟！”

所有靠近走廊的學生都四散跑開，1班跟着的幾個尾巴也逃似的回到教室，轉眼間整條走廊上就只剩餘小年、郭傑、黃明宇和郭旭潔四人。

余小年吞了口口水，結巴道：“班，班長，她她她她她真真的有病嗎？”

“是啊，”黃明宇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面無人色的郭旭潔，一語雙關道：“不光病了，還病得不輕。”

……

今天簡書白去別的市參加物理競賽了，要明天才能回來。

蘇尋乙已經習慣了，越是臨近高三，簡書白要參加的各種競賽就越多。

他像往常一樣午休完準備回教室刷題，沒想到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讓他看一眼都恨不能洗三個月眼睛的郭旭潔。

他當時腦袋有點懵，還以為自己走錯教室了，但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告訴他，不是他走錯教室了，而是有人想鳩佔鵲巢。

這是以為簡書白不在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她果然忘記了自己以前給她帶來的心理陰影。

那一腳他控制着不往她身上踹，他不想再看見簡書白因為自己的魯莽而再次哭泣。

但沒想到踢在桌子上也能把她的手弄骨折。

為了不讓簡書白知道后擔心，他決定去找蘿蔔自首，如果蘿蔔要開除他，他就撒潑打滾，何況他知道蘿蔔一定不會開除他。

不過郭旭潔這事如果處理不好確實會很麻煩。

所以他邊下樓邊思考着對策邊讓自己冷靜下來，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準備掏出手機聯繫一下丁銘。

實在不行就讓丁銘把她逼走。

這樣想着，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喧嘩，辦公室里陸陸續續抱着資料準備去上課的老師都齊刷刷看着他身後。

蘇尋乙轉過身，就看到顫顫巍巍的余小年和心驚膽顫的郭傑，兩人一人一邊架着奄奄一息的郭旭潔，後面還晃着一枚班長大人，“你們怎麼來了？”

敦卜聽到動靜跑出來一看，火氣頓時就竄上來了，“上課鈴響了你們沒聽到嗎？你們這是想幹嘛？造反嗎？還不趕緊滾回去上課……等等，那位女生，你怎麼回事？”

在這連珠炮似的轟炸聲里，郭旭潔狼狽的身影猝然撞入所有老師的視線。

“老師……”郭旭潔哀哀地叫了一聲，正準備告狀，黃明宇適時插話，“老師，她生病了。”

一位女老師一驚，下意識後退一步，“什麼病？”

她用課本掩住鼻子，上上下下打量着郭旭潔，“這好像是……”

後面沒說出來的幾個字不言而喻，其他老師都將信將疑地跟着後退了一步。

郭旭潔想要解釋，“老師，我沒有生病，我……”

敦卜劈頭蓋臉打斷她的話，“我不管你到底生的是什麼病，不知道學校是人群聚集地，就算是普通感冒也極易大範圍傳染嗎？你生病了怎麼不請假去看病？”

“還有，”敦卜眉毛一立，“你哪個班的？怎麼和1班的人在一起？你班主任是誰？”

“呃……”

郭傑準備了一籮筐的話就這樣被噎在了嗓子裏。

其他圍觀的老師一聽“連普通感冒都有可能在這種時候大範圍傳染”，而且“在這種敏感的時候一點點小感冒在身體裏引起的免疫缺陷都有可能成為遭到病毒入侵的重要原因”這樣近乎催眠的意識讓他們連“生病”這兩個字都不敢聽，所有人自以為聽明白了敦主任的潛在信息，“轟”地跑了。

等其他人都離開了，敦卜讓郭傑和余小年把人放開，並讓他們回教室上課。

兩人躲在黃明宇身後，並沒有離開的打算。

余小年剛開始真被黃明宇嚇到了，結果想了一路也沒想明白郭旭潔好好的怎麼就發燒了，但他豈能是輕易被嚇走的人？

蘇尋乙說：“老師，郭旭潔得的要真是傳染病，我們不會都要隔離吧？”

唐竹林關注的重點卻不在這上面，他捧着保溫杯皺眉道：“她怎麼會出現在我們班上？”

“不知道，”郭傑說：“我們午休後去教室就看到她不知道怎麼回事，把簡書白的桌子和凳子都摔壞了，等簡書白回來我們都不知道讓他坐哪裏。”

郭旭潔恨恨開口，“老師我沒……”

敦卜一聽桌子都被摔壞了，那還了得，這下眉毛都要飛起來，但所有怒氣在對上郭旭潔蒼白的臉時，皆化作了一聲無奈的嘆息，“損壞公共財產是要記過的，這事晚點再說，”說著轉頭問唐竹林，“校長呢？”

唐竹林瞅了他一眼，心知這是明知故問，但還是說：“陪書白去別的市搞競賽了，你不知道？現在年級里的事都需要你安排，你在這裏吵也吵不出什麼來，趕緊叫救護車把人接走吧，要真是傳染病，我們所有人都得隔離。”

幾人說話間，郭傑把郭旭潔那隻短短几分鐘就腫成饅頭的左手捏着袖子提了出來，“老師，她的手摺了。”

可能是動作太大牽扯到了傷處，郭旭潔發出一聲悶哼，額頭滲出細細密密的一層汗。

唐竹林看向蘇尋乙，“你們都應該帶手機了吧？趕緊打120，這手怎麼傷成這樣了？”

“我弄的，”蘇尋乙邊掏手機邊說：“她佔了簡書白的座位，還要把我趕走，我就踢了簡書白的桌子一腳。”

郭傑：“……”兄弟你是拆台專家嗎？

敦卜瞪了蘇尋乙一眼，“先打電話，這事待會你給我交代清楚！”

蘇尋乙沒有接收到他的瞪視，但是余小年收到了，他腿肚都開始抽筋，壯着膽子說：“老師，我可以回教室了嗎？”

郭傑還要瞪，被唐竹林攔住了，老唐和藹地說：“你們都回去吧，班長和蘇尋乙留下來幫忙。”

得到赦免，余小年轉身就跑，眨眼就不見了。

平時要他爬樓必須得把刀架他脖子上，就算這樣，爬一層沒個幾分鐘也完不成，這會竟是比郭傑還快，可見胖子的潛力是無窮的。

蘇尋乙沒有打120，而是打給了楊啟東。

他面不改色地撒謊，“楊叔叔，我們學校出現了一個疑似患了傳染病的病人，我們好多人都接觸了，不知道有沒有問題，你趕緊安排人過來吧。”

期間郭旭潔緩過一口氣想說話，但蘇尋乙一個眼神過去，她就什麼也不敢說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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