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馬超陳兵水與長安城中的閻行對峙,大戰一觸即發。
漢中郡最西面的陽平關上,西涼兵撤走之後,劉封統領霹靂軍六千精銳與定軍山的楊任遙遙相望,兩人各有顧忌,皆不敢輕動,相對於馬超的金邊銀角草肚皮一說,眼下的漢中,無疑是一局死棋。南鄭可謂漢中郡的一隻眼,而陽平關無疑就是漢中郡的第二隻眼,棋佔兩眼方能成活,如今兩軍各佔一眼,誰都有活命的機會,但誰也都沒有活凈。
劉封、龐統、王威三人並肩站在城樓上遠眺定軍山,卻都默然無語,連一向智謀過人的龐統,此時也是閉嘴無聲,龐統料事無有不準,但他是人,不是神,精準的判斷和絕妙的計謀都是殫精竭慮、苦思冥想而得來,如今楊任屯大軍於定軍山,兵力佔盡優勢的情況下並不急於進攻,劉封等人一時間也沒有了主意。
校尉王威開口打破了城樓上的靜寂,他凝神說道:“據小伍探得的消息,楊任在定軍山防線有近一萬五六千人,定軍山又分左右兩山,左山相對平坦,楊任陳兵山腰構築防線,營帳連綿至山頂,初略估計左山守軍當在一萬人左右。而右山極為險峻,易守難攻,由於地勢較高,不僅護衛左山側翼,更是可以居高臨下,射殺南北兩側攻擊的敵軍,如此防禦確實堅若磐石。”
劉封輕嘆一聲道:“主要是左山前端的沔水阻礙了攻擊的步伐,這條河雖然不算寬闊,卻打斷了攻擊的連貫性,楊任將戰場選在這裏,應該是懼怕西涼軍的鐵騎太過犀利,如今有河相阻,攻擊之敵難以盡數展開。由此看來,楊任此人實在頗有眼光。”
兩人隨即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天時、地利、人和。已方一項也占不到優勢,這種情況下堅守不戰才是比較理想的選擇,可偏偏眼下的形勢需要他們主動出擊,不能在漢中郡攻佔城池作為依託,陽平關便是無根之浮萍。再怎麼堅固,也難以持久。
陽平關往東十里便是沔陽城。再過去五里便是黃沙縣,這兩座城池無疑是他們地目標,然而楊任也知道這一點,楊任在漢中呆了十幾年了,對於地形之熟悉遠非劉封等人所能及,沔陽處於沔水以北。黃沙處於沔水以南,楊任在這兩城中各佈置了一千五百守軍,卻將大軍屯於沔水南岸的定軍山上,便是遙遙扼守着敵軍東進之路,敵軍若是強攻沔陽城,大軍可以隨時過河,劫斷敵軍的歸路,圍殲於此。
“伯威,我們實力不足。強行攻擊損傷太大,還是按兵不動為妙,馬超若是迴轉,陽平關讓給他便是,我們迴轉陰平郡,陳兵險關以固守,乃是不敗之局,何必孤注一擲?再說。張將軍已經攻至巴郡。劉璋連失三郡,益州軍崩潰不過是時間問題。迴轉荊州已非遙不可及了!”
劉封無言以對,全取漢中郡地風險確實大到讓他都有些心悸。
一直不作聲的龐統終於開口,出聲便嘲諷道:“叔義年紀漸長,這膽子倒是越長越小了!”
王威知道龐統向來傲氣,並不將嘲諷之語放在心上,只是就事而論,直言說道:“先生,這不是膽子大小的問題,戰場形勢瞬息萬變,處置稍有不當,帳下兄弟便可能白白戰死,統軍征戰,當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眼下形勢極為不利,前有數倍於我軍之兵力緊守扼要,後方補給線路過長,更處在西涼鐵騎之威脅之下,如此條件,明之不可為而為之,豈不是拿袍澤之命當兒戲?”
龐統不由嗤之以鼻,“此乃小兒之見!若是軍中眾將人人都如此看法,到頭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王叔義,鼠目寸光學不得的!”
劉封頓感頭痛,生怕兩人吵起來,頓時接口說道:“先生,還是先研究怎麼解開眼前之局吧!叔義此番擔憂也是頗有道理,霹靂軍就只有這點老底,眾兄弟都在意地很。”
龐統看劉封還是比較順眼的,冷哼一聲,鄙夷地看了王威一眼道:“漢室傾覆,名存實亡,高舉匡漢大旗,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如今形勢便是亂世爭雄!爭雄天下靠的是什麼?無非地利、人和罷了!”
龐統之言大逆不道,如今雖然不會風傳於外,但劉封、王威兩人還是覺得全身冷颼颼的,拼着呼吸,大氣不敢喘一口。
只見龐統毫不為意,繼續說道:“秦滅六國以並華夏,憑藉之地乃為關中,關中天府之國,南進益州而有鹽鐵之利,足可自足,縱然六國合縱聯橫以抗秦,亦無可奈何,究其原因無非關中路險,西進山勢連綿,沿途雄關座座而已。再者,關中擊河內、河東等地乃順勢而下,益州擊荊襄有上游之力,皆如破竹,此乃借地之勢而征,無往而不利。”
“高祖與項羽爭,據益州之地,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以取關中,從而有爭雄之資,項羽雖有萬夫不擋之勇,縱然每戰皆勝,然最後亦難擋高祖雄兵,大漢四百年基業,亦是仰仗關中、益州之地利!”
看着愣在那裏的兩人,龐統繼續說道:“左將軍起軍西征,固然因為半個荊州難抗曹、孫兩家之兵,更主要原因便是左將軍深知這一點,先取益州再爭關中,乃大漢開國之途,如今仿照四百年前先賢所為,定不會錯。”
“益州牧劉焉定益州之後,之所以使張修、張魯同攻漢中蘇固,便是明白此理,只可惜劉焉死後,其子不通此理,盡然將目光放在荊襄之地,實在愚不可及。”
“如若不出所料,左將軍取益州之後,便要取東川,巴山雖然險峻,但遠不如秦嶺來的牢靠,取東川乃讓益州佔據主動之勢,進可窺覷關中之地,退可擋住西涼之兵,可劉璋雖然沒有眼光,但劉焉留下的家底夠厚,左將軍要想全取益州尚須時日。如今伯威在此,天賜之機得以佔據陽平關,以王叔義之見解,再將此關交送西涼人之手,退回陰平郡?以後怎麼辦?再奉左將軍之命,悔之不及前來強攻?那時候馬超早已恢復元氣,以西涼軍之強悍,霹靂軍這點人馬可以攻下?恐怕即便是左將軍親至,亦不會有把握,那時戰死之人,比今日恐將百倍亦不止。”
先前龐統已將大該意思向劉封說過,但即便如此,如今再聽龐統這番言論,劉封亦是心中震顫,難以自已。而一旁地王威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王威前些年在鎮南將軍府上籌謀征伐之事,掌營中事務,自以為眼光見識都是不錯,可眼下與龐統相比,差的實在不可以道里計,自己還在盤算着一郡之地得失之時,龐統已經揣測出左將軍幾個月,乃致一兩年後的舉動,併當機立斷搶先而為,以減少損失,這份眼光見識,放眼天下,亦沒有幾個人能比吧!
王威拱手嘆道:“先生教訓的是!此番確是我不識深淺了,還望先生見諒。”
龐統雖然傲氣,但卻並非不講道理,與王威相處也有幾年了,也知道這小子要強的緊,眼下主動認錯倒是少見的事,只是揮手說道:“彼此着眼之處不同罷了,還是用心想想怎麼攻城吧!”
說到攻城,三人又不由瞬間安靜了下來,龐統所長乃是謀划,這等攻城掠地之事,反倒不像劉封、王威那般熟掂,而劉封和王威乃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兵力上相差太大了,又要考慮到攻下城池之後,能不能守住的問題,一時間倒是真難想到兩全其美之法。
默然盞茶時間,劉封終於咬牙開口說道:“真正沒有辦法,只好強攻了!”
王威猶豫的看着劉封,而龐統的眼光已落到遠處地山巒之中,在想什麼,誰也猜不透。
劉封在城樓上來回踱了幾步,半晌才堅定說道:“沔陽城中有多少守軍,尚不清楚,但不解決定軍山之敵,即便殺到沔陽城下,也沒用!既然如此,先把楊任打痛,只有將他的大軍打殘了,才能放心攻城!”
王威的聲音很是低沉,帶着一絲痛楚問道:“伯威想要誘敵下山,正面阻擊?”
劉封堅定的點頭道:“眼下只有這個辦法了!強攻定軍山,以我軍現在的實力顯然不現實,那只有將楊任引出來打!楊任如今之所以龜縮在定軍山上,無非是因為陽平關太過險固,沒有必勝的信心!他沒有信心,我來幫他,大軍出關,作出強攻沔陽城的姿態,我就不信楊任忍的住!”
王威顯得痛苦不堪:“伯威,楊任有一萬五六千人馬,即便他在定軍山上留下五六千人守御,能夠投入進攻地也有近萬人!我們呢?我們眼下只有六千人,還得守備陽平關,能投入正面戰場士卒最多五千,這五千人中,還得分出一部出來守衛側翼,以防沔陽守軍出擊,這樣一來,打殘了楊任又有什麼用?六千兄弟還能剩下多少?打完這一仗,沒有實力去攻打沔陽城,豈不是白打了?”
劉封喃喃嘆道:“叔義,這也是沒有辦法地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