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暮鼓聲停的時候，還沒有昏暗到需要點燈的時候，夏日晝長夜短，尋常百姓家用的油燈也好，蠟燭也罷，也都是省着用的，不到伸手不見五指是不情願早早點起燈來的。
阿程去外頭街上看看有沒有歸家的騾車，沒見着人，即便是關了坊門也並不意味着大家就準備洗洗睡了，坊內依然很熱鬧，特別是夏日出門來納涼散步的也不少，也有成群結隊的郎君們相約到鋪子裏吃酒閑話。
阿程找了一會子沒找到主家阿郎娘子，又在坊門口探了探，坊門緊閉，梧桐坊的坊牆也做的好，阿程墊着腳往外頭看了一會子，正好碰見一隊巡街的，為首的騎着高頭大馬，銳利的目光投過來，阿程吃了一驚，忙低下頭退開。
回來憂心忡忡地私下與佟幼薇道：“小娘子，這可如何是好，阿郎娘子竟沒能及時趕回來，若是來不及進城也就罷了，城外不遠也都有各色逆旅，講究一夜也就罷了，若是已經進城卻沒來得及趕回來，這，滯留在大街上可就麻煩了。”
佟幼薇皺着小眉頭，想了一會子道：“放心吧，阿耶不是那樣冒進的人，若是趕不及他自然不會衝動，這樣，今晚辛苦你一些，得看好門戶，我這裏拿一些碎玻璃，放在前後門旁，兩側都是熟識的鄰居當是沒什麼，只前後看好了就行。”
又叫來阿梁齊小郎兩個，也不把他們真當小童看，與他們商議：“家裏只咱們幾個，第一次這樣，我也有些不安心，我這裏有些掌柜娘子贈的碎玻璃，一會子咱們往前後門都撒些，晚間你們注意些別往這裏去，免得紮腳。”
阿梁道：“那，要是阿翁他們明日早早回來，並不知道這番佈置，反倒是傷了他們咱們辦？”
佟幼薇道：“往日阿程便要在朝鼓敲響之前起來幹活，明日便勞他同樣早些起來，先收了碎玻璃。”
阿梁點點頭，佟幼薇叫他好好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可靠的他們能夠做到的事。
齊小郎道：“明日的生意咱們辦？”伯父走前除了買好了他們自己吃用的菜也買好了明日用的材料，只買的比平日少些，若是不開門做生意，這些靠他們自己吃一日之內還是有些困難，也過於奢侈了些。
“那咱們明日也做生意吧，只做鮮肉丸子湯的生意，餅子就不賣了如何？”
“這樣阿程也支應的過來，收拾碗筷依然需要你們負責可以嗎？”
阿梁挺起小胸膛，自信道：“小姑姑你要相信我，我是有天賦的人，做了幾日，一定可以把夥計的活兒做好的。”
齊小郎並沒有放什麼豪言，只淡淡道：“放心。”
佟幼薇便招呼大家一起去廚房幹活，肉並不多，只交給阿程捶肉醬。
看到廚房牆角擺放的麵粉和雞子，忽然想起經典的雞蛋餅，用料依然不多，甚至更少，打散的雞蛋裏面加入鹽調味，然後放一把蔥花，篩進細細的麵粉，麵粉多些少些都無礙，每次下鍋只一勺便夠了，煎出圓乎乎的餅子，上下一摺疊，便是一塊扇形的煎餅，既香且好吃，也是個不錯的朝食。
但她擔心阿程一人支應不過來，她倒是想自己上，想起上回阿娘生氣，便不敢再提這事兒，把它暗暗記在心裏，惦記着耶娘回來了與他們說，或許不僅可以增加鋪子的食物種類也能叫阿娘不那麼辛苦些。
三個小童能做的有限，只照着往日，在阿程的提醒下，準備好了明日用的炭火，其他配料，將肉醬依舊吊在井裏，各自分開回房休息。
這一夜鋪子後面的宅子安靜的很，好似一夜平安睡的極好。
阿程早早起來收拾了前後門的碎玻璃，洗漱完以後，在廚房忙碌了一會子，照着佟幼薇說的做了幾塊雞子餅，擺在廚房桌上，便開始往鋪子裏搬東西，聽見左鄰右舍已經開門忙活互相打招呼，不經有些着急，動作不免有些慌亂。
佟幼薇這個時候才進來，與阿梁和齊小郎道：“咱們也開工吧。”
與阿程收拾好了，才開了鋪子門，果然見門外已經有人等着了，佟幼薇與阿梁齊小郎上前，與等候的幾位道：“各位客官，今日店家有事暫時不在，念及老客們照顧生意，不想叫諸位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特準備了肉丸子，故而今日依然供應鮮肉丸子湯，煎餅子卻是不能有了，實在抱歉。”
見鋪子還是開門了，雖然沒有煎餅子，但來就是惦記肉丸子湯的，也不在意，徑直進了鋪子，叫一聲：“來大碗丸子湯。”
四人對視一下，笑起來，阿程忙去挖了肉醬撥進滾水裏，阿梁和齊小郎也各自忙活，佟幼薇站在櫃枱后的椅子上，承當的是她阿耶佟大強的活計之一，與新老食客打招呼，回答問題。
好在今日來的都是老客，阿程跟着做了這段時日，湯味調的也不錯，並沒有出現什麼差子，待坊門開，來的人更多了些，也有些是在鋪子外聽見鋪子裏面脆生生的小娘子招呼客人的生意，好奇進來的。
倒是給鋪子增添了些人氣，待最後一份肉醬挖起，阿程便道一聲：“料沒了！”
佟幼薇便得與後面的客人道：“今日貨不足，只這麼多了，郎君見諒。”
沒料了也沒法子，只能走了。
剩下在鋪子裏等吃的在吃的，便與佟幼薇繼續說話：“小娘子聰慧，學的極快，看了幾日竟然做起掌柜來也似模似樣的。”
佟幼薇還要做出很成熟的模樣，謙虛道：“郎君過獎了過獎了，兒要學的還多着呢。”
又有打聽佟大強夫妻去向的，佟幼薇便作苦瓜臉道：“這這樣的事兒我們做小童的哪裏會知曉，不知道郎君知不知曉，耶娘們總覺得兒年紀小，便什麼也不愛與兒說，每每有什麼事，只略交代一二句便罷了，如今可好，總不能丟下鋪子不管吧，兒今日偏好把鋪子看好，好叫他們回來刮目相看。”
堂食的食客笑起來，有小娘子妙語連珠說話催生生，不似店家主人做生意的小心圓滑，帶着些小童的懵懂可愛，便覺得今日的湯更鮮美些，有些家資頗豐的還多給了些小費，叫阿梁喜的齜牙。
待客人都走了，佟幼薇便出來與他們一塊收拾衛生。
阿程要搬鍋子進廚房，看鋪子門大開有些不放心，要先關了鋪子門，佟幼薇說不必，“鄰居周娘子或許會過來看看。”
話音才落，果真周娘子端着一小碟撒子就過來了，佟幼薇忙請她在收拾好的小几旁坐下，周娘子卻擺擺手道：“不坐了，先時看你們鋪子開了門，也一如往日，還以為你耶娘回來了，聽得幾位食客說起，才知道是你們幾個小童支應起來，忙的這會子才過來看看，哎，你耶娘怎的還沒回來，時候也不早了。”
佟幼薇挽着她的胳膊親昵道：“娘子別擔心，耶娘許是在路上了，兒見娘子有些焦急，是不是有什麼事？”
周娘子嘆了口氣：“本答應了你耶娘要照看你們，可儘早坊門開，侄兒來傳話，說堂伯昨日出門的時候跌了一跤，期初還好，便不當回事，今晨便不大好了，我得去看看才好。”
佟幼薇忙道：“娘子儘管去，別顧着我們誤了要事，我們也不出門的，在家乖乖待着，娘子盡可放心。”
阿梁和齊小郎也保證自己不亂跑，周娘子還是有些不放心，從鋪子出來又到隔壁馬娘子那裏，與她交代了幾句。
馬娘子正在灶前滷菜，聞言頭都沒有太，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你放心。”
周娘子很不放心，但侄兒那頭催着，怕是趕不上見最後一面，只能匆匆收拾了趕去。
佟幼薇三人繼續收拾，慢慢將需要搬回廚房的搬回去，阿梁跟着阿程一塊兒搬了待洗刷的碗筷進去了，佟幼薇墊着腳看齊小郎收拾案板，忽然佟幼薇疑惑地看了一下街面。
嘴裏道：“哪來的小娃娃怎麼哭的這樣傷心？”
她探出門去看，周遭只有來去匆匆的人們，小娃娃娃娃大哭，嘴裏嚷着耶娘，腳下胡亂地走，今日走進對面深深的巷子裏，佟幼薇怕他出事兒，或是叫那壞心眼的抱了去，忙道：“哎呀，誰家的小童亂跑找不見家人了，我去將他帶過來，再請人去喚來武侯，若是有人來找孩子，就叫他到咱們鋪子來就成了，若是叫他亂跑那才是會再找不見了。”
佟幼薇往外跑去，齊小郎皺着眉看了一下，不放心，也跟着出去了。
二人進了對面的小巷，馬娘子的僕從就在鋪面上給人稱滷菜，見隔壁兩個小童跑出來，與她家娘子道：“隔壁的小童跑出來了。”
馬娘子低頭切菜，聞言道：“有什麼陌生人出沒嗎？”
婢僕看了看左右道：“不曾看到有。”
“哦，那不必管了，小童都是這樣，長輩不在就想出門撒歡，左右就在附近，沒事兒。”
婢僕往巷子探了探，好似看到小娘子的裙角閃過，心道：“有兩個小童一塊兒呢，真有什麼叫嚷起來，那等惡人也不能成事的。”雖然很警惕地時時看一眼，卻不曾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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