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走在田間的小路上，前面有兩個小童在一瘸一拐。
阿梁歡快的跑過去叫了一聲：“阿兄阿弟！”
是佟大樹家的兩個小郎君，也挎了簍子，轉過身皺着眉頭，阿敏年紀小些，見到年紀相近的兄長，登時忘了痛楚，驚喜的叫了他一聲：“二兄，你看，我也有挎的小簍子啦！”他扭了扭屁股，轉了個身，為阿梁全方位展示他的挎簍。
阿梁意思意思的稱讚了一下，轉頭就偷偷和他小姑姑咬耳朵：“阿伯家的布條真難看，什麼花色的都有。”
佟幼薇拍了他一下，“不許再這麼說，他們很不容易，一大家子呢。”還有個天天往自己懷裏扒拉東西好補貼幼子，佟幼薇年紀漸長之後，偶爾在村裡玩耍也曾見過杜老媼別的面目，知道阿伯一家的名聲並不算特別好，佟幼薇有自己的判斷。
阿伯雖然與村中那些年長的大家長並沒有很大的區別，他的思想老舊且頑固，並不是不期望家中有子孫能出息，卻懼怕更大的變故和付出成本。他聽說阿梁讀書頗得夫子稱讚，而自家的兩個孫兒見天只知道玩鬧，故而認定他們沒有什麼讀書的本事，只準備讓他們再讀一年學些字詞夠用便好。
雖然得知穿着布鞋能保護腳，但他認為遲早要做田舍漢的，必要習慣這樣的日子，學會如何避免傷害，故而今日三個小童依然是穿着草鞋。
阿年的還好些，阿成阿敏的腳着實不成樣子，腳背都花了，看阿敏的樣子就知道定是腳底也被麥茬扎到了。
又是一天忙碌回家，佟幼薇去找佟大強說話：“我看阿成阿年阿敏的腳，不好再這樣下去，若是不小心傷到了經脈怎麼辦？阿伯總覺得阿成阿敏沒有讀書的天分，我聽見阿伯說要叫他們回家學種地，他們或許只是年紀小貪玩兒，這樣輕易放棄也太過可惜，阿耶你一定要好好和阿伯聊聊，千萬不要這樣早就下定論。”
佟大強苦笑，這可不是個好差事，他阿兄就差沒有指着他說‘太過寵孩子’‘不勤儉持家’之類的話了，他還得上門去遊說？到底是誰比較容易被說服，佟大強並沒有把握。
佟幼薇又與他討論：“能不能做個木屐，穿在草鞋外面？或是用獸皮裹一層，小童的腳也並不費多少皮子吧？”
佟大強拉她過來，語調溫柔：“阿薇，咱們家在村人眼中大概是奇異的一家，故而你想出這些法子，姑且不論是不是有用，恐怕你費盡心思也難得到他們的認同，也許他們並不會這樣做。”
佟幼薇歪歪頭，包包頭晃了晃，有點散，一些細碎的髮絲掉落下來，她順手夾到耳後：“我想我的法子，旁人用不用與我何干？”認真說，在這個時代想要保有所謂的知識產權也是不可能的，既然是為村裏的小童想出來的法子，說出去便是了，用不用卻是他們自己做主的。
佟大強從未想過自己的女兒是這樣想的開，這樣的豁達，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這樣的行為處事方法無疑讓他很是感嘆，年紀越大顧慮越多，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豁達了。
“那好吧，阿耶幫你，誰叫我們阿薇是這樣善心的小娘子呢。”
佟大強幫她削出了帶凹槽的鞋底，側邊有槽，可以用麻繩纏繞，佟幼薇穿着鞋子踩進去，用麻繩略做固定，走起路來啪嗒啪嗒的，發出清脆的響聲，阿梁聞聲跑來瞧稀奇。
發覺好似很有趣，便嚷嚷着也要一雙同款木屐，佟大強扒拉開他，圍着佟幼薇問腳感如何，走路的時候順不順暢，會不會摔跤？
三郎本來就坐在大門前的屋檐下納涼，忽然起身想要回房，羅二娘詫異的問他：“怎麼就要回去休息了嗎？”
阿梁眼睛一亮，疾步衝過去，一個虎撲，扒在他阿耶的大腿上，嗷嗷叫：“阿耶，阿耶你快給我也做一個，我也要和小姑姑一樣的木屐！”明天去麥田穿出去，一定是田裏最靚的兩個崽兒。
三郎大力撕下他，悄悄和他說：“去求小姑姑，一定能叫阿翁給你做一雙。”然後提起阿梁輕輕放在佟大強的身後，阿梁一雙明亮的眼睛望着他，“阿耶，小姑姑的阿耶給她做木屐，我的阿耶為什麼不給我做？”
三郎僵住了，羅二娘在身後輕輕咳了兩聲，三郎垂下頭有氣無力：“好，給你做！”
佟幼薇與佟大強對視一眼，不禁笑了起來。
又請羅二娘白日裏有空用過去留下的一些皮子的邊角料給縫製一雙沒有鞋底面上帶孔可以系鞋帶的鞋套，約定到時候再來試試哪個更好用。
一隻靚仔走在田間，木屐磕在石塊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引來了周圍人的注目，佟幼薇對他讚許的點了點頭，飛快的跟着耶娘到了今天的目的地。
從簍子裏掏出自己的木屐，穿上以後，用麻繩系好，踩進佈滿短短的麥茬的田裏，如履平地，只需要小心不要踩到過於不平整的地面導致跌倒就可以了。
這一天，佟大強家的兩個小童的收穫依然是遙遙領先。
佟幼薇一改往日低調的作風，回家的路上和阿梁大談特談這木屐的好處，佟大強知道她的意思，特意抖了抖她的簍子，大笑道：“比前兩日還多些，這木屐果真好用。”
後面幾天，穿上木屐的小童越來越多，而佟幼薇姑侄二個又穿起了皮子做的鞋套。
村裡能穿得起皮子的或者說有皮子能用的就不多了。
這日，隔壁的田裏也多個了小夥伴，佟幼薇看他穿着並不很習慣的半臂長褲，就忍不住笑，還拉來阿梁一起看：“你同窗！”
阿梁一見大喜，大力揮舞手臂：“齊二，齊二，是我！”
齊小郎直起身體，看過來，阿梁十分熱情揮手，他頓了一下，還是抬起手揮了揮，但是佟幼薇感受到了一絲勉強。
回家的路上齊小郎與他們說，是他求了耶娘許久才得以下田，因夫子放了假，學堂的同窗們都下田幹活了，他也曾聽過‘不識五穀’之類的話，很不願意自己是這樣的人，收穫的季節忙碌的連齊大郎也親自趕着車接送麥子。
齊小郎本被拘在家裏陪伴母親，可他眼見着村裏的小童都去幹活了，連村正家的也一樣，倒顯得他格格不入，求了好幾日，昨日齊大郎叫僕婦給他做了一雙皮子鞋套，齊小郎才能挎上小簍子下田來。
“你怎麼說服你阿耶的？”阿梁好奇的問。
齊小郎抿了抿嘴，偏過頭去，“我說，或許將來讀書不成，也是要回來的，不能一點兒都不懂，阿耶想了一會子就答應了。”
佟幼薇心想，這孩子倒是實誠的很，別家的小童這個年紀若是能待在家裏不幹活兒，那可高興的不得了了，不過也不好說，也許齊小郎只是好奇，也是因為獨自在家有些孤單離群的意思，說不得過二日就放棄了，畢竟這天兒越來越熱，又曬，穿着皮子鞋套也是很難受的。
自此以後，佟幼薇需要下田幹活的時候，常常能見到齊小郎的身影，他比她想像的還能夠堅持。
麥子收完了，又告了一個段落，阿梁終於得以領到心心念念的任務，每日趕着小牛出去走一會子，吃些新鮮的草料。
林大娘拘着佟幼薇在家和羅二娘學針線，羅二娘的肚子越來越大，家裏的活計林大娘已經不叫她做了。佟幼薇估摸着預產期並不遠了，也很緊張，平日都不大出去玩耍了，雖然也還是做不好什麼針線活，只能簡單縫個襪子什麼的。
林大娘和佟大強合計了一夜，第二天開始準備繼續去賣煎餅子。
這回不帶佟幼薇去了，留她在家照應羅二娘，囑咐如果羅二娘有什麼情況，速去阿伯家請來伯母和阿嫂們。
唔，還有三郎這個准爸爸，准爸爸不需要懷孕，也不大知道懷孕生子的苦楚，只高興自己又要有孩兒了，整日逮着阿梁問他哪個字最好，阿梁說了幾個又不滿意，又追着問，阿梁苦不堪言。
據佟幼薇通過大娘子們閑聊得知，阿嫂懷着阿梁時還沒有得到三郎這回這樣的照顧，雖然在佟幼薇眼中依然很不行，但三郎竟因此頗得大娘子們的好評，也是時代的關係了。
自家的菜已經能吃了，且長的蔥蔥鬱郁的，給餅子做配菜的多半是雍菜、茄子、胡瓜絲還有每日都要發一些的豆芽菜，也算是很豐富的了，特別是每日兩種配菜中必有一種微辣口味的，特別受歡迎。
當然也有需要忌口的，或是不方便吃辣的會選擇另一類清淡口味的。
生意還算是不錯，佟大強也從菜圃里發現添加了火糞土的菜長的更加茂盛，茄子幾乎每日都能採摘，吃的多了便有些膩味，佟幼薇自發去摘了回來，水煮熟透，從中間撕開掰成一大片掛在竹竿上晒成茄子干。
用農家醬並一點米酒鹽一點蒜泥，泡的茄子干發軟，便是極好的一道下飯的鹹菜，送粥也極好。
麥田裏已經佇立起數座正在燒的火糞，很快，這裏將會種上各式豆子，譬如綠豆黃豆紅豆之類的，很大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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