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新娘
俞眉遠腦袋一片懵。
她費了一點勁才意識到,自己正一絲/不掛地粘在霍錚身上。
“不許看。”她抬手捂住他的眼睛,以防止自己在他灼熱的目光下被燒透。
雖是夫妻,但光天化日“坦誠以待”也顯得過了,況她才睜眼就看到自己被浸在水裏,這驚嚇委實不小,心裏正疑惑想問,她就覺得腰上一緊。抱着她的手臂忽然收緊,將她更用力地抱在胸前。
他的擁抱一向溫柔,這還是俞眉遠頭一次被他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阿遠……”他一開口,聲音都是顫的。
俞眉遠只好踮起腳,雙手纏上他的脖子,有些不解:“霍錚,你怎麼了?”
他不止聲音顫抖,整個人也在顫抖。
“你醒了?終於醒了!”
俞眉遠納悶,她睡了很久嗎?
他還在說著。
“對不起,我不該總是扔下你一個人。阿遠,你應該生我的氣,應該怨我恨我,但是請別離開……”霍錚情難自己,自責滿懷。
每每想着這些年與她之間的艱辛,想着她一個人在刀光劍影之間苦苦掙扎,一個人衝到箭雨前冒死對付魏眠曦,他就蝕骨的疼。楊如心說她身體無恙,毫無理由的昏睡,他們找不出任何辦法叫醒她。他想了很多的原因,甚至於他懷疑她是不是怨他恨他,她明明可以過得更逍遙自在,卻因他陷入種種困境。
他憎恨自己無能為力。
若她不醒,若她不歸,霍錚不知自己餘生要如何度過。
“不離不離,永遠陪着你。”俞眉遠俯到他耳邊,唇擦過他的耳廓。
他埋頭在她發間,肩頭聳動,像孩子般無助與害怕。這樣失態的霍錚,她也是第一次見。
“阿遠。”他終於抬起頭,俯眼望她。
清墨似的眼眶裏矇著層水霧。
俞眉遠想了想,捧住他的臉,將唇獻上。
這男人,需要哄哄了。
霍錚眼眶倏地一張,嘴已被她的糯唇粘上,她生澀地磨蹭着他的唇瓣,有些羞怯的大膽,他將手穿入她的藻發間,按住她後腦,反客為主。舌尖挑開她的唇溫柔探入,他從她的唇瓣吮到她的舌,溫柔漸漸被迷亂霸道取代,他情不自禁越吻越深。
空氣變得稀薄,桶里的水仍熱着,叫她身上出了些汗,身體越發虛弱綿軟,像被他擎在掌中的一抷沙,一捧水,貼在她腰上的手上下撫移着,撐着她幾乎要融化的身子。她胸口劇烈起伏,一呼一吸間不斷貼上他的胸膛。
他只着單衣,被水浸濕后宛如無物,便能清晰感覺到她身體的柔軟與飽滿,各種綺念瘋狂湧入腦袋,充斥滿身體。
吻的力道就又加強了。
俞眉遠暈暈的,“唔”了兩聲才將臉頰轉開,讓他放過了自己的唇,可他仍從她的臉頰吻到她耳畔,一口含住她的耳珠,小口小口的吸吮着,間或用牙輕輕一咬,又麻又癢的滋味便立刻傳遍她全身。
“霍錚……別……”她有些吃不消。
霍錚慢慢收了動作,長長地吸了口氣後方緩緩吐出。
“阿遠,對不起。”他勉強將手一松。
俞眉遠卻拽着他的衣襟不允許他後退。
“衣裳!我要穿衣裳。”她咬牙切齒開口。他要是一離開,她便又要曝露在他的目光之下。
霍錚下意識低頭望去,俞眉遠只好又貼近他,兩人貼得嚴絲合逢,他才看不到一點旖旎。她以為這樣能解了自己的尷尬,消了他的念頭,卻不知道那覆在身上的柔軟更加要命。
他竟要運功調整自己的內息,才打消了種種念頭,伸手從桁架上取來浴衣展披到她身上。她攏緊襟口,他半蹲着替她繫緊了衣上系帶,攔腰抱起她,將她從水桶里撈了出來。
她身上已經一點力氣不剩,滿腦袋只剩下一件事。
“霍錚,我餓。”
……
寢室里多了張寬大的藤椅,能讓俞眉遠整個人縮在裏頭,此刻她便坐在這藤椅上面對桌前的簡單的飯食。
稀爛的肉糜粥,兩小碟醬瓜。
拒絕了青嬈喂飯的打算,她自己埋頭喝得香甜,不知不覺便是兩碗粥下肚。
“王妃……”青嬈看着她遞過來的空碗,為難地看了眼霍錚。
“你是我的身邊人,老看他眼色行事是怎樣?”俞眉遠不樂意了。
話音才落,後頭忽然伸來只手,將她手裏的空碗拿去。
“餓了八天,不宜一下子進食過多,粥給你煨着,一會再吃。”霍錚把空碗遞給青嬈,仍舊拿了手裏的棉巾子給她絞乾頭髮。
俞眉遠眼巴巴看着青嬈把桌上的飯食收走,悶道:“我昏迷了八天?”
“嗯,今天第八天。”他回答她。
她往後一仰,靠進藤椅里,懶洋洋坐着。
今天是第八日,那昨晚便是魏眠曦死後的第七日,坊間常言,人死之後七日回魂,她昨天見到的是魏眠曦的魂魄?可鬼神之說,多為無稽之談,她分不清自己與魏眠曦的最後一面,是一場夢,還是真實。
若是夢,那又太過真實。
若是真實,卻又顯得荒謬。
“發什麼呆?”耳邊傳來霍錚聲音。
“沒什麼。”她回神。
人死不復,終究她欠了魏眠曦一回,可今生已成定局,多想無益。
“才剛聽青嬈說,我們明天就要啟程去赤潼關?”
“我正打算與你商量這事,我想叫大軍先行,我與你再在桑陵城呆幾天。”霍錚拔拔她的發,長發已幹了七分,他放下棉布巾子,將她的發一綹綹地卷上自己的手指。
“別扯我發。”她抗議一聲,又道,“我們為何要推遲出發?”
霍錚倒了杯溫熱的水遞進她手中,道:“這一路趕去赤潼關,可沒多少休憩時間,我仔細想了想,你身體這麼虛弱,還是別隨大軍出發。”
“那你先與大軍出發赤潼關,我隨後趕上你們。”俞眉遠不假思索開口。
“不好!”他回答得更加乾脆利落,“阿遠,我不會再扔下你一個人,不管是天下江山,還是江湖恩義。”
前幾次的分離叫他打心眼裏害怕出來,如今不管誰來和他說道,他都不會同意和她分開。
俞眉遠臉一紅,道:“那我們就隨軍出發吧。”
“不成,你的身體無法騎馬。”霍錚搖頭。
“我沒打算騎馬。”她連拿劍的力氣都沒有,哪有體力騎馬,“不是有你在?”
有他?
霍錚突然會意。
“你的意思是,要與我共騎一匹馬?”他湊近她,笑出兩個酒窩來。
“明知故問,你很煩。”她把臉扭開,雙腿一曲,縮進藤椅,“這不行那不行的,日後是要將我拴你腰帶上嗎?”
“倒是好主意。”他大掌壓上她的腦袋,拔拔她的發,忽然起身一把將她抱起,唇在她脖子上呵了呵癢,“這麼快嫌我煩?今後怎麼辦?”
她“咯咯”直笑,不住扭頭逃開,嘴裏只道:“你不讓我安生獃著,又要幹嘛?”
“明日就要走了,帶你看看你豁出性命守下的這座城。”
他一邊說著,一邊縱身躍出了屋子。
……
桑陵城最高的一處建築,是從飛鷹崖前懸建出的三層閣樓。飛鷹崖乃因崖頂有座酷似飛鷹展翅的巨大石岩而得名,這三層閣樓的最高一層恰建在鷹嘴之下,遠遠望去閣樓就像被老鷹叨起的食物,故這三層閣樓名曰鷹食樓。
霍錚將俞眉遠帶到了第三層閣樓上。
閣樓有向外延申的眺望台,站在其上便可俯瞰整座桑陵城與城外連綿金沙。
站在城中時並無多少感覺,如今俯瞰而去,俞眉遠方覺大漠的恢弘。
沙巒起伏如濤,鱗光鋪地,萬里長空湛藍無雲,只一輪烈日璀璨生輝。古老城池滄桑靜謐,街巷間的行人微渺如蟻,在陽光之下奔勞生存,各自悲喜。
這般景象,上一世深居閨閣與后宅的她無法想像。
人一旦走出某種桎梏,便不願再停留。
歲月瑣碎,如指尖流沙,抓不住也留不下,不如乘風入海,聚沙為巒。
懸樓之上風大,揚起衣袂如蝶舞,沙礫被颳得老高,打着旋兒飛來,迷人眼眸。
俞眉遠眨巴着眼睛,想眨出可恨的沙礫,眼前卻忽有陰影沉下。
霍錚繞到她身前,挑起她下巴,往她眼中輕輕吹氣,俞眉遠睜大了眼,瞳中印出清晰的他。沙礫很快被吹走,他卻未從她身前離開,雙手繞過她的耳側,抖開寬大的紗巾,將她兜頭罩起。
虹霓般的顏色,是這座古老的城池送給她最好的祝福。
“這是桑陵城百姓送你的禮物。在這裏,除了最尊貴的長者可以擁有虹紗外,一個女人一輩子在嫁人之時,也能披蓋一次。阿遠,你是桑陵城最尊貴的客人,也是霍錚的一世新娘。”霍錚溫柔如水,看着眼前姑娘紅去的臉頰,比她頭上這方虹紗還要鮮艷。
“霍錚,快看。”俞眉遠忽往前一撲,興奮異常地撲到欄杆上。
霍錚轉頭,跟着她望去。
遠空之上,竟緩緩現出奇景。
千里之城,屋舍儼然,遠山近水,橫展於空。
“海市蜃景……”霍錚跟着站到她身後,將她圈在胸前,訝然開口。
他在江湖行走多年,還未曾見過真正的海市蜃景。
一個人一輩子都難得見的景象,她竟撞上了,這樣的機緣,委實叫人感慨。
他轉眼望去,見她滿臉驚奇,眼睛都不舍眨一下,直直看着海市蜃景,他便不由失笑。
俯下頭,他在她臉頰上輕啄一口,她也沒反應,仍是專註看着前頭,他就將下巴輕擱在她肩頭,與她一看遠眺海市蜃景。
此生綿長,最美不過,萬里河山風景共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