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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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麗麗,女,43歲,鶴北市人,2020年1月來到望州市,居住證還是在五里牌派出所辦的,戶籍記錄上有一個5歲的兒子,卻沒有關於她丈夫的記錄,她甚至還是未婚。這個兒子屬於非婚生子女,是隨母親登記的戶口。
當黨禹材用兩根手指敲着鍵盤,吃力從常住人口系統里,把這個他親手錄入的蔡麗麗從系統信息搜出來,電腦前的警務室眾人頓時一陣驚嘆。
“黨叔,你怎麼知道是這個人!?太厲害了!”
余安生也認出這正是苗老頭每天去買饅頭的那個早餐店女老闆。
“我讓你們平時多做基礎工作,社區裏的店鋪商戶都要做到心裏有數,你們都不信,總覺得我們社區民警低人一等似的,現在知道這遇到事了,還是得看平時的走訪摸排功夫了吧。”
黨禹材略帶自豪的說道,一邊拿手往鍵盤上一指:“我陪老苗吃了這麼些天早餐,看到他唯一笑的是什麼時候,你們知道嗎?”
余安生搖了搖頭,他也跟了苗老頭這麼些日子,印象中就沒見他露出過笑容。
“只有看到這個早餐店老闆的兒子時才會笑!”
余安生頓時想起,這個蔡麗麗每天都是一個人出攤,還帶着這個五歲的小孩,看起來很辛苦,而苗老頭每天去她那買饅頭,他之前還單純以為生活窘迫的苗老頭是因為沒什麼錢,才選了她這家買最便宜的饅頭,現在看來,這老人可能是去看孫子的!
“所以剛剛你們一說起這老頭可能是為了孫子孫女來的望州,我馬上就想起這個小孩了,難怪這苗老頭每天都要在這裏吃早餐,看來這是他死之前最後的安慰。”
看着電腦上蔡麗麗的照片,余安生心裏狂跳,這是前所未有的大突破!
苗鳳山如果在逃亡途中結識了蔡麗麗,然後生下孩子,再安排妻兒到望州來和老頭見面,以避開老家的耳目……這一切都說的通了!
而且這蔡麗麗有這個早點鋪做掩飾,戶籍身份證等系統上又與苗老頭無任何直接關係,所以才能在光天化日下,在民警的眼皮子下面完成老人祖孫相認的‘極限任務“。
“我馬上向市局彙報!今晚就把這蔡麗麗帶來問話!”
余安生激動的無以復加,這麼些年,苗鳳山就像一個幽靈,不着痕迹出現在案卷和回憶中,折磨他的人生,讓余安生無法真正的體會幸福的滋味,此時,他總算抓到了這個幽靈的軌跡,這是離抓獲苗鳳山最近的一瞬!
“等下!”
老黨把余安生攔住,黨禹材分析這蔡麗麗既然很可能與苗鳳山有關,那現在就更不能打草驚蛇,先查詢蔡麗麗的一切背景信息,搞清楚這個孩子的來龍去脈,這才是緊要工作。
余安生聽完連連拍頭,案子有突破后他太過激動,差點壞了大事,一群人趕緊分工起來,翻台賬的,查系統的,各自忙碌。
可查了大半夜,卻又陷入瓶頸,蔡麗麗在各類系統里都顯得很正常,戶口、軌跡都看不出異樣,也沒有什麼可疑人員接觸的跡象,此時夜已經深了,余安生點了幾份外賣,送到警務室讓大家邊吃邊休息,他繼續在各類平台系統里翻找線索。
可又查了半小時,連外賣都到了,余安生突然一臉懊惱的把鍵盤一推,說系統里沒查到什麼,實在不行只能明天白天去當面走訪詢問了。
而一旁的呂鐵銅套好塑料手套,一手撕開一隻外賣雞翅,隨口說:“系統都查了?”
“嗯,能查的都查了,這女的背景很單純,沒什麼異樣。”
“交警系統查了沒?”
“交警?”
余安生一愣,但他很快也反應過來,對哦!現在全國攝像頭好幾億了,其中大多數都是交通攝像頭,交警綜合平台也相對更完善,如果這李居麗有駕駛證、有車輛的話,那麼在交警系統里的軌跡將非常清晰。
“有交警隊的熟人沒?”余安生趕緊問眾人,交警的系統權限和派出所這邊都不一樣,現在又這麼晚,要查得趕緊找人。
“你忘了一個老部下了嘛!?找段正文啊!人家現在調交警支隊政治處去了!”
余安生一下激動的跳起來,對了,段正文也是警務室出去的好兄弟,現在人家靠着一張帥臉,一步步到了機關,現在落在了交警支隊政治處,剛好可以找他幫忙。
事情緊要,余安生也不管多晚了,一個電話打過去,恰好今天段正文正在支隊值班,趕緊把來龍去脈簡略一說,請他查查蔡麗麗的交警平台信息。
這一查下來,幸運的是蔡麗麗還真有駕駛證,可惜內網裏她名下沒有車輛,段正文把詳細情況截圖發了過來。一行人守在電腦前看了幾遍,她的駕駛證還有幾年了,一直在用,但是也沒什麼太多信息。
“這也沒什麼異常啊,就一個駕駛證,要有車就好了,可以查定位。”
這時旁邊經驗豐富的老黨開口了:“你讓小段趕緊查查她駕駛證的詳細歷史記錄”
段正文那邊很快照做,沒過幾分鐘,又有幾張駕駛證的清分處理記錄發了過來,余安生眼尖,一下發現蔡麗麗曾於兩年前用自己的駕駛證在鶴北市為一輛國產吉利小轎車處理過交通違法,而系統顯示車主為鶴北市的“劉光”,而隨着車牌查過去,這個劉光居然沒有駕駛證信息。
這個突然蹦出的劉光讓余安生汗毛瞬間立起,蔡麗麗為什麼會為這個人處理交通違章?而系統顯示這個劉光雖然買了車,卻自己沒有駕駛證,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難道是他擔心考駕照時的各種手續會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那這個劉光就相當可疑了。
會不會就是苗鳳山的化名?
他飛快坐回電腦上,在全國人口系統中了調取“劉光”的戶籍歷史照片,先彈出來的是一張一代黑白身份證的照片,上面是一張圓乎乎的胖臉,短眉闊嘴,眼睛眯成一條縫,笑得傻呵呵的,雖然那時一代身份證照片都拍的不清晰,但這個劉光看起來並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兇犯苗鳳山。
可當不甘心的余安生把鼠標指向二代身份證的選框,此時出現的也是一張胖臉,但氣質卻與一代照片截然不同,長眉細嘴,三角眼向下耷拉着,彷彿極力模仿一代身份證上的那副模樣,可那整個臉龐的氣質完全不同。
余安生如遭雷擊般的坐在那,此人的歷史照片與其二代身份證上的照片差距極大,雖然時隔十多年,面貌變化如滄海桑田,但苗鳳山那種桀驁兇悍的氣質特徵他早就記在心中,此時電腦里的這個劉光,他可以基本確認這人就是那個兇犯苗鳳山!
他手無力的垂落在桌子上,整個人像是瞬間被抽去了半副骨架,心裏被一股巨大的情緒籠罩,眼淚奪眶而出。
“是他……這劉光就是苗鳳山!”
…………
接下來的一切快如閃電,接到彙報的郝萬里當晚就指示南城分局成立工作組,一路先行控制涉嫌包庇的蔡麗麗,另一路由王興安帶隊趕赴鶴北協助抓捕,同時為了防止嫌疑人逃脫,將這一信息第一時間通報給了雁陽市局專案組,還請省廳協調,聯繫東北黑水省鶴北市警方,務必讓苗鳳山走不脫這天羅地網。
而余安生當即出發,和王興安率隊的工作組一同披星趕月的奔赴地處東北的鶴北市,余安生一路無眠,手機里電話沒停,鶴北、雁陽、望州三地警方聯動,都在為這起十八年前的血案奔走。
工作組的警車駛上往北的京港澳高速,余安生看着窗外*陰霾的天邊逐漸透出晨曦的金亮,天終於亮了。
他想着整件事該以怎樣的方式劃上句號。他多少還有些期待那些帶着浪漫主義色彩的情節:想着在鶴北的抓捕現場可能會發生一場激烈的打鬥,他以犧牲烈士遺屬的身份直面苗鳳山那個殺父的雜碎,最後用一擊重擊將其打到在地,然後狠狠的親手給苗鳳山上好背銬,再一把翻過苗鳳山,讓他睜大雙眼仔細看清楚自己這張臉,看看與他十八年前的記憶中有沒有相似的地方。
而等一切塵埃落定,他就像英雄一般帶着苗鳳山凱旋,親手送進看守所,等法院的判決書下來,他還要回到老家的祖墳,在父親的墓碑前宣讀,再親手燒過去,告慰父親在天之靈,告訴他,是他兒子親手報了這個仇,然後痛哭一場,宣洩自己和母親這壓抑了十幾年的仇恨……
可惜現實中少有這樣英雄手刃世仇的完美結局,現實中的案件偵破總是看起來不足起眼,甚至並無波瀾。
余安生只猜中了這個結尾的後段,卻沒有猜中這個過程。
劉光這個苗鳳山化名的出現,讓所有人堅信苗鳳山已是瓮中之鱉,很快就會在三地警方的追捕中落網,可沒人想到會這麼快:
在余安生他們望州警方的工作組駛上高速公路,剛進入雁陽市蕭山縣路段時,王興安接到一個電話,是省廳指揮中心的值班主任打來的,說苗鳳山剛剛已經在鶴北市的一家商店門口被抓了。
…………
7日9時許,穿着棕色皮夾衣、拿着小挎包的苗鳳山走出單元門到門口準備買煙時,被守候的鶴北警方當場抓獲,當苗鳳山被控制上車,聽到鶴北警方喊出他的真名后,他便放棄了抵抗,嘴裏還不斷叨咕着“終於該死了,終於該死了……”
被抓獲帶回的路上,苗鳳山還問民警:“我父親他在哪?我還能見他一面么?”當得到肯定答覆時,他流着悔恨的淚水說:“我這一輩子最大的錯事,就是不該連累父母啊……”
逃亡18年,終於落網。
經訊問,苗鳳山交代,18年前事發后他逃到了鶴北市,躲進東北的大山裡,靠撿菇子、做伐木工為生,一直躲在山裏,連鎮上都不敢去。
後來膽子大了點,從黑市上買了一張叫劉興的一代身份證,冒名頂着這個身份證過起了日子,甚至到了第一批換二代證的時候,趁那時機制不完善,將一代證換成了二代證,有了二代證,苗鳳山就逐漸過起了正常人的日子。
後面在鶴北市結識了蔡麗麗,還有了兒子,就尋思怎麼回到南方來,近幾年,見風聲漸漸淡去,苗鳳山壯着膽子回到了湘南省,先在望州觀望了一段時間,還給蔡麗麗辦了一個早點攤用作掩護和營生。
而苗鳳山擔心老家佈控較多,人多眼雜,自己去肯定被抓,就暗自託人帶話給父親苗老頭,讓他來望州相聚,這便有了後來專案組趕赴望州的一幕,又讓余安生再次卷了進來,直至最後發現關鍵信息,識破了苗鳳山的偽裝,為他的最終落網敲下最重要的一顆釘子。
…………
而得知苗鳳山被抓的消息時,望州南城分局工作組的警車剛到雁陽市蕭山縣路段,王興安掛完電話,就把消息告訴了余安生。
余安生一時間什麼都沒有說,過了半響后只是讓警車找個港灣停了下來,他下車看着高速護欄外家鄉蕭山縣那成片的蔥綠大山,心裏有種難以言說的平靜。
十八年了。
終於,這段並不完美的緝兇之路告慰了他被那聲槍響撕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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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鳳山遲來的宣判后,余安生請警務室的兄弟們還有各位朋友們吃頓飯,一群人熱熱鬧鬧擠進了湘鄂情的這間小包間裏。
席間,老黨一直叫嚷着要喝酒,都被眾人給攔下,余安生開玩笑說,上次老黨提前出院替他接觸苗老頭,已經讓嫂子生了氣,還以為老黨老來開花,看上附三哪名小護士了,不然怎麼沒事都跑過去連續做了一個月理療,現在還敢讓黨叔喝酒,那自己會被嫂子給扒了皮去。”
黨禹材笑着打斷余安生:“你黨叔我現在到機關科信處坐辦公室了,你嫂子哪還有意見,天天吃完飯就歡天喜地的跳保健操去了。”
眾人笑了一段,呂鐵銅提起這案子,說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讓余安生親手抓住苗鳳山,說完連連嘆氣。而余安生舉起酒杯寬慰大家,說這一次能夠讓苗鳳山伏法,正義得到伸張,一切就都夠了,沒有大伙兒的幫助,自己一輩子都無法面對亡父,在這謝謝大家了!
說完將酒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眾人聽完動容,跟着舉起酒杯就要喝,旁邊人精一樣的陳忠笑着攔下大夥:“余書記!這你今天不止是報了父仇,你這又剛被五里牌黨工委提了社區副書記,又因為次幫助破獲苗鳳山大案,拿了個二等功,怎麼也算是三喜臨門吧!要喝也應該先來三杯吧!”
上次余安生倡導發起的紅星社區“智慧化”改造工程取得很好效果,范骰藉著這一塊的示範效應,在市裡拿了個“智慧城市建設先進推進單位”的獎,沒多久就提副區長了,離他那“范市長”的外號又近了一步,在范骰走之前,他還批了任命余安生為紅星社區專職副書記的文件,現在余安生又多了一份社區副書記的“兼職”。
說到這裏,余安生面露苦笑,他解釋道:“別說這個書記的事了,說了就頭疼,昨天陳局長還找我談話,要我去分局刑警任中隊長,我心裏還在猶豫,這邊又任了這個副書記,走了的話,有點尷尬了……”
說到這裏,氣氛稍微有些凝固,大家在一起工作這麼些日子,彼此感情日深,都捨不得余安生離開,而余安生也馬上笑道。
“所以啊,我想通了,我不去了,現在我們所“楓橋式示範所”的牌子剛下來,我就留在所里,替我們黨叔接班站崗,好好做一名社區民警!”
聽到余安生的決定,大伙兒高聲一呼,齊刷刷的共飲了一杯,老黨都激動的把茶水一飲而盡。
一行人喝的酒酣臉熱,余安生有些動情轉向老黨說:“黨叔,我現在回想起你之前問我的話,問我想當那種警察,是公安這顆“大樹”上光彩奪目,招搖出名的“樹冠綠葉”,還是做一名紮根基層實幹做事的小民警,做這“大樹的實根”,我想通了,我要向您學,就在基層當好一名社區民警,再說了,誰說我們社區民警不能破案,不能做事了?!您那句老話不是說了嘛——中國警察是靠着這雙泥腿子才破獲了一堆大案,保證了這個世界上警力人口比最小的國家長治久安,楓橋經驗、群眾工作才是共和國穩固的真正法寶!”
聽了這番慷慨陳詞,王輝等人率先鼓起掌來,老黨也熱淚盈眶,他咧嘴笑了半響才笑罵道:“天天說向我學向我學,也沒看你有個紅包。”
“黨叔我……”
旁邊呂鐵銅也在起鬨:“還叫什麼黨叔咯……”
余安生重重一拍腦袋,一下反應過來,收斂起笑容,立正站好,第一次對老黨喊了一聲:“師父!”
…………
回到和易寒的小出租屋,余安生喝的頭昏腦脹,吃力的推開門。易寒正坐在沙發上等着,她轉正的民主測評過了,今天晚上去分局開會,沒時間和余安生他們一起聚會吃飯,見余安生進門,趕緊上去替他拿鞋,走近一聞,馬上一捏鼻子。
“哎呀,你怎麼喝這麼多?”,
易寒穿着一件毛絨睡衣,帽子上還有兩隻長耳朵,像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余安生一時情動,忍不住地親上她的粉頰。易寒反應過來,舉起兩個小拳頭就輕砸在余安生身上,余安生也不避讓,順勢一把將她摟過來。
“下周休假,你有時間沒?”
“應該有吧,怎麼了?”
余安生一點她鼻子:“我要回蕭山老家,你跟我回去見見我媽唄,醜媳婦也要見公婆嘛。”
易寒小紅臉一俏:“婚也沒求,表白都不正式,你就想讓我跟你回家啦,媳婦有這麼白撿的么,哼~”
“那你去不去?”
“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