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東方凈土
這個西方和尚可信否?
如果說他以無私之心來助大漢平定於闐,自然是不可信的。但他想要傳佛於東方,這才助漢使擒殺于闐王,卻又是可信的了。
于闐,彈丸小國而已。
炎漢之大,遠不是西域人所能想像的。大漢有十三州部,每個州有十幾個郡。西域雖大,但于闐真正掌控的國土大小,不過相當於漢之一郡,百分之一罷了。
而人口,那更是讓西域人感到匪夷所思。
一郡之地下面,通常還有十幾個縣,一縣之下,又有十幾個鄉,小的鄉人口三四千,大的鄉那就多了。
弘農、河內、河南、河東、三輔、南陽……大漢腹地,很多鄉的人口都超十萬。
至於雒陽城,更是遠超百萬人口。
而整個于闐國,所有人口加起來,也不過六萬餘人,勉強相當於漢之一小縣,若單拎出王城西城,連大漢一個鄉都不如。
佛,要發揚光大,沒有人來侍奉怎麼能行?
傳經於東方,這是無數佛門僧人畢生的宏願。
東方,炎炎天漢,那才是世間真正的凈土。
于闐國,儘管已經成了佛國,但在羅摩迦葉看來,佛的腳步不應該停滯在這昆崙山一隅之地,佛應該向東,去往極樂凈土。
佛門的先驅已經抵達炎漢上百年了,但佛門根本得不到發展,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儒家,實在太強大。
將佛發揚光大,為百萬人所禮拜,這是羅摩迦葉的本願。
為此,他可以捨棄一切,甚至是自己的生命,乃至自己的靈魂。
所以,當于闐叛離大漢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機會來了,只要成功,他便能大步向東方而去。
那裏,一片光明!
那裏,極樂凈土!
機會只留給有準備的人,羅摩迦葉期盼着漢人的到來。而五年以來,乃至從他剃度以來,在讀經之餘,他學漢話,讀漢書,曉漢史,他知道漢人追求的是什麼。
立功於邊疆,馬上覓封侯。
他要用自己畢生所學成就一位漢侯,也為了成就自己心中的佛。
終於,他等來了一位漢使。
這是佛賜予他的緣法。
縱然面臨深淵,心中也從來不起波瀾的他,在看到那迎風飄蕩的旌節時,是那麼地激動。
‘炎炎天漢啊!羅摩迦葉來了!’
任謁者直視着羅摩迦葉的雙目,好似看到了他心中的所思所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接納了這個希臘和尚。
因為,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克定於闐。
立功於邊疆,成名於西域……
任鴻、傅乂、陳勃、張騎吏、羅摩迦葉……聚與節杖之下。
“迦葉禪師,我等要效仿傅介子舊事,一舉擒殺于闐王尉遲安國,結束戰亂,你可有何建議?”
羅摩迦葉先不回答,而是環顧四周,眼神在張騎吏、葉雄身上多留了半秒鐘,這才說道:“上使,你可知曉于闐國的來歷?”
傅乂一直在關注着這個西方和尚,見自己被無視了,不免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來歷?傳聞,身毒的無憂王(阿育王)太子因罪被流放到了墨玉河邊,被西界群下尊立為王。這可是于闐的來歷?”
任謁者張口便道出了于闐的歷史。
但碧眼高鼻的和尚卻是搖了搖頭:“至佛越過崑崙之後,于闐便有了不一樣的來歷。”
“哦,說來聽聽!”
“于闐,梵文為翟薩但那,意為地乳,大地之乳。”
“佛滅度后第二百三十四年,無憂王太子因罪流放到了墨玉河邊,被尊立為王。當是時,也有一位東土帝子蒙譴流徙居白玉河畔,東界群下勸進,又自稱王。”
“東土帝子?”
這個傳說顯然是任謁者所不知道。
傅乂嘴角立刻一揚:“好一個于闐,左右逢源、臉上貼金可真是拿手!于闐建國近三百載,那豈不是說,于闐王乃是始皇帝的後代?”
眾人一陣大笑,算算時間,那不可正是秦末之際。
東土帝子還能有誰?
秦始皇帝那麼多兒子,除了扶蘇自殺,民間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之外,其餘公子都被胡亥殘殺,但也很難說清楚,或許有個把僥倖逃過一劫,西來於闐的呢?
只是,在場誰也沒將這個于闐人虛構的傳說當真。
于闐王,也配是暴秦的後代!
和尚也不由笑了,繼續道:“兩王相爭,東主斬西王之首,遂遷都於兩河中間,建城郭,便是如今的西城。”
“但東主晚年,依舊無子,為了不至於絕宗斷代,便至毗沙門天王神廟去祈禱,乞求神賜王子。”
毗沙門天王,佛門護法多聞天王是也!
也是後世天王殿中的伽藍,一般身綠色,穿甲胄,右手持慧傘,左手握持神鼠——吐寶鼠。
“東主的祈禱果然感動了毗沙門天王,天王的額頭上立刻裂開了一道縫隙,王子降生,頗類天王之貌。東主捧着天賜的王子回到宮中,國人都來慶賀,誰知這個嬰孩不吃人乳,東主擔心孩子養不活,又入神廟申祈求養育之法。”
“這時,神像前的地面突然鼓了起來,類狀女乳,王子看見,就上前吸吮。就這樣,靠着地上的母乳。王子逐漸長大,他的智慧和勇敢超過了先人,立國於闐,也即是以地乳為名。”
和尚將于闐的傳說道完,任謁者沉默了起來。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說,于闐王得佛庇護,掌握了上五境的力量,甚至因為他乃是王,能聚攏于闐國運。”
“然也!于闐王所掌握的經,名為《放光般若波羅蜜經》,能喚來毗沙門天王之力,不容小覷。”
張騎吏聽到這裏,不免咬了咬牙,上五境的修行者,而且還是一國之王,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騎吏能拿得下的啊!
“有多強?”傅乂眉頭微蹙,忍不住問道。
他也只是下五境的戰士啊!
這個西域于闐國的副本怎麼這麼難?
“若是拉瓦克寺三百僧侶相助於闐王,我等並無半分勝算。”
“若無呢?”
“那自然大有可為!拉瓦克寺的僧人,貧僧有九分把握可以一力解決,但王,只能由各位勇士出手了。我能帶不超過五人悄悄接近王,就在拉瓦克寺中,能攜帶兵刃……王參拜佛陀,無人在側。誰可誅王?”
羅摩迦葉掃視眾人,眼神里綻放出銳利的光。
誅王!揚名於西域,便可前往雒陽弘揚佛法……
陳勃看着傅乂,葉雄也望着傅乂。
而傅乂給了他們一個堅定的眼神之後,看向任謁者。
此刻,任謁者依舊是一副萬物盡在掌握之中的表情,給了所有人必勝的信心。
“傅乂願誅王!”
傅乂握着先祖之劍無比堅定地道。
“陳勃願誅王!”
“葉雄願誅王!”
箭在弦上,已經是不得不發。
西城就在面前,身後是一萬戰兵,還有虎視眈眈的匈奴人,待解決了拘彌國,掉頭歸來,誰能逃得了?
張騎吏也不是無血性之輩,立刻抱拳道:“聽謁者調遣!”
……
拉瓦克寺建在西城以南三十里的胡楊林里,周圍溪流潺潺流淌,綠草如茵、花香似蜜。
進了寺廟后,到處都是巨大的塔式建築和高大的列佛塑像,大概是早期佛教的原因,在傅乂看來與後世漢地的寺院十分不同。
那佛陀的雕塑,每看到一尊傅乂便都想笑。
因為這佛像的模樣,竟也不是印度人形象,反倒與希臘人頗似,頭髮是捲曲的,高鼻深目,人物軀體肌肉感強,頭圓、胴闊,衣紋也有重量感。
好在有袈裟遮蔽,不然必露出一大坨出來。
在羅摩迦葉的引領下,身穿黃衣的五人從右繞石塔而過。
一路上倒也遇到了一些光頭,但竟然無人起疑。
羅摩迦葉在這座寺廟中的影響力,十分巨大,被眾僧稱之為上師。
五人的身影隨着羅摩迦葉消失在了佛像群中,守株待兔,靜候于闐王到來!
而其他騎士,在張騎吏的率領下,已經做好了殺人放火,擾亂西城的準備。
炎漢之怒,蓄勢待發!
…………
“于闐,蕞爾小國,異族窮邦,不通禮樂,不尊教化,自詡為暴秦遺民!太祖聞之,大怒曰:左衽披髮之國,飲血茹毛之輩,也配與吾同宗。遂斬其王!”——《新夏書》.卷一.太祖大皇帝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