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鏡
文心剛走了,劉雲沒有先去整理辦公室,她先看看這些字
畫中寫了些什麼,劉雲以前學美術時也養成了習慣,只要看到
了自己滿意的作品,無論再忙,總要欣賞完了才去忙別的事。
文心剛的字畫內容全是詩,有戴望舒的《雨巷》,有顧城
的《我是媽媽寵壞的孩子》,還有舒婷的《致橡樹》。這些詩
都是劉雲特別喜歡的詩。劉雲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她突然對
文心剛充滿了敬意。劉雲想起一句歌詞來,“你主宰,我崇
拜,沒有更好的辦法。”劉雲暗暗地笑了,她在笑自己為什麼
會突然想起這幾句歌詞。劉雲真佩服這寫歌詞的人,她好像進
入了一種狀態。但劉雲不敢非分之想,她現在是文心剛手下的
一員兵,她現在沒有這個資格。
如果說朱萍欣賞文心剛的是外表,那麼劉雲就是在欣賞文
心剛的內在。
劉雲欣賞完書畫,把辦公室打掃清理一遍,出來問文心
剛,現在她該做些什麼事情,文心剛正在給記者部的人開會,
劉雲就沒有叫他,劉雲又回到辦公室。在返回辦公室時,要經
過記者部的大辦公室,大辦公室的大門開着,坐在門口的一些
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劉雲。當劉雲走過記者辦公室時,劉雲聽
到大辦公室內有人在議論什麼似的,劉雲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再
提她的名字。看來這些人中有人在議論她,議論什麼她沒有聽
清楚。劉雲這個人雖然有時心裏想的事比朱萍和羅珊複雜,但
這種背後暗地裏的議論,她往往不是特別在意,她認為,人正
不怕影子歪。
朱萍的辦公室就在主任辦公室的旁邊,行政部門的幾個辦
室都是沒有隔斷的辦公室,行政部門有行政資源,在計劃辦公
室的時候,他們優先考慮了他們的工作特點,而且行政部門的
台長、書記都是特殊照顧的對象。行政辦公室自然就會近水樓
台先得月,他們都是一人一個辦公室。台長、書記在大會小會
上反覆地強調,電視台要以宣傳為中心,新聞立台,實際呢,
那是另一回事,新聞中心每間大辦公室里只少坐了二十幾人。
現在誰都明白,面子上的話和真正做的事是兩碼子事。如果你
當真了,那就上當了。
朱萍也是一人一個辦公室,她是秘書,秘書經常有秘密的
事,秘書是和領導打交道的人,有的事必須要秘密進行,這是
自然的。朱萍把辦公法打掃清理完后,辦公室主任進來了,他
先是看一遍朱萍的辦公室,他問朱萍,這辦公室還可吧?朱萍
說,非常好很滿意。隨後主任給她交待了她應該乾的工作。主
任說,她剛來,情況不太熟悉,先適應幾天,他讓朱萍暫時管
理收接文件,通知開會,上情下達等這些小事雜事,慢慢地熟
悉后寫一些公文類的文稿。主任說,如果不懂需要問他的,叫
朱萍儘管問,他就在朱萍的隔壁。
黃麗把羅珊、楊光帶到了播音辦公室,播音辦公室就在播
音室的旁邊,說是辦公室,還不如說是間化妝室,四個播音
員,每人一個隔斷的斗室,正面牆是大鏡子,兩邊牆都是衣
櫃,一面是化裝台。天豐電視台沒有專門的化妝師,播音員都
是自己化妝。就因為這,人們在平時碰到播音員時,總覺得在
電視裏的播音員沒有在台下好看。播音員自己化妝,不是太濃
就是太淡,與燈光色彩的反襯融合沒有達到最佳的效果。黃麗
如果在街上走,那回頭率在天豐市可能沒有那個女孩能比,但
是,在屏幕上那種迷人的程度就要大打折扣。當然,播音員播
音時,她是面對成千上萬的觀眾,她的穿着和化妝以及神情,
必須保持一定的嚴謹和莊重,因為女孩嚴謹莊重起來,就沒有
那麼可愛了。還有,作為普通老百姓,對播音員沒有什麼特別
的感覺,那是她們整天一腔官話。老百姓喜歡的是那些言情劇
中的女演員,像蔣雯麗、趙薇那樣的動感演員。但是,領導卻
喜歡播音員這樣的女孩,各有各的出發點和喜好。
黃麗給羅珊、楊光說,這一星期,他們先適應播音的環境
和播音工作的流程。化妝也要開始學,播音員的化妝可不能像
一般女孩那樣,播音員的妝是淡妝,越自然越好,自然到觀眾
看不出來為最好。黃麗說,你看中央台的播音員,你能看出他
們是化過妝的嗎。本來現在一些人說電視節目越來越假了,新
聞也不那麼太可信,如果我們播音員出鏡再花里胡哨的,那觀
眾的議論恐怕就不止現在這些了。黃麗接著說,播音服飾也是
非常講究的,要端莊大方得體,但又不能守舊,播什麼樣的新
聞配什麼樣的服裝。你們看中央台的播音員,在節假日都是穿
大紅大綠的,如果播中央那位首長去世了,聲音低沉,神色凝
重,服裝就要穿深色的了。一句話,播音員播音時的服裝,一
定要適合新聞內容和這個國家的服裝文化。黃麗的一番話把羅
珊和楊光的心情說得沉重起來,沒想到這播音員的工作這樣的
複雜,招聘時反覆審考,播音時有這麼多的規矩,難怪社會上
對播音員比演員還看重。
黃麗又把羅珊、楊光引到播音室。羅珊和楊光從來沒有進
過播音室,不是這次參加播音員招聘,他們連電視台的門都沒
踏過,以前他們對電視台充滿好奇和神秘,儘管在招聘播員、
主持人期間,來來往往無數次,但對電視台的心臟部門卻是一
無所知,前次他們招考時,播音是在一個虛擬的播音室,正式
的播音室一般人是不允許進的。羅珊走進播音室,她的第一感
覺播音室就是一個豪華的攝影棚。只是比攝影棚複雜得多,特
別那幾架攝像機就像幾隻魔幻的眼睛,陰森,恐怖。播音台上
那些設施也讓羅珊更覺神奇。頭上掛着的幾組冷光燈,把播音
台照得雪亮。
黃麗要羅珊坐上去試一下機,羅珊坐上去后,黃麗喊燈光
師把所有的燈調到一定的亮度,強烈的冷光源把羅珊的眼睛刺
得睜不開。黃麗對羅珊說,你的目光一直要對着鏡頭,鏡頭就
是成千上萬的觀眾,鏡頭前方有提詞板,你的視線在提詞板和
鏡頭之間,但主要的視線還是以鏡頭為主。羅珊一看這個怪怪
的巨大的黑色鏡頭,她不敢看。凡是被接受電視採訪上過的
人,都有羅珊這種感覺,就是有頭銜的領導,他們上鏡過無數
次,當他們坐在播音台上,導播一喊“開始”,看着那個代表
成千上萬觀眾的攝像機鏡頭,都要怵的,何況羅珊。黃麗在一
旁看了羅珊的這樣的狀態后說:“從今天起,你和楊光天天都
要在播音台上至少坐兩三個小時,直到你們把鏡頭當作觀眾為
止,一個月後必須要正式出鏡,這是台長親自給我安排的任
務。你們不要害怕,我剛來的時候也是這樣,過上幾天後習慣
了就好了。”
羅珊終於出鏡了,她在屏幕上的出現,成為天豐市的電視
觀眾街頭街巷議論的話題。有的人說她比黃麗長得還好看,有
的人說她沒有黃麗的自然。的確,剛上鏡的播音員不到半年時
間,觀眾很難認可,不過羅珊現在還不到一個月就能得到觀眾
的初步認可,這也是很不容易的了。
李衛東在辦公室里,接到天豐市市委管宣傳的領導陳光明的電
話,“喂,小李子嗎?我是陳光明呀。”李衛東每次接上陳光
明的電話總是緊張,因為陳光明給電視台打電話,基本上是給
電視台提意見的,不是哪裏字錯了就是哪裏的標點符號有問
題。天豐市電視台的這群年輕電視人,從小是玩電腦長大的,
寫稿子誰去認真注意標點符號什麼的,能把內容寫全就不容易
了。李衛東一聽到這樣的電話,心就發顫。
陳光明是主管人事、意識形態和宣傳工作的,陳光明是直接管李衛東的。
“您好,我是李衛東。聽說你出差了,您什麼時間回來的?”
“小李子,昨天下午到的,你們剛來的那個叫羅珊的播音員播的不
錯呀,昨天下午,我從上海剛回到家裏,好長時間沒有看到我
們的《天豐新聞》了,九點我打開電視,正在播我們的《天
豐新聞》,正好是你們新招來的播音員,長像氣質都不錯,聲
音也很好,就是髮型稍稍散開了一點兒,披髮太散了,顯得不
夠莊重,應該收緊一下,那就更好了。”
李衛東聽到陳光明在電話里雖然在挑播音員的問題,但主
要還是肯定羅珊的播音,這對李衛東來說,無疑是一次表揚。
李衛東能得到陳光明的表揚,那是不容易的,因為陳光明管宣
傳,宣傳工作是最容易出差錯的部門,往往不是哪個領導的名
字搞錯,就是把哪個地方的地名搞錯,特別是那些容易惹麻煩
的數據,最讓李衛東頭痛。李衛東對這樣的小問題的處理也是
夠狠的了,錯一個標點和一個字,一次罰三百元,但是問題還
是不斷。陳光明是主管宣傳工作的,屏幕上有了事,一把
手問起這些來,陳光明沒有面子。陳光明不嚴格要求是不行
的,這是宣傳行業的特殊情況形成的。搞新聞的人都知道新聞
出事無大小,李衛東當然明白,他知道陳光明只要來電話找問
題的時候,那一定是對他和電視台工作的重視。官場上有一句
話,看重你才批評你,這話是對的。李衛東知道,陳光明也是
管文化的,但他很少給文化局打電話。
李衛東好不容易得到陳光明的一次表揚,自然心裏高興,
“好,好!你的意見我們馬上改。”
“那好,那好啊,小李子,你就忙你的,其他沒事,過幾
天我找個機會想聽聽你們宣傳口子的工作情況,也有二十幾天
沒有了解情況了,你們電視台也準備準備,就這樣。”陳光明
說完掛了電話。
接完陳光明的電話,李衛東趕忙撥通了黃麗的電話,“黃
麗,你和羅珊現在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黃麗和羅珊剛播完
音,急忙把妝卸下,就匆匆來到李衛東的辦公室。
李衛東今天特別地高興,親手給黃麗和羅珊準備了兩杯
茶,而且是別人給他剛送來的碧螺春。羅珊和黃麗緊張地敲門
后,輕步進了李衛東的辦公室,她倆恭恭敬敬站在一邊,特別
是羅珊更顯得拘謹。“你們坐,你們這一段時間來的工作不
錯,特別是羅珊,進步很快,剛才陳光明打來電話,對羅珊的
播音作了肯定,我也聽了不少觀眾的意見,他們對羅珊的屏幕
形象也很認可。但陳光明來電話也指出了一些問題,陳光明多
忙,但非常關心你們播音員,人家剛從上海出差回到家裏,就
看你們的播音。陳光明對羅珊其他的都滿意,只是對羅珊的發
型提了一點意見。他說羅珊的髮型散了一點兒,還長了一點
兒,你們今天就到理髮店去修理好,今晚,陳光明準會還要看
新聞的。”
羅珊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她的形象連陳光明都在天天關
注,想起在學校時,為了去爭模特兒,還和劉雲暗地裏較勁,
搞得天昏地暗的,有時竟絞盡心機。現在天豐市除了黃麗,我
羅珊也是名人了。她懷疑這一切是否是真的,這一切是否來得
太快了,說真的,她還沒有心裏準備呢。而黃麗,她逐漸感受
到來自羅珊的挑戰。她同樣也沒有做好這方面的思想準備。
自從李衛東接到陳光明的電話后,經常打電話給羅珊,請
她到他的辦公室來,李衛東給羅珊談一些關於播音方面的專業
知識。李衛東是個電視行家,他畢業於北京廣播學院,畢業后
就分到天豐市電視台當記者,頭幾年是扛攝像機天天跑會議,
跑企業剪綵,一步一步地腳踏實地打拚到台長這個位置上。李
衛東談起電視頭頭是道,有理論,有實踐,還有經驗。他的談
吐經常讓羅珊崇拜得五體投地。而李衛東對羅珊的感覺也不
錯,在李衛東眼裏,羅珊天生就是個播音員的料,她的氣質有
些方面超過了黃麗,現在羅珊的好多潛質還沒有開發出來,憑
李衛東這麼多年從事電視台的經驗直覺告訴他,羅珊將會成為
一名優秀的播音員。而在羅珊眼裏,這位台長就是她電視生涯
的啟蒙老師,雖然黃麗也給她講了許多電視方面的常識,但與
李衛東相比,黃麗只是個小學生。有時,李衛東沒有打電話叫
羅珊,羅珊遇到不解的問題,也自己主動去請教,他們很快就
熟悉了。
一天,羅珊又去找李衛東,李衛東的辦公室關着,她敲了
兩下李衛東的門,平時羅珊都是敲二下門時,李衛東會叫一聲
“請進。”李衛東的規矩是敲三下門時準會叫開的,羅珊敲了
兩下后不見李衛東開門,她便又敲了一下,但仍沒聽到李衛東
叫“請進。”羅珊鬼使神差地把就李衛東的辦公室門推開了,
只見李衛東抱住黃麗,一隻手伸進了黃麗胸里。這一切都來得
很突然,一切都出乎意料之外。突如其來的這情境,對羅珊的
衝擊是可想而知了。一剎那,讓羅珊感覺到這是多麼的刺激羞
辱啊!瞬間羅珊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崇拜的人怎麼會這樣?
羅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寧可認為這是視覺的錯位。但這
一幕的確真的就出現她的眼前,讓羅珊感到非常意外的是,這
事發生在她認為是特別莊嚴的台長辦公室。羅珊驚慌失措地退
了出去。羅珊還沒全部退出李衛東的辦公室的門檻,就被李衛
東叫住了。“羅珊,你有事嗎?請進來。”李衛東叫住羅珊,
又緊接着對黃麗說:“你把我的照片藏到那裏去了?”.李衛東
的意思是告訴羅珊,他是在找他的照片。“黃麗,快把我的照
片拿出來,你把照片藏在什麼地方了呢?”李衛東又重複一
遍。也許這是一種比較合理的解釋,但對於十分敏感的羅珊來
說,未免太牽強了。羅珊是多麼尊重李衛東啊!在羅珊心裏,
李衛東是任何女人都不能碰的,他是那樣的高尚,簡直是高不
可攀,而黃麗也是她崇拜的偶像。這兩個人對於羅珊來說都是
一座高山,一種榜樣。
黃麗的臉通紅,而李衛東卻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李衛東對羅珊說,前幾天他們出去野遊照了一些照片,黃
麗在這裏看后就少了一張,肯定是黃麗把那一張藏起來了,他
在黃麗身上找照片。黃麗也說,有一張照片她要帶回去好好品
味一下。李衛東和黃麗演雙簧,想把這起辦公室的風花雪月化
解了,但羅珊不是李衛東和黃麗認為的那種隨便能哄的女人。
儘管羅珊知道他們在演雙簧,在這個時候,羅珊最好的辦法就
圓場,信其真。
“羅珊,你有事嗎?”李衛東裝着鎮靜地問羅珊.
“台長,電視散文的播法和紀錄片的主要區別在哪些地
方?”
“羅珊,找個時間我單獨和你談談,現在你先和黃麗磋商
磋商,你們先回你們的辦公室,我還要處理一件重要的事”。
黃麗和羅珊都紅着臉走出了李衛東的辦公室。出門時沒有向李
衛東打招呼,直直地就出去了。出門后黃麗的腳步特別的快,
她想立刻甩掉羅珊這個喪門神。這時羅珊感到整個樓道一片灰
暗,她差一點兒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