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茶
鎮國將軍府是一座五進的院落,秦修遠住的是飛檐閣,除了卧室和書房,還有一個小型的練武場和小廚房。
唐阮阮出了卧室,瞥見有小廚房,便眼前一亮,隨即又想起馬上要去敬茶,不由得又收斂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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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的正廳之中,秦老夫人端坐於主位之上,靜默不語。
一旁坐着的婦人道:“這都日上三竿了,新婦怎麼還不來給婆婆敬茶?”
秦老夫人看她一眼,並未接話。
說話的是鎮國公府大公子秦修逝的遺孀,王氏。
王氏出身武學世家,原本也是個熱情活潑的性子,可自從三年前丈夫喪生,傷心之下便性情大變,看誰都不順眼。尤其是文臣世家那一套虛與委蛇的做派。
另外一邊的妙齡少女笑了笑,道:“大嫂莫急,說不定是我哥起不來呢……”秦修遙是秦老夫人的么女,才滿十五歲,一向很得秦老夫人和哥哥們的寵愛。
聽到這話,秦老夫人皺了皺眉。
今日一大早,秦老夫人便讓吳媽媽去打探昨夜新房的情況,結果吳媽媽回來稟報說秦修遠歇在了書房裏,新娘子獨自在新房待了一夜。
秦老夫人暗嘆:我倒是巴不得你哥哥睡在新房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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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阮阮行至正院,這正院相較尋常的大戶院落,要更加古樸肅穆些,她遠遠便看見正廳門口牌匾高懸——忠勇世家。
她微微愣了一瞬,一看印鑒,居然是出自先帝手筆。
秦家已歷經三朝,一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承擔著護國之職。
秦家的男人,幾乎沒有善終的,全部都戰死沙場。
而秦家的女人,則大多孤獨地守着鎮國公府,直至老死。
不過此時她也顧不得唏噓,便低頭匆匆提裙進去。
秦老夫人瞌眼思索間,便看見一個纖細倩影,娉婷而至。
唐阮阮身着藕色對襟小襖,裏面穿了件窄袖鵝黃繡花短衣,下身着了一條錦色金絲羅裙,及白色鴛鴦素緞繡鞋,滿頭青絲盤成了朝雲髻,只簡單地戴了一支白玉蒂海棠步搖。
她並未像其他新婦一樣打扮得花枝招展,反而整個人看起來恬靜素雅。春寒料峭間,屋裏還燃着炭火,可她往廳中一站,便如春光凝堂一般,照亮了眾人的眼。
她低着頭,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道:“兒媳給母親請安。”
“起來說話。”秦老夫人淡淡開口。
唐阮阮緩緩起身,依然是微微低着頭,一副乖巧順從的模樣。
秦老夫人暗暗上下打量着她,心中暗嘆:這模樣……難怪被稱為帝都第一美人。
可當她看到唐阮阮額角淤青時,面色微沉,問道:“你的額頭怎麼了?”
唐阮阮剛穿過來,見人本就有些心虛,便老實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已經無礙,多謝母親關心。”
秦老夫人略一思索,旋即又佯裝笑意:“阮阮啊,阿遠對你可好?”
唐阮阮回了回神,道:“他……他待我很好。”
無奈她有個習慣,一說謊就臉紅,但此時落在旁人眼裏,也只當她是嬌羞。
秦老夫人眉頭一皺,腹誹道:阿遠這個孩子,到底在幹什麼?
新婚之夜,居然撇下這麼漂亮的媳婦,一個人睡書房!這姑娘看着溫婉如水,肯定是委屈極了才去尋短見撞了牆頭……現在又怕婆婆我擔心,便強顏歡笑說著阿遠待她好。
但唐阮阮自是不知道秦老夫人自己編了這麼圓的故事,她一心只想着飛檐閣的小廚房到底能不能用。
“罷了,他若是欺負你,儘管跟母親說吧。”秦老夫人嘆了口氣道。
唐阮阮一愣,她自小便和父母分離,就算心裏再想親近他們,卻仍然面上疏離。
秦老夫人這簡單一句話,居然讓她感到了幾分暖意。
“是,請母親喝茶。”唐阮阮甜甜一笑,便按規矩雙膝下跪,奉上了茶。
“好,好。”秦老夫人端起茶杯,象徵性抿了一口,便趕緊讓她起身。
秦老夫人在邊關長大,直到嫁給了鎮國公后,生了孩子才回到帝都來長住,一家子人都粗放慣了,突然得了個這麼可愛的兒媳,她頓時有些欣喜,她心知秦修逸對文官之流多有芥蒂,但唐阮阮畢竟是無辜的,相信日子久了,兩人定然能生出些情愫來。
秦老夫人又開始為她介紹在場的人——
“這是你大嫂。”
唐阮阮抬眸,便看到王氏坐在一邊,她身着素衣,頭髮挽成一個簡單的髮髻,未施粉黛,看着精神並不是太好。
此時王氏一言不發,正冷冷地盯着她。
唐阮阮趕緊乖覺地見了禮:“見過大嫂,阮阮剛來鎮國公府,若是有不當之處,還請大嫂多多指點。”
王氏輕哼一聲,驀然起來,轉身便對秦老夫人道:“母親,我身子不適,先退下了。”
說罷,便要離開,迎面便撞上一個人——
“大嫂,這麼快就走了?”對面清冷的男聲,帶着幾分懶散。
唐阮阮這才發現,一個年輕男子正從偏門進來,他身着月白的織錦長衣,纖塵不染,腰束淺藍色暗紋金色腰帶,其上掛了一塊質地上乘的羊脂玉佩,看起來瀟洒恣意,可惜——
右手的袖管空空,似乎沒有手臂?
唐阮阮猛然想起,無人谷一戰中,除了鎮國公和大公子罹難,二公子也在戰爭中身受重傷,回來后便以養傷為名,隱退朝堂,所以也導致秦修遠在朝堂之上並沒有家族助力。
原來他是斷了右臂,實在是可惜了。
王氏頭也沒回地走了,眼裏似乎沒他這個人。
秦老夫人嘆了口氣,又轉頭對唐阮阮道:“她就這個脾氣,你別往心裏去。”
自從三年前秦修逝慘死,王氏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對誰都沒有好臉色,唐阮阮出身文臣世家,恐怕更是觸了她的霉頭。
唐阮阮知道王氏不喜歡自己的緣由,便也懶得計較,默默點了點頭。
“三嫂不但長得美,脾氣也好呢!”一旁的秦修遙笑吟吟讚歎道。
唐阮阮見了秦修遙也很是親切,抿嘴笑道:“妹妹過獎了。”
“三嫂叫我阿遙就好。”說罷,她便過來熱情得拉起了唐阮阮的手。
秦修遙不同於一般閨秀的矜持內斂,喜歡和不喜歡都寫在臉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正澄澈地看着唐阮阮:“來,這是二哥。”
“見過二哥。”唐阮阮福了福身。
秦修逸收起剛剛的懶散,站起來頷首道:“弟妹有禮了,以後鎮國公府就是你的家,在家中不必太過拘束。”
唐阮阮頷首笑笑:“多謝二哥。”
秦老夫人道:“行了,今日就到這吧,我也乏了。”頓了頓,她又道:“明日李夫人包了園子約我聽戲,你們誰陪我一起去?”
秦修逸摸摸鼻子,沒有說話。
秦修遙則撥浪鼓似的搖頭。
唐阮阮見狀,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怯生生問道:“李夫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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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阮阮:母親請喝茶
秦老夫人:還好不是綠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