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疏 影

第六章 疏 影

從陸公館裏出來,我立即差了個相熟的報童送包東西給劉爺,並給了他一些買糖錢,他也欣欣然去了。WENXUEMI.coM自己便跳上了有軌電車。漫無目的得坐了,只消整理下各方頭緒。

三日,這是開什麼玩笑,也不知道這陸爺得罪了什麼人,急得這般火燒火燎。卻估摸着,不像是道上的招兒,也不像是傅家的暗算。

那傅家雖是有人知道陸逸明底蘊且有了傅老闆那層過節,但那事幾年前就壓下了不提,擱到現在再騰起一陣風波委實得沒有必要。說到傅家的現任主人傅棟陽,原是留過洋的,甫一歸國就遇上了他父親傅志誠“意外”身故,於是繼承了傅家的產業。都是些**,如華美歌舞廳,迎月賭場等。那些他都托他那不成器的二叔傅偉誠在照看,他二叔本就是個紈絝,求之不得。且本身家底殷實,往來無白丁,迎送有名流,所以那一類的生意自是好的。而他本身學得是機械製造,便用了洋人的那一套辦了紡織廠,盈利不少。於是傅家的地位也日漸顯赫起來,更是聽說把聯合商會裏那些傳統行業的老傢伙們擠兌得毫無招架之力。然則劉爺說過,陸逸明並同他底下的布行,酒樓和我師父從前留給他的紙行跟銀樓甚至劉爺劉承的米行,早已俱投靠了聯合商會。

說起來是有些奇怪,陸爺劉爺都是鬼士,怎麼經營起尋常生意來了。

這叫“鬼士洗白”,是當年太師的意思。太師是我師父的父親,名叫方露泉,人稱“方十全”,便是說積露成泉,沒有他不懂的玩意,也是鬼士道里最正源的路數,廣受敬仰。如今陸爺的地位,多少是受了他的蔭庇。他老人家幾十年前就以一句“居盛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預見了行道凋敝。於是創了方家紙行,並他是極疼女兒的,為博她一悅,將多年所藏之錢物盡都換得換,熔得熔,打成各色金銀玉首飾器皿,辦起了銀樓。幾年下來,也有聲有色。后又得了陸逸明這個徒弟成年後極擅經營,再擴了布莊跟酒樓。倒是我師父,本不諳此道,又是女子不願拋頭露面,所以太爺駕鶴西去后的數年,方家的產業竟也是陸逸明打理着才能不贏不虧得維生。我們這一行的人上了年紀的人,也學了這一套,現在大多非富即貴。正經還從事着本職的,一般都是我們這些要錢沒有,賤命一條的小輩。只不過當年太師為了公平起見,更是為了鬼士道不斷香火,立了個頂重要的規矩,就是手藝傳嫡不傳徒,家財傳徒不傳嫡。

所以太師最厲害的身家功夫全數傳了女兒方觀應,卻把最值錢的家產給了弟子陸逸明。而待到師父這一代,她與陸爺都膝下廖瑣,並無所出,甚至未曾聽說他們二人有嫁娶之事,也不知是什麼緣故。當然,這是上一輩的事,我們即便聽聞了什麼,也絕不能妄加議論。而正是因為無嫡,師父在技藝上對我們幾個親傳弟子可以說是毫無保留,這也間接導致了日後一禍。只是天賦不同,所以我們一派的師兄弟各有所長,暫且不話。

再後來家師過世,遺囑上卻寫明錢財盡歸她師兄,只把宛居留給徒兒。可是幾大弟子又非亡即傷,留我一個對經營之事全不上心。況且繼承了遺產還要負責繼承衣缽,開堂收徒之事,我是逃都來不及的。再加上當日我因覃夕之事心灰意冷,便拒了陸逸明的挽留,當著陸公館所有人的面在祖師畫像前滅香退身,幾年來不曾跟任何一個鬼士接觸,一心想過些尋常百姓的日子。最多也就做些替人送信,跟人行蹤之類的小活以求安生罷了。

結果現在正是應了師父從前所言:“從來皆是命,半點不由人。”不僅寬心日子沒了,覃夕一出來我已是泥菩薩過江,又惹上這一麻袋的麻煩。

轉念一思忖,到底是什麼人呢?現下兩邊明着也就是城裏新舊產業的生意衝突而已。況且事情若是曝了光,那傅家的臉面還要不要了。誰會即不滿傅家,又想藉機打壓陸爺呢?外城的勢力?

我嘆一嘆,時間緊迫,只得迅速在腦海里打通各處節點,決定再探“歡喜地”,從那收貨之人着手。

於是輕輕一跳下了車,拍拍手待要拔腿。

卻於餘光里晃過一寸若有似無殺意凜凜的目光。

一顆心瞬間被提到喉口,血液上涌,頭皮**。

是他!

我急速回頭,舉目望去,只見人海茫茫,哪裏還有什麼辨得出的身影。

但我絕不可能錯。是他!一定是他!他已經潛回城中。

我一時有些失神,待冷靜下來一想,來了也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哪怕三年不動身,他亦是荒廢了這許久。雖則我在明,他在暗,看似被動了些。臨陣,我卻未必輸他。

這樣想着,一轉身,又撞上一個人的胸口。

抬起頭,卻見簡方良正衝著我不懷好意地笑。

我見是他,便哼了一聲,問道:“你怎麼在這兒?這麼熱得天不在你那涼快的巡捕房待着出來做甚?”

他笑嘻嘻反問道:“那你這個夜行動物呢?不習慣光亮一出來就呆在地上了?”

我見他譏我實在懶理,白了他一眼轉身要走,卻被他拉住。

手臂被他觸到的地方,隔着衣料也似有一股輕電,異常不適,一下就撇了他的手。

他見我如此也依舊好意思,說道:“我是出來辦事,經過這裏看你傻乎乎站在路中間出怔,想過來提醒你別給車撞了。”

“見鬼,你才要給車撞了。”我聽他咒我,沒好氣:“你能辦什麼事?”

他嘿了一聲,“巡捕房的事豈是隨便能告訴人的。尤其是你。”

我被他鉗住話,更加不想言語下去。每次見了這個人,他都油嘴滑舌,討不到半分便宜,只想速速走人。

“那就不叨擾你了,我亦有事在身,先走一步。”我隨意沖他點一點頭,要走。

他卻又整個人攔住我去路,我是真要火將起來,揚手要劈下去。

他伸手輕點住我手心,眉間一蹙,道:“好好一個女子,怎麼兩語不合就動起手來了。不可愛透了。”不待我回嘴,他便輕攏下我的手,聲調正經了好些。“遇到你了也好,我正好有事要問你。”

我收了怒容,低頭掖了掖衣袖,並不看他。“簡探長有何事吩咐?請講。”

他搖一搖頭,低聲道:“聯合商會的會董之一吳大慶,今晨受人勒索。勒索人寄了一張照片,說是剩下七張,要價五百根金條

“哦?”我波瀾不驚地應了。

“你看似一點都不驚訝。怎麼也不問問是什麼相片這麼值錢。”他看着我,眼光疑惑。

“你既尋着我了,想必已猜中了幾分,我又何必多此一問。”我亦看着他,泰然處之。

“我看了那相片,專業度極高。城中除了報社,能有這等設備的人不多。陸公館有,但是其與吳大慶有利害關係,不會這樣做。而我那天去你家,發現了一些照相設備並一間暗房……”他表情嚴肅地看着別處,提出質疑,卻收一收目光再轉向我,想從我表情上察覺點什麼來。“但我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不像是個會為了金錢使這種下三濫手段的人。”

“多謝探長誇獎。”我假意福了一福,倒也不打算瞞他。“沒錯,相片確是經我之手。至於那金條么……我真是虧了,替他人作嫁衣裳,才不過分得一小杯羹。”

“我知道你說的是實情。”他瞬間抹去了正經顏色,故態復萌。

我也樂了,“你怎麼就知道我說的是實情?抓了我去交差,加上我之前犯得幾宗,弄不好明年你就能升總探長了。”

他笑而不語,一把拉過我的胳膊就往了反方向。

“要幹嗎?”我急急問。

他也不鬆手,只拖着我徑直走。

“走,去你家。”

16977.16977小遊戲每天更新好玩的小遊戲,等你來發現!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鷓鴣志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鷓鴣志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疏 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