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進組
「盲盒裏總得有幾個雷。」
褚余凡離開表演廳的時候,吳導和助理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自古1號是炮灰,這個1號把考官轟成了炮灰。
所有的樂器,他只要花一點點時間了解彈奏的方法,幾乎拿起就能演奏,從0起步到熟練掌握技巧,不到幾分鐘。
吳導隨機播放了幾段旋律,褚余凡一聽完,就能迅速找出對應的樂器,複製出相同的旋律。雖然手法還不嫻熟,但音準毫無偏差。
音準和節奏,都是要依靠耳朵的判斷,學音樂的孩子,一般耳朵都很靈敏。
但褚余凡就是個AI,音樂天賦屬於大神級。
吳導很憂傷,這孩子是個音樂天才沒錯,但如果讓他入選,陳PD可能會砸了自己的飯碗。
離開教學樓,褚余凡慢悠悠地晃進了一間小賣部,隨手拿起一袋牛奶,看一眼標籤,憂傷從腳底升上頭髮絲,手機里的餘額不夠寒假前一天一袋奶。
他保留着對液態食物的偏好,因為未來所有的食物形態都是液態。雖然他並不留戀那個世界,卻還是不自覺地留下了一些烙印。
走出小賣部,他雙手插兜,像小狗一樣銜着奶袋,蹲在人工湖邊的石頭長凳上發了會呆。
三年了。
三年前,他一睜眼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這裏是距離他生活的世界早了一千多年,卻在龐大的系統里沒留下任何歷史記錄的時代。
在500多年前就進入了由機械人主宰的紀元。
他的代號30500163,指的是公元3050年,第163個通過複製基因誕生的人類。
他猜到這個世界有些糟糕,但沒料到這麼糟糕。人口爆炸,環境污染,病毒肆虐。
更令他難以適應的是,超過一個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
褚余凡嘆了口氣,把嘬空了的奶袋往身後的垃圾桶一丟,正好砸到了突然出現的某人臉上。
“同學。”這人的氣息有點喘,但掩蓋不了磁性的聲線。
褚余凡的頭僵硬地轉了90°,果然是新同學周思齊。
他離開演奏廳的時候,推開正門,發覺門口排了一條長隊。他不想穿過人群,就從後門溜了出去。
走廊上,幾個女生投來厭惡的目光。
他低下頭,雖然已經習慣了別人不喜歡,但明晃晃的惡意還是讓他很不舒服。
現在的人類還不知道,人的身上無時無刻都在散發著“靈波”,也就是能量波。
呼吸,聲調,音量,目光,這些都構成了靈波。
未來世界人類活着的唯一意義,就是提供靈波,靈波是維繫系統運作的動力。
靈波,也可以產生攻擊,足以摧毀物體。
在他經過廁所門口的時候,聽見兩個工作人員抽煙聊天,“剛報名的那個周思齊,絕對是個種子選手。”
周思齊,這個名字聽起來耳熟。他不明白,所有人都對自己避之不及,周思齊為什麼偏偏要湊過來。
“我就是想問你,剛才是不是你在表演廳里彈了一段鋼琴。”周思齊深黑的眼底火光四濺。
褚余凡被這雙眼睛盯着瘮得慌,偷偷環顧左右。眼下他倆所在的角落有點偏僻,如果周思齊想殺人毀屍,很久可能都不會被人發現。
眼前的周思齊瞬間又換了個表情,齁甜的笑容能融化一座冰山,“你叫褚余凡,對不對?我們是同班同學,我就是想問你……”
“不是,沒有。”褚余凡迅速作答,迅速從石凳上跳下,一溜煙跑沒了。
這人比他接觸過的任何人類都危險。
周思齊手中的空奶袋陡然脹大,像個氣球一樣,boom爆了。
臉上的笑容風乾了。
周思齊不明白,自己不過是想問問他,彈奏的那段鋼琴旋律是出自哪裏,而已。
為了尋找這段旋律,他花了三年時間,卻一無所獲,直到今天意外聽見,他才會一時情急,腦子進水,跑來直面掃把星。
三年前的那個夜裏,他和父親大吵一架,鞋都來不及穿,就衝出了家門。一個人光着腳踩在冰冷的水泥路上,不知不覺走到了附近最大的商場旁。
當時臨近午夜十二點,商場早就關了門。
春節剛過,巨大的玻璃櫥窗里還亮着裝飾燈。
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在射燈下熠熠生輝。
寒風刺骨,他萬念俱灰。
恨恨地想,凍死了早超生,老子下輩子投胎當條狗,也絕不再做周家人。
如果不是那時櫥窗里傳來一陣天籟之音……
周思齊抿緊嘴唇,臉色鐵青。
「褚余凡,我記住你了。
不管你是掃把星,還是皮卡丘,我非把你的嘴巴撬開不可。」
電視台13樓的導播室。
吳導將篩選出來的七名選手資料交給了陳PD,忐忑不安站在一邊。
按照陳PD對半打折的習慣,這一場能選出兩三個選手,他就算及格。
節目組計劃初選30個盲盒選手,然後通過觀眾層層投票,選出16強進半決賽。
一個選秀節目的播出時間大約三個月,前三期必須吊起觀眾的興趣,而第六期的收視率將決定整個節目的成敗,那就是盲盒拆開,真相揭露的高光時刻。
今天這一場選拔面試有三十個學生報名,吳導選了七個,其中六個屬於比較有特色的,還有一個,屬於過分有特色的。
報名表上都沒有貼學生的照片,陳PD快速瀏覽了七名學生的報名資料和考評表現,率先抽出其中一份。
“這個周思齊……”
吳導豎起大拇指,老大威武。
這孩子家境優越,整個人的氣質像貴公子,還曾在世界頂尖的音樂學府學過兩年。
零BUG的完美人設。
陳PD掃了一眼面試視頻,“這個選手確實不錯,在第一站就找到這樣的選手,你們運氣不錯。”
吳導擦了擦汗,這個周思齊,就是到現場來碰瓷的面霸。
緊接着,陳PD刷掉了兩個撞型的選手。
等到看見褚余凡的資料,陳PD的臉皺成了一個大肉包子。
“這孩子背景太普通了吧,長得很好嗎?”
一扭頭看了眼視頻。
“噗——”噴了吳導一臉養生茶。
“這樣的,你也選???”
吳迢仁是他手把手帶出來的小弟,此刻不揍,那是因為昨晚通宵打麻將,胳膊疼。
吳導哭喪着臉,“老大,這孩子真的是個音樂天才。”
陳PD呸了他一臉吐沫星子,“長這樣的音樂天才,出不了頭。”
吳導:“那個,我研究了一下盲盒,裏面總得有幾個雷,造成觀眾的心理落差。”
雷?
陳PD想了一下,還真是,小女友每次搖盒搖半天,各種捏揉搓掂,一旦開出是個雷。
一聲我靠,暴跳如雷,扭頭就去買下一個,絕不收手。
這叫什麼,機會成本!
觀眾也一樣,一旦覺得自己瞎了狗眼,立馬一邊罵節目組腦殘一邊換新的選手。
選手的支持率高高低低,像過山車似的,收視率不就炒起來了?
陳PD又仔細看了一遍視頻里褚余凡的表現。
耳朵雖然享受,眼睛卻很痛苦。
這貨的顏值也太對不起觀眾了。
“你,讓他換個髮型,他這樣子觀眾還以為我們選了個忍者神龜!”
吳導捏緊拳頭,保證完成任務。
節目組決定給每個選手做剪影,加上人設標籤。
前半段節目的公開版本裏,所有選手的臉部都做馬賽克處理。
觀眾在播出平台上只能選擇一位支持的選手,然後才能看見這名選手的所有花絮和直拍片段,不過仍然是不露臉的版本。但一個人的聲音、身材和打扮,多少可以給點線索。
每一集,觀眾可以更換一名選手,但半決賽前,每人只有三次更換的機會。
買定離手,坐等開盒,玩得就是心跳。
寒假的前三天,褚余凡終於接到了節目組的電話。
“喂,褚余凡同學,我們正式通知你,你已經通過了節目組的選拔,成為正式選手。請於明天中午十二點,攜帶個人物品到XX路XX號來,我們安排了專車,帶你去錄製現場。”
他心中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第二天,褚余凡背着雙肩包到達約定地點時,那裏已經站了三個拖着行李箱的男孩子。
其中一個,他有些眼熟。
周思齊穿了一件潮牌的運動外套,配着破洞牛仔褲和限量款運動鞋。
整個人清朗得像天上的流雲。
微微一笑,陽光就從雲朵的縫隙中射了出來,明媚。
他早就在路口轉角處看見了褚余凡,老實說,他一點也不意外。如果不是因為褚余凡參加這個節目,他也未必會參加。
自從那一天在湖邊褚余凡落荒而逃,他倆就再也沒有單線遇上,這是他想出來堵褚余凡的辦法。
周思齊太招人喜歡,身邊永遠不乏仰慕者,人不住學生宿舍,私下就成了同學們的談資。
褚余凡正好相反,沒人願意靠近他,但他要是想躲開周思齊,周思齊還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所以參加同一檔節目,也許就有機會單獨說話了。周思齊是這麼盤算的。
“你來了?”周思齊停下和身邊兩人的對話,笑眯眯地看着褚余凡。
還是那身肥肥大大的外套,印象中褚余凡好像一直穿這身。
衣服雖然還算乾淨,但比他的型號起碼大了三個碼,而且哪有選秀選手像他這麼不在乎形象。
半個月不見,褚余凡的頭髮長度快要和原始人差不多長了。
原先還能看見半截嘴唇,現在連下巴都擋住了。
周思齊身邊兩個帥氣的男孩一臉驚悚,難道這個人也是參賽選手?
節目安排會不會安排密室逃脫?這人保准能嚇死扮鬼的NPC。
褚余凡裝作沒聽見周思齊的問候,他不明白,這個周思齊為什麼老是針對自己。
他到了有人的地方就會感到呼吸困難,四肢變得僵硬,生怕旁人的目光落在身上。
一張嘴,就覺得別人都在注意自己,恨不得縮到角落裏去。
為什麼你就不能像別人一樣離我遠一點?
看着眼前笑容翩翩的周思齊,褚余凡快要抓狂了。
他繞開周思齊,一低頭鑽進了停在一旁的小巴車,坐在了最後一排的位置上。
把校服的拉鏈拉到最上面,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個灰色的圍巾,戴上口罩。想了想,又摸出個絨線帽,上半截腦袋也擋上。
他雙手插兜,老大爺似的癱倒在座位上,空調的暖風從頭頂拂過。
“師傅。”聲音小的像貓叫。
司機透過後視鏡,瞅了一眼後排的鬼,一伸手把空調溫度往上又開大了幾檔。
暖風呼啦啦衝破他的最後防禦。
“麻煩您,開下冷氣好嗎?”褚余凡馬上就要中暑,一咬牙,勉強開了口。
等到周思齊和其他幾個男孩上車的時候,空調的冷風嗤嗤吹過破洞牛仔褲,凍得他膝蓋直打哆嗦。
有沒有搞錯?車裏的溫度比室外還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