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嫌疑人
第九章嫌疑人
小熊根據“宋庚”這個名字在荔香城共找到了四個同名同姓的人,我打算帶着柯小夏一個一個地去詢問調查。柯小夏白了我一眼:“你覺得找到這四個宋庚就能找到兇手了嗎?”
“不一定。”我笑着說。
“那咱們就不必去了,萬一這個宋庚不是本地人呢?萬一他來自外地,是跨省或者跨市作案怎麼辦?咱們去了也是浪費青春跟時間。”
“查案這種事,沒有萬一這種說法。真要有萬一,萬一這個宋庚就是這四個人中的一個呢?咱們不能放過任何一條線索。”我堅持着自己的看法。
“得了得了,反正本小姐閑着沒事,跟你去瞧瞧就是。我倒要看看這個宋庚到底是不是殺人兇手,別到時候打你的臉,你可別怪我笑話你。”
“笑吧笑吧!你要是想嘲笑我,隨你,就算你笑,咱們也得去走一趟。”我剛說完,柯小夏就把我手裏關於“宋庚”的資料搶了過去,盯着資料看了幾眼才說:“第一站,咱們就去錦華花園。”
“錦華花園?”我愣了一下。
“走了。”柯小夏拉着我走出了辦公室。
變臉凶殺案疑點重重,受害人接二連三地出現。如今,嫌犯“宋庚”露出水面,案件總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這四個宋庚分別是一個女人,一個老人,一個中年人和一個高中生。利用排除法,首先去看的應該是住在光明公園附近的中年人宋庚。因為在這四個人里,中年人宋庚是連環殺人犯的嫌疑更大。錦華花園的這個宋庚是個女人,柯小夏選擇去調查她簡直是胡來。
到了錦華花園,我們找到了住在這裏的女宋庚。她大約二十七八歲,長相普通,就是個家庭主婦,帶着一個三歲大的兒子。我們確認了她的身份之後,又詢問了一下她最近的行程與活動。這個宋庚除了買菜買生活用品啥的幾乎不會出門,每天就是宅在家裏玩電腦看孩子。我們排除了這個宋庚的嫌疑,隨後就離開了錦華花園。上車后柯小夏對我說:“看到沒?這個一點嫌疑也沒有,白跑一趟。”
“下一個。”我說。
“下一個去哪兒?”她思考着。
“去光明公園。”
“偏不,咱們去養老院。”她笑道。
“柯小夏,你故意的嗎?”
“故意什麼?”
“咱們這是在查案,刻不容緩,你別搗亂。”
“你既然知道刻不容緩,為啥還跟我廢話?趕緊開車去養老院瞧瞧。”她說完伸手拍了我的後背一下,我只能開車朝着荔香城第一養老院駛去。到了養老院,我們跟養老院的領導交涉了一下,一個女護理帶着我們進入了一個房間。宋庚就躺在床上,他不停地咳嗽,似乎病得很厲害。女護理看着我們倆問:“你們真的是找他嗎?宋老先生已經兩個月都沒下床了。”
“兩個月沒下床?”柯小夏笑着看向我。我努努嘴,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裏。女護理說:“不好意思,這兒不許抽煙。”
“我沒點煙的意思。”我笑道。
女護理接著說:“其實在你們來之前,已經有人來問過一次了。”
“誰?”我警覺地問。
“他沒告訴我們他的名字。他在養老院橫衝直撞地找宋先生的時候被我遇到了,我就把他帶過來看了宋先生一眼。他嘆了一口氣后離開了,似乎宋先生不是他要找的人。”女護理說。
“這人長什麼樣?”柯小夏問。
“長得有點凶,模樣怪嚇人的,眉宇之間有顆痣。他板着一張臉,說話也冷冰冰的。這人口音也不像是荔香城人,像是從外地來的,聽上去應該是北方人。”女護理說完,我心裏猛然冒出一句“糟了”,趕緊拉着柯小夏離開了養老院。
“想不到還有人想找宋庚,會是誰呢?除了我們之外,誰會沒事找宋庚?”柯小夏疑惑地問道。
我說:“兇手宋庚不是要殺十二個人嗎?也許他要殺的人已經發現了他,所以那些人想先下手為強。行了,咱們先別多想,這個迷局需要咱們慢慢去揭開。下一個宋庚在哪?”路少康已經把這件案子登報了,十二人中的倖存者肯定會看到報紙,他們會為了保命而先下手為強嗎?
“長島中學。”柯小夏毫不含糊的回答。
“咱們不能去光明公園嗎?”我無奈地問了一句。
“不行,先去長島中學。”她堅持道。我沒轍了,只能開着車來到長島中學。跟宋庚的班主任接觸過後,宋庚被他的班主任帶到了我們面前。這個宋庚長得很瘦弱,個頭還不到一米五,戴着一副高度近視眼鏡。知道我們是公安局的,他被嚇得瑟瑟發抖,挺害怕的樣子。
我伸手摁住他的肩膀:“你別害怕。”宋庚點點頭。我們剛想問點什麼,他卻先開口說道:“中午放學的時候,有個人把我攔在校門口,問我有沒有殺過人。”
“有人找過你?”柯小夏眉頭一緊。
宋庚顫着聲音解釋個不停:“我怎麼會殺人呢?我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我真沒有殺人,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這段時間幾乎都在學校里……”我鬆開他說:“你別緊張,我們並沒有說你殺人。其實我們已經知道有個人來找過你了,我就是想問你,找你那個人長什麼樣?他到底想做什麼?”
聽到我這話,宋庚才放鬆不少,吐了一口氣,想了想說:“那人臉上有顆痣,長相很兇,我還以為他要勒索我,還好不是。不過他看着也不像是壞人,問了我幾個問題就走了,他還說……”他說到這裏,突然頓住了。
柯小夏追問:“他還說了什麼?”
“他說過段時間會有一男一女來找我,讓我告訴他們,他們這是在做無用功。他說的一男一女,估計就是你們倆了。”宋庚說完抬頭看了我和柯小夏一眼。
我呵呵笑起來,柯小夏瞪着我:“他怎麼會知道我們倆要來?”我搖搖頭。宋庚輕聲說:“沒什麼事的話我能先走嗎?”我擺擺手讓他回教室去了。
柯小夏說:“好了,咱們去光明公園看看。只剩下最後一個宋庚了,如果這個宋庚還不是兇手,咱們真要白跑一趟了。”
“三個宋庚都被排除了,這第四個宋庚是兇手的幾率也不大。”
“那你還要帶着我來跑一趟,你真是閑得蛋疼。”
“咱們還得先會會那個捷足先登的人,沒準兒他已經到光明公園了。”我話音剛落,柯小夏就急忙扯着我往外走。
光明公園附近光明街道113號,這就是第四個宋庚的家。資料上顯示,這個宋庚今年三十三歲,至今未婚,獨居,在一家打印店上班。按常理來分析,他最有可能是那個行兇者。
113號是宋庚租住的房子,他在這兒已經住了四年了。我們來到宋庚的家門前敲了敲門,但沒有人回應。這時房東剛好經過,他疑惑地看着我們。柯小夏把房東拉過來問道:“住這兒的人是叫宋庚嗎?”房東看着我們倆問:“你們是誰?找宋庚做什麼?”
“派出所的。”柯小夏為了讓事情順利點,就掏出了證件。
“噢,好,這兒確實是宋庚住的地方,他沒做什麼壞事吧?”房東好像還挺擔心宋庚的。柯小夏笑道:“他沒做啥壞事,我們就是過來問問,他現在沒在家嗎?”
“這個我可不清楚,他也許去上班了,他上班的地方就在光明公園門口那個喜洋洋打印店,要不你們去那兒問問他老闆。不過我聽說這小子今天休假,早上也沒有見他出門。唉,算了,我還是去拿鑰匙給你們開門吧。”房東說完就跑下樓去。
柯小夏看着我問:“咋樣?我執行能力還可以吧?”
“人家是怕宋庚真犯事連累到自己,要不怎麼會那麼積極。”我說。
“反正人家願意和咱們合作,看來這個宋庚很可疑啊!希望咱們能在他身上找到突破點。”柯小夏說完,房東就拿着鑰匙快步上樓來了。她突然又想到什麼,就問房東,“在我們來之前,有別人來找過宋庚嗎?”
房東搖搖頭,開始找宋庚房門的鑰匙。
“沒有嗎?”她不大相信。
“真沒有,今天我就看到你們來找他。”房東說的時候已經找到了鑰匙。
“眉心有顆痣,長相兇巴巴的人,你沒見過嗎?”柯小夏繼續問。
房東還是搖頭,把鑰匙插進了鑰匙孔。
我看着柯小夏說:“也許他晚了一步。”房門嘎的一聲被房東推開,我跟柯小夏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房東慘叫一聲道:“哎喲!怎麼死人了?我的生意呀!這房子以後還怎麼租給人?這滿地都是血,哪個殺千刀的乾的啊?!”
我們趕緊衝進了房子裏,果然滿屋子都是血腥味,地上全是鮮血。我頂着令人暈眩的血腥味打量了一眼房間,發現宋庚坐在一張正對着門口的黑色靠背椅上。他整張臉都是血肉模糊的,臉皮都快被剝掉了。
我看房東一直捂着嘴,快忍不住要吐了,就伸手推了他一下:“你要是害怕,就趕緊下樓去報警。”房東點點頭轉身跑了出去。
柯小夏繞過血跡走到宋庚旁邊,招手叫我過去,而她則屏氣凝神,仔細觀察着宋庚。我沒想到她竟一點兒也不害怕,之前還顫顫巍巍的。看來這次她是認真的,完全不是以前那種弔兒郎當的風格了。我繞過去,看到宋庚身後的桌子上擺着不少剔骨刀具。刀具擺放得有些凌亂,幾把小刀上還沾着血跡。
柯小夏說:“這是一個未完成的作品。”這點我同意,兇手好像在殺人剝皮的時候遇到了什麼事情,這件事使他放棄改造宋庚的臉,在中途就離開了。如果兇手沒有走,宋庚的臉估計也會變成一張生肖臉。那兇手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呢?我看着柯小夏,柯小夏說:“他會不會是被人發現了?”
“反正不是突然拉肚子去上廁所了。”
“這麼說,兇手宋庚被殺了嗎?”
“兇手宋庚?”
“就是那個比我們先來的人,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兇手。他知道我們會跟過來,也知道動手的時間不夠,所以只能在做到一半的時候逃跑了。”
“但房東沒有看到這個人啊。看他那樣子不像是撒謊。”
“他是沒有撒謊,但他又不是看門狗,誰進來誰出去,他能知道得那麼清楚嗎?瞧他那樣子,估計也不會站在門口去數那些進出來往的人。”
“難道我猜對了,宋庚想殺害的人反而先殺了他嗎?”
“這個可能性很大。”
“咱們得好好調查調查這個被人殺死的宋庚。”我剛說完,小熊的電話就打過來了:“老胡,查到了。住在光明公園的宋庚和那個攝影師龐堯是同鄉,都來自一個叫青山鎮的地方,他倆好像是發小。”
“知道了。”我掛了電話。
“小熊說了啥?”柯小夏問。
“龐堯和宋庚從小就認識了。”
“OK,這麼說,宋庚就有殺死龐堯的動機了?”
“咱們先去打印店看看。”我說著就帶着她離開了宋庚的房間,這時局裏的同事們也到了,他們迅速地接管了現場。白安樂看到我和柯小夏,就走過來打了一聲招呼:“怎麼樣?找到什麼了嗎?看樣子嫌犯被殺了,這事可蹊蹺了。”
“哎呀,你快去勘驗現場吧!”柯小夏推了他一下。
白安樂叫道:“有空咱們一起聊聊這個案子。”
“有空再說。”看着柯小夏把白安樂推進房間,我對她笑道:“你這麼不喜歡老白?”
“他忙他的,我們忙我們的,哪來那麼多時間瞎扯淡?走,去打印店。”她說完就下樓了,我也緊隨而去。
我們出了光明街,一路走到光明公園,喜洋洋打印店就在公園門口二百米開外的地方。我跟着柯小夏進了打印店,店裏只有老闆娘一個人。當我們提到宋庚的時候,她說宋庚今早跟她辭工了。談起宋庚的過往,老闆娘把宋庚臭罵了一頓,說這人特別懶惰,做事粗心大意,經常得罪客人。但當柯小夏告訴她宋庚被殺的消息時,老闆娘的情緒緩和了不少,表示自己對這件事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問她認不認識宋庚的朋友,她告訴我們,宋庚這個人性格古怪,總是獨來獨往,沒見他有什麼朋友。看來這個老闆娘對宋庚知道的也不多,兩人之間似乎也只老闆和員工這層關係罷了。我和柯小夏走出打印店,她冷笑着說,“看來這個宋庚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我說:“嫌疑越來越大,但我總感覺他不像是兇手。”我本來還覺得宋庚嫌疑最大,但現在想來,總覺得那個殺死宋庚的人才是真正的兇手。那到底是誰殺了宋庚?兇手接下來還要殺誰?既然已經殺了那麼多人,剩下的幾個他肯定也不會放過,那麼他的殺人規律是什麼?十二生肖嗎?如果是這樣,那他可真像個藝術家。
柯小夏去買了兩瓶汽水,遞給我一瓶說:“渴不渴?喝點吧!都跑大半天了。”
“也算是有不少收穫。”我接過汽水后說。
“咱們現在的目標就是那個眉間有痣的人,找到他,一切都能說清楚了。他總比我們早一步,也許他就是殺死宋庚的人,又或者他看到了兇手。”
“這事我會吩咐小熊去做。”
“咱們去看看老白有沒有找到關於兇手的線索。”柯小夏喝完汽水后把瓶子扔進了身邊的一個垃圾桶里,我也趕緊把汽水喝完,跟着她回到了宋庚的出租房。宋庚的屍體已經被法醫包裹起來帶走,現場勘查似乎也做得差不多了。我們來到白安樂身邊,他正在和一個高大的男人聊天。見到我們,他趕緊介紹道:“這位就是獬豸調查組的宋神探。”
宋添丁?我和柯小夏都非常驚訝。這時那個高大的男人回頭看向我們說:“你們好。”當看到他的臉時,我們更覺震驚,因為這個宋添丁眉間正好長着一顆黑痣,虎目劍眉,看上去不怒而威,氣勢凌人。
“你就是……就是……那個……那個人嗎?”柯小夏愣愣地叫道。
宋添丁翹起嘴角發出一陣冷笑:“怎麼了?”
“怎麼會是你?”我納悶了。
“是我又怎麼了?你們慢一拍,不服氣嗎?”他繼續冷笑。
“你見到兇手了嗎?”柯小夏問。
宋添丁嘿嘿笑着對白安樂說:“出現場驗屍報告的時候記得給我發一份,我先走了。”說完就朝樓下走去。
“你怎麼不回答我們的問題?”柯小夏追上去問,但宋添丁沒有理會,信步下樓去了。
“獬豸調查組怎麼會有這種人?”柯小夏很生氣,滿臉都是失望。她肯定也很崇拜宋添丁,可她沒想到真實的宋添丁竟然如此冷漠。
我走到柯小夏身邊:“別生氣了,人家看不起我們是很正常的,咱們算什麼?壓根沒法跟他們比呀!他們一來到荔香城就已經一聲不響地開始查案了,消息比我們還快,你抱怨也沒用。咱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了。”
“有啥了不起的。”看她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我趕緊走到白安樂身邊問:“老白,怎麼樣?找到什麼新線索嗎?”
“兇手很謹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的刀法很了得啊,你知道庖丁解牛吧?這人是叫宋庚嗎?我感覺這個死者不是兇手,他應該也是兇手黑名單里的人,你看這殺人手法和之前幾宗案子如出一轍。這種手法別人模仿不來,天上地下僅此一家。”
白安樂的話讓我有些糊塗,這時柯小夏走過來問:“老白,到底啥意思?你行不行呀?”
“我的意思是宋庚殺了宋庚。”白安樂說。
“宋庚殺了宋庚?”我愣了。
“是兇手宋庚殺了受害者宋庚,當然,此宋庚非彼宋庚。”他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除了我們查到的四個宋庚外,還有另外一個宋庚?”柯小夏驚嘆道,“你也太異想天開了。”
“辦案有時候就特別需要這種異想天開。”我笑道。
“龐堯和宋庚認識又是咋回事?”柯小夏問,“龐堯都點名說是宋庚想殺他了,他總不會是認識兩個宋庚吧?現在死的宋庚正是他的發小,那怎麼會又鬧出一個宋庚呢?”
白安樂說:“也許真正的兇手並不叫宋庚,他只是借宋庚的名字殺了龐堯。再說了,筆記本上的名字,你確定就是龐堯留的?或許是兇手留下迷惑我們的呢?”這想法我有點兒贊同,我們都被龐堯筆記本上的名字繞進去了。
我想了想說:“這麼說的話,兇手還在逍遙法外了,咱們得抓緊了。既然宋庚是那十二個人中的一個,那算下來已經有第九個受害者了,還有三個……”
柯小夏問:“你們說兇手為啥突然離開了?難道我們的追查被他發現了?按照他一貫的作案手法,宋庚肯定會被整成一張生肖臉。”
我淡然一笑:“也許是因為宋添丁。”
“他真的看到兇手了?”柯小夏又問。我搖搖頭:“不知道,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不大願意和我們交流。”
“也是,咱們最後還得靠自己。”柯小夏看上去很失落,“他還是個名偵探呢!架子這麼大,噁心死了。”
“誰叫人家有本錢呢?”我無奈地說。宋添丁是我非常崇拜的偵探界明星,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見他一面。儘管我幻想過無數見面的場景,卻怎麼也沒想到會像今天這樣尷尬。我也沒想到局裏會請來獬豸調查組,他們應該是真着急了,畢竟我們一直沒有進展,而這麼詭異的案子也確實符合獬豸調查組的口味。
宋添丁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和藹可親,我心裏鬱悶不已,也許奇才、怪才總是顯得別具一格吧。除了我,柯小夏也很失望,她知道獬豸調查組要來的時候還興奮不已,結果今天遇到了冷酷的宋添丁,她這是一頭撞牆上了。
我和柯小夏、白安樂告別之後就回到了家裏,做完飯菜后才發現老婆在餐桌上多放了一副碗筷,還告訴我說家裏來客人了,可是家裏除了我和她,哪兒來的第三個人?看着憔悴的老婆,我知道她最近越來越恍惚了。要是把老婆送去精神病醫院,我又不忍心。自那次旅行以來,自出車禍以來,老婆整個人都變得提心弔膽起來,情緒非常容易緊張。
吃完飯,她還要把“客人”送走,看着她開門送走“客人”之後,我就推着她來到了大廳:“老婆,剛剛誰來了?”
“小艾,小艾她回來了。”她說。
“小艾死了,死很多年了,你別老惦記着她了,知道嗎?”
“不,她回來了,她回來找我了。”老婆顯得很緊張。
“沒事了,沒事了。”我彎腰摟着老婆,“老婆,你剛剛已經把小艾送走了,她回家去了,不會來找你了,你別擔心她了,好嗎?我會替你照顧好她的。”
“謝謝你。”
“謝什麼?我是你老公嘛!我會保護你的,誰也不能傷害你,就算是小艾也不行。她要是來傷害你,我就替你趕走她。”
“我困了,想睡覺。”
“想睡覺了?可你還沒洗澡呢。”
“我好累,好睏。”
“好,咱們去休息。”我推着老婆進入卧室,把她抱到床上,她躺了一會兒就睡著了。看到她酣睡的樣子,我心裏暖暖的,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她真的越來越憔悴了,一直心事重重卻一直不肯向我打開心扉。車禍對她的傷害真的那麼大嗎?一想到以後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醫院,我心裏就刀刺般的疼。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了一杯檸檬水,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本以為是柯小夏打來騷擾我的,一看卻發現是弟弟胡禹打來的,我接了電話:“胡禹,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哥,最近還好嗎?嫂子她最近還喜歡自言自語嗎?”胡禹問。
“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好不好,你呢?你小子最近跑哪裏去了?”
“我啊!和幾個朋友正在印尼談生意呢!”
“真的假的?你咋跑那地方去了?”
“你別笑我,你老弟我最近性情大變,不再是那個弔兒郎當沒正形的胡禹了。我認識幾個做生意的朋友,最近跟着他們跑來印尼了。”
“你真不是忽悠我?”
“騙你我跟你姓,哈哈!不過咱們都一個姓。對了,哥,咱們多久沒見面了?”
“挺久了吧!怎麼?”
“過幾天我打算回荔香城,到時候去見見你和嫂子,嫂子她真沒有好一些嗎?唉……都怪我,我真內疚真慚愧,要是那次車禍里截肢的人是我就好了。”胡禹用哀傷的聲音說著,聽得我一陣心酸。那次車禍里,開車的正是胡禹,本來他和老婆說好去城外郊遊,我還親自送他們出門。他們去的時候有說有笑,嬉嬉鬧鬧、開開心心的,還對郊遊心馳神往,誰知半路就出了車禍。老婆從此就變得鬱鬱寡歡,胡禹也因此無比內疚,之前他還經常來找我們夫妻倆玩兒,之後就基本只在電話里聊聊了。這次他說要回荔香城,雖說我還是對那場車禍耿耿於懷,但聽了他的話,我還是感到一陣開心,畢竟已經很久沒有跟他見面了。
我淡淡地說:“回來吧!咱們一起去吃白龍湖砂鍋魚,你這饞貓多久沒吃砂鍋魚了?”
“哥,你還別說,我現在特別懷念白龍湖砂鍋魚。”
“那你哪天回來?”
“後天吧!後天成嗎?”
“當然成,你嫂子出車禍之後一直待在家裏,正好趁這個機會帶她出去晒晒太陽。”
“一言為定,到時候你可別放我們鴿子。你以前總是以事務繁忙為借口推脫,這次我好不容易回去一趟,你可不準再放鴿子了。”
“知道了,我現在真後悔以前沒能好好陪你們,如果我經常陪着你們,也許事情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了。”
“沒事了,哥,我現在有事,先掛了,等着我回去吧!拜拜!”他說完就掛掉了電話。我把手機放到一邊的茶几上,深深陷入了回憶里。結婚之後,我為了案子和升職,整天都在忙,忙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了,腦子裏幾乎都是案子、案子、案子。如果我沒把自己弄得那麼忙,如果我能抽出一些時間來陪陪老婆,也許事情就真的不會變成今天這樣了。想到這兒,我感到很愧疚,其實那場車禍也不能全怪胡禹。他雖然無所事事,但很愛我這個哥哥和他嫂子,他們發生車禍,責任主要還是在我。
第二天回到局裏,柯小夏跑進我辦公室:“大隊長,真被老白給說中了。”
“說中什麼?”我怔了怔。
“兇手啊!兇手根本不是宋庚,宋庚確實是兇手黑名單里的人,你說奇不奇怪?被殺的人相互之間似乎都沒有關係,唯一有關係的就是龐堯和宋庚這兩人。不過根據調查,龐堯和宋庚雖然來自一個鎮,但來到荔香城之後,他們的關係好像就變得很淡了。倆人幾乎沒有什麼往來和接觸,更別說經常聚一聚見一見了。”
“誰告訴你的?”我問。
“我自己查出來的唄!”她很是得意。
“你自己查?你還會查案?”
“喂,你這麼小看我嗎?我昨晚可是花了不少時間調查他倆,這才找到的線索。”
“噢,你怎麼查的?”
“找他們的身邊人啊!龐堯的朋友基本都沒見過宋庚,倆人的交友工具里也都沒有對方的賬號,就連手機上都沒有對方的號碼。所以我斷定,這倆人之間的往來真的很少很少很少。”柯小夏說。
我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挺勤奮。”
“我好歹是個副隊長啊!可不像某些隊長一下班就回家待着,啥也不做啥也不想,只等着自己的隊員找到有用的線索,好拿去邀功。”
“你這話裏有話啊!”我白了她一眼。
“我可沒有指名道姓,你要是一廂情願,我也沒辦法。”
“你個小丫頭,胡說啥?我身為隊長,幫大家背黑鍋的時候咋不見你歌頌歌頌?”我伸手在柯小夏腦袋上拍了一下,她捂着腦袋叫道:“別叫我小丫頭!另外我已經隱約感覺到了,局裏似乎對咱們很不滿意,因為咱們在這案子上一直沒有突破。這口大黑鍋,你打算怎麼背啊?你在局裏也算是神探級別的人物了,想不到竟被這個案子難倒了。”
“議論和嘲笑上級,你覺得很好玩嗎?”我苦笑着。
“好了,不說你了,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她問。
“什麼都不用做,乖乖等着看好戲吧!”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個聲音就從門外傳來了。我和柯小夏看向門口,發現獬豸調查組組長、詭案專家宋添丁正叼着一根煙站在門口。
“你算哪根蔥?”柯小夏罵道。
“這個案子我們接手了,你們這些廢柴可以歇會兒了。”宋添丁說。
“怎麼可能?真是笑話,你少來唬我們。”柯小夏說。
宋添丁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我說:“看看吧!這是局裏下的命令。”我拿過那張紙看了一眼,確實是局長親自蓋的章。我看了看柯小夏,她把紙搶過去看了幾眼,立刻火冒三丈地朝門外衝出去:“我去找局長問清楚。”我伸手拉住她:“算了,別自找麻煩。”她瞪着宋添丁說:“憑什麼呀?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
“我的人很快就會接手你們查到的所有資料,你們既然沒能力破案,就老老實實地交給我們吧!你們仍然這麼堅持,難道還嫌臉丟得不夠嗎?你們若是不服氣也可以自己去查,不過千萬不要妨礙我們辦案,否則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宋添丁語氣冰冷,冷得令人心僵。
柯小夏氣極:“放屁!你能拿我們怎麼樣?有啥了不起?”
“除非你們不想再做這份工作了。”宋添丁笑道。
“不做就不做,本小姐還不稀罕呢!”看來柯小夏已經氣到一定程度了,我趕緊伸手摁住她的肩膀說:“消消氣吧!別讓人看我們笑話。”她冷哼一聲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宋添丁低頭看着我問:“你叫胡黎?”
“你好。”我伸出了一隻手,但宋添丁並沒有和我握手,只是冷笑一聲說:“我聽過你的名字,三年前的城南汪家滅門案和兩年前城北溶屍案,你成功地展現了自己的能力。”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足掛齒。”想不到宋添丁還知道我這種無名小卒,我心裏一陣欣慰,甚至想,也許這個案子交給他來破才是最好的選擇。
“你既然這麼厲害,怎麼遇到這個案子就不行了?男人不能說不行,你不行了,跟陽痿有啥區別?一個大男人陽痿了,還算是男人嗎?”
聽到宋添丁挖苦我,柯小夏聽不下去了,罵道:“像你這樣高高在上,搶走別人辛苦所得還要挖苦別人就算男人了?我怎麼感覺你豬狗不如?”
宋添丁仍然只是冷笑:“你們真有本事,怎麼一直抓不到兇手?”
“你……”柯小夏無言以對。
“給你們透個底,只要三天,我就能把這個喜歡給人家變臉的殺人惡魔找出來。”宋添丁自信滿滿地說。
“吹牛。”柯小夏嗤笑道。
宋添丁伸手摸了摸他那又寬又厚的下巴,把嘴裏的煙蒂拿下來扔進了桌上的煙灰缸:“有句話叫‘騎驢看唱本’,下一句是什麼來着?”
“走着瞧?”柯小夏回道。
“聰明。”宋添丁讚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轉身朝外走去。他一走出門,柯小夏就立馬對他的背影做了一個擊打的動作,這時他卻突然回頭告訴我們說:“再跟你們說一聲,我們已經找到下一個被害者了。”說完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柯小夏抬頭看着我問:“他說什麼?下一個被害者?”我沒回答,只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點了一根煙。宋添丁確實有些自以為是,他這不是明擺着來跟我炫耀的嗎?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他還把我這種不入流的探案人員放在眼裏了。
柯小夏獃獃地看着我:“瞧你這德行,真不知道怎麼說你好。你還抽煙,嫌自己死得不夠慘嗎?人家才剛到荔香城,但人家都已經找到下一個被害者了,你說你咋什麼都查不出來?”
“算了吧!大家都是同事,都是為了辦案。這案子放在咱們手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案,現在好了,宋添丁說三天之內就能找出兇手,他肯定有自己的辦法,我們何必……”我說到這兒,就聽柯小夏笑道:“看來還真被宋添丁猜對了。”
“猜對什麼?”
“你不是男人。喂!胡黎,你上輩子是個太監嗎?”
“局長都蓋章了,咱們能怎麼樣?”
“能怎麼樣?反正我們做我們的,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咱們跟着這個案子很久了吧?你捨得讓別人先把案子破了?雖說我剛來不久,但我都替你們不值,你咋這麼軸呢?”柯小夏歇斯底里地說著。
我無語地把煙熄滅:“你要這麼說,我就跟你說心裏話吧!這案子我三年前就跟着了,辦案的人就是這樣,對一個案子很容易辦出感情來。但宋添丁畢竟是我敬重和仰慕的人,這個案子我沒本事破,交給他我很放心,我想局長也跟我一樣放心。我心裏確實不想放手,但現在沒有其他辦法了。”
“冥頑不靈,你還沒到三十歲吧?怎麼跟個老頭子一樣不懂變通?”
“我可沒你那麼喜歡胡來。”
“哎呀,這麼說,我這在是害你了?”
“算了,不說了,你去忙吧!我一個人靜一會兒。”我不想再跟她糾纏了。
柯小夏被我的態度激得火氣很大,聽我這麼一說,她冷哼一聲就站起來朝外走去。她走了,世界總算安靜了下來,我從抽屜里拿出這個案子所有的死者資料,反覆看了幾遍,還是看不出這些死者的關聯所在。除了龐堯和宋庚,其他人之間看上去沒有任何瓜葛。兇手到底是怎麼選擇被害者的?這真的是無差別殺人嗎?這系列的謀殺每一步都被兇手設計好了,一定是有預謀的,絕不是無差別殺人。兇手和這些被害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宋添丁又是怎麼知道下一個被害者的呢?我想到宋庚的死亡現場,兇手做到一半就跑了,宋添丁比我們先到現場,難不成他真的看見了兇手?想到此處,我突然很不甘心。或許柯小夏說得對,我不能那麼沒自信。這個案子我一直跟着,現在這麼輕易拱手讓人,的確不是我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