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頭假日 4.入夢2
門上的鈴鐺被敲響,但這是個不太會有客人光顧的時間段,雖然感到納悶,但張均還是站起身來走到可以看到來客的位置。
他們家的茶器店基本上是服務常客和那些喜歡培養新愛好的貴族或富人們,所以大多數客人都通過電話訂單或是約好時間再上門挑選,所以要說這裏是店鋪其實還更像是單純的喝茶處,張均的母親和女朋友偶爾都會在這陪他喝茶。
父親的腳被下診斷無法行走已經是快6年前的事了,也就是那時候開始他成為了老張家的茶器店的代理老闆,不過雖說是代理,但活已經基本上是他一個人全包了,從選貨源,跑談價到送貨和保養,甚至是教客人各種茶器的使用方法也是他的業務範圍,開始的時候實在是太困難了,惡補了幾個月的知識才開始變得熟練起來,那段忙碌也徹底讓他忘記了其他事,等到終於在工作之外有閑心做其他事,已經過去了幾年了。
“是不是該和小妹談結婚的事了?”
基本守在家裏照顧父親的母親那天不經意地這麼提了一句,張均才終於想到了自己生活缺失的碎片。
“有沒有興趣來茶店當個永久的打工妹?”
聽到這話后小自己一歲的女朋友白了他一眼,但她在讀碩士的空閑時間還是會跑來店裏幫忙。不過說是幫忙,其實也就是喝喝茶擦擦杯子什麼的,他們倆是大學校友,雖然不是同個專業但是卻選了一樣的選修課,在某次座位坐到一起后就變得熟絡起來,慢慢地就成了情侶關係,畢竟一樣待在倫敦的國人還是校友可不常見,世人常把這樣的事情叫緣分。
“你們外面的招牌的漆掉了。”
“哦沒事,已經叫人來弄了。”
女朋友放下了包和圍巾,今年倫敦的春天來得早,街頭已經開始有人不穿大衣了,但是她比較怕冷,所以禦寒裝備還是穿得很齊全。
“Acupoftea?”
“好的,不過不要綠茶。”
兩人都是深受英國茶文化影響的年輕人,所以一樣熱衷於在下午時候喝上一杯配點心的下午茶,享受生活中的空閑。
“我這有私藏的皇家混合茶,是非常極品的哦。”
“怎麼個極品法?”
“由大吉嶺、賽倫和阿薩姆茶葉配合而成,是每一次我喝的時候老媽都會叮囑我要用好的茶器來沖泡,決不能馬虎,而老爸會狂怒地想站起來毆打我的好茶。”
“那麼,請多給我來點。”
對於動小心思都很感興趣的兩人達成了默契,張均準備好茶壺和沸水鍋,開始煮起水來,而他的餘光一瞥,看到了女朋友正在端詳着牆上的照片。
“你都看了幾次了還看不膩嗎?”
“畢竟我只認識成年後的你啊,在那之前我都不認識,這裏是哪啊?”
“據我爸媽說應該是我們老家那邊吧,在我還沒記憶的時候就搬到這邊了,我也不清楚。”
“那就是咱們的祖國咯,我也有好幾年沒回家了,啊啊啊,好想吃火鍋、肺片、抄手啊~”
“你在英國待這麼久還能吃辣嗎?”
“我可是強大的川妹子,我們那裏只有重辣起步,沒有不辣的。”
她在英國的時候幾乎沒去過中餐的飯店,一個是那裏不正宗,說是辣的其實一點不辣,另一個是自己國人反而很容易被忽悠付高價。
張均泡好了茶,拿着茶壺和甜點坐回到桌子前。
“晚上你沒事的話我帶你去吃最近新開的火鍋吧,還在打折的,不過不知道夠不夠辣就是了。”
“那我要吃毛肚!”
“有的話我也想吃,喝茶吧。”
她拿起了張均專門買的草莓甜點,很不客氣地就着茶吃了起來。
“其實你這種喝下午茶的方法喝紅茶綠茶都沒什麼區別吧,為啥不喜歡喝綠茶。”
“太苦了啊,你不覺得綠茶很苦嗎?”
“要說是苦,應該更像是甘吧,你初喝下去是會有點沖,但是慢慢地香味和甜味都會從喉嚨里湧出來,然後回到鼻腔里,讓人有一種很奇妙的感受,因為我們喝茶聞味道都是從外界接觸,但是這樣的茶少見地是從內部出來的……”
“停停停,你最近碎碎念越來越過分了啊,你以前不是不喜歡這份活的嗎?”
“要不就不幹,要干就要好好乾啊。”
張均抿了一口茶,把茶杯循規蹈矩地轉到了下次剛好能拿起的角度。
“事情考慮得咋樣啊?”
“不考慮,忙得很。”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想想你遠在家鄉的父母了。”
“吃錯藥了吧你……”
她做了一個要把茶潑過來的姿勢,不過可能覺得太浪費茶了還是停下了這個危險的舉動。
“說認真的就是,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實在是個無聊過頭的世界,即使學的生物學可是我也沒能找到真正有意思的東西,或許本來就不擅長吧,但是從大學裏遇到你之後,我才稍微覺得這個世界有意思了一點,所以會讓我產生這樣的想法的人按理來說是很稀缺的吧,如果不好好抓住的話我可能將來會很後悔的吧。”
“好土好土。”
她的表情和話語是矛盾的,比起語氣的嫌棄臉上更多的是平時的憋笑表情。
“唉,不過我都沒見過你爸媽,也不知道他們的看法。”
“我問過了。”
張均吃驚地看着她,她也正好看了過來。
“他們說小夥子長得有點憂鬱哦。”
“額……就這些?”
“還說讓我自己考慮。”
“那你呢?”
“不考慮,忙得很。”
“那這不是沒變嗎!?”
張均誇張地嘆着氣,女朋友也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樣吧,你現在跑去泰晤士河那給我買頂新的帽子,然後再跑回來,我就答應你。”
“也太遠了吧……”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張均已經開始從鞋櫃裏找跑鞋了。
“加油哦,這可是關係人生大事的一頂帽子,要努力啊。”
“……好好看店。”
店離泰晤士河有不到2公里的距離,但是對習慣了坐店幹活的張均可是一段足以昏迷的距離。
“哈哈,希望我別猝死吧。”
幸好,跑到那的時候並沒有當場去世,不過還是把服飾店的店員嚇了一跳。
提着包裝好的帽子出來后,張均才發現已經是快黃昏的時候了,泰晤士河旁人群已經開始變多了,今天是周五,想必也是個熱鬧的夜晚,還是早點出發去火鍋店那找座好。
一陣劇烈而不平常的搖晃從腳底傳上來,沒力氣的張均差點站不穩摔倒。
“誒?”
他看了看周圍,行人們也都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地震嗎……倫敦?”
他聽到了一陣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像是搖鈴聲,又像是歌聲,還像是說話聲。既來自過去,又通向了未來。
但是那聲音沒有一點的善意,耳畔殘留的都是“惡”。
最後旋律經歷了副歌,達到了高潮,像聲音變成了文字,匯聚在了眼前。
那“惡”之曲的休止符,聽到了“死”。
這一天,倫敦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