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
1939年的9月,我來到了華沙。從這一刻起,維持這裏的治安就成為了我的任務。
和我的朋友海因里希不一樣,戰後被攻陷的城市才是我的舞台。海因里希固執的認為這不是一個軍人該做的事,可我認為,這才是我們真正應該做好的事。如果僅僅是攻陷,而不是絕對佔領,對於帝國來說那就沒有任何意義。他是個堅定的士兵,但還是過於仁慈。也許我曾經也是,但是大概已經和着曾經那些年少得可憐的黑麵包一起下肚了吧。
我在華沙最主要的任務就是甄別猶太人,給他們戴上標識,監督控制他們的活動。我的長官告訴我們只有德意志才是最偉大的,非雅利安血統的人,尤其是猶太人,都應該卑微地匍匐在我們腳下。我覺得他說得很對,但有一點不太準確,僅僅讓那些猶太人臣服是遠遠不夠的,他們只要活着,就會搞出事情來。
但是現在還不到驅趕他們的時候,因為還有些更緊急的事情要做,比如說:反抗者。那些蒼蠅一樣的傻瓜已經打擾到我們了,只有打掃掉才能靜下心來干正事。
我真搞不明白他們,已經到了現在這種地步做這些無謂的掙扎還有什麼意義?費儘力氣殺掉幾個士兵,只會得到我們幾倍的奉還,一些本可以繼續活着的人,都只能變成屍體。這些螻蟻根本不會思考,德意志的戰車只會滾滾向前,他們完全無力阻擋。
從華沙逃出去不少丟下了自己人民的貴族、官員和富商,那些空下來的房屋都歸屬了黨衛隊。海因里希來找我要房子的時候,我才知道他舅舅一家在華沙,並且還活着。
“那個地方在炮轟的範圍內,房子可能已經塌了。即使還能住人,我也不放心周圍的波蘭人。我得讓他們搬出來。”
我小時候見過那位先生,那曾經是一位戰場上的勇士,應該受到尊敬。我從手頭的那些空房屋裏面找了一個又好又安全的給他。
去幫忙搬家的下屬回來彙報着:“弗萊舍爾長官因為指揮部召開會議沒有過去。”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半天卻發現他還站在那裏。
“還有什麼事?”
“那位先生家裏有一個6、7歲的小姑娘……”
可能是他們的孩子,我心想着,又示意他繼續。
他撓了撓頭髮,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還有一位會說德語的亞洲女士,那位太太堅持讓她跟着一起走。”
一個亞洲女人?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但是這麼多年,誰知道他們家都發生了什麼。只要是一個安分的女人,不過是多給一個人一口飯吃而已。
施密特家的事就讓海因里希自己去解決吧。
過了兩天,我們幾個朋友在軍官俱樂部聚在了一起。
“你舅舅家安頓好了?”
“已經住下了。瑪格麗塔舅媽讓我謝謝你的房子。”
“聽說還有一個亞洲女人?”我喝了一口酒,又匆匆咽了下去。波蘭人的酒可真難喝。
另外幾個人聽了我的話,也都好奇地看向他。
海因里希解着軍裝領口的扣子,又向後捋了捋頭髮,似乎有點煩躁:“實際上是一個法國人,在幫他們照看孩子。”
哦,家庭教師或者女佣人,其他種族不就是干這個的嘛。只要不是猶太人我也沒有什麼意見。
後來想想,那個時候就應該引起我的警覺才對。海因里希那樣固執、堅定的人,那種糾結根本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更沒有想到的是,這又在之後那麼長的時間裏帶給我怎樣的迷惑。
又到了一個帶隊巡邏的日子。
華沙在10月已經開始冷了起來,真是個見鬼的地方。我站在街邊點燃了香煙,看着路旁那些瑟縮着的無處可去的波蘭人,又聽着士兵們呵斥着那些不懂規矩的猶太人。
真應該好好管教一下他們,讓他們認清自己的身份。可我今天實在是提不起興緻,即使是心裏默念着什麼帝國榮耀之類的口號也不行。我把這歸於這該死的天氣,還有路邊那些人身上散發出的臭氣。
“你的證件!”
我聽着手下的士兵喊着,卻並不是平時那種呵斥的語氣。抬頭看去,他們攔下了一個姑娘。在波蘭,軍官還能到處去找找酒精、女人,士兵就只好每天忍受着無聊,也只能在這種時候找點樂子。我沒去阻攔他們。
周圍的人怕受到波及,都遠遠地躲開。這個時候就沒有人幫忙了,我腹誹着那些波蘭人的“正義感”,一邊抽着煙一邊看着。
那個姑娘抬起頭。是一個亞洲人……
“請稍微等一下。”
她說著德語,聲音顫抖,在口袋裏掏了半天才掏出了證件交給他們。她將目光看向別處,微微地帶着點驚恐,但和我常看到的那種夾雜着痛恨的又有些不同,似乎僅僅只是不想看到士兵手裏的槍。
那個士兵裝模作樣地在證件和她之間來回看着,我隨着他將目光移向那個女人。個子不算矮,但是纖細瘦弱,似乎身上就沒有幾兩肉。我看着她線條柔和的臉,似乎像是沒照過太陽一樣,在烏黑長發的映襯下白得耀眼。眼睛雖然帶着亞洲人那種細長感,卻並不小。她和德國女人長得完全不一樣,和其他歐洲女人、猶太女人也沒有什麼共同點,但是我下意識的知道,她是美的。
那個士兵知道不能做得太過,把證件還給了她。
“走吧。”
“謝謝您,長官。”她接過證件,退到一邊。
那些士兵向我這邊看過來,我示意他們往前走。
我繼續盯着那個女人看,似乎這麼冷的天也讓我開始變得無聊了。她扶着街邊房屋的牆壁,深呼吸了幾次才繼續向前走。她小跑了兩步,大衣下露出的裙子隨着她的動作左右擺動着,下擺泛着微微的波浪,像是在這個寒冷冬天裏開出的花。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低咒了一句,把手裏的煙扔在地上,轉身去和士兵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