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號盒子〈六〉葯,就該去藥店買
那是一個清瘦的女人。
她不斷地同藥商講價,期盼能把自己賣出一個好價錢。
那藥商看準了她現在急需用錢,所以慢條斯理,將價格緩慢的下壓。
最後,他給出了一個低的嚇人的數字,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搖椅上,優哉游哉的抽煙。
女人急出了眼淚,可眼淚也打動不了藥商。
她擦了一把臉,把眼淚逼了回去,擼起袖子說:“來吧。”
藥商咧嘴一笑:“我就說嘛,我給你的價格已經很不錯了。不信你去別的地方問問,肯定給你壓的還低。”
藥商拿出了一個切割機,讓女人把胳膊放進去。
切割機,由一柄大刀和一個扶手組成。
女人把手放了進去,藥商固定好位置,把刀刃對準女人的肩膀,然後操縱扶手。
“等等,不打麻藥嗎?”
女人反應了過來,想把胳膊抽出來,但那已經晚了。
“哎呀,打什麼麻藥。我問過了,你們甲殼人的痛感低得很。就算切斷胳膊,也跟蚊子咬一下差不多,要什麼麻藥,忍着。”
藥商操縱扶手,刀刃緩緩落下,開始切割。
女人發出慘痛的尖叫。
藥商抓起毛巾,塞進了女人的嘴裏:“忍着!想想你的兒子,他還在等你買葯回家!”
尖叫消失了,化作無聲的鳴咽。
汗順着血水一併流下,在地上砸出了花。
三分鐘后,人手分離,她身體一軟,癱在了地上。
藥商簡單的包紮了她的傷口,扔過幾張紙幣就消失了。
女人在地上坐了很久。
久到風颳起了黃沙,黑市散去才反應過來。
她想站起來,但失去一條胳膊的她,身體不平衡,剛剛站起來,就又摔下去。
這個動作,她重複了很多次。
在她摔的滿頭是灰的時候,終於學會了站立。
她像一個蹣跚學步的幼童,一步一踉蹌的朝藥店走去。
幾分鐘后,她拎着一小袋葯回家了。
這樣的事情,不在少數。
當死亡威脅到加入的時候,他們再也不能坐視不理。
他們不是沒有反抗過,可單人反抗的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
他們打砸藥店,搶奪幾粒救命的藥丸。
可往往,葯還沒服到嘴裏去,洪山組的打手就打上門來。
哪只手打的玻璃?哪只手搶的葯?
沒關係,都不重要了,反正手也沒了。
人們發現,反抗的後果太嚴重了,有生命危險。
漸漸的放棄了這個念頭。
當他們一無所有的時候,發現自己的皮、自己的肉、自己的眼睛和胳膊居然也是可以交易的商品。
黑市的藥商早已翹首等待,準備好了鈔票,等他們自動上門。
安小虎的良心,在鮮血淋漓中被喚醒。
他開始低價售葯,甚至免費發放。
可無論他如何夜以繼日的工作,一人之力,終究救不了滿城的流感患者。
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安小虎裝了滿滿一袋的葯,正準備翻牆而出的時候,警報響了。
龍強帶着十幾個手下,從黑影里走出。
頭頂的大燈,一瞬間亮如白晝,安小虎無處遁形。
“龍哥,就是這個小子。”
安小虎身上的葯袋,被拽了下來,滿滿一袋的葯灑落在地。
龍強看了一眼感冒藥,突然笑了。
但是他的腳,卻猛地踩在安小虎的手上:“你就是最近在外面免費發葯的小子?不錯呀,菩薩心腸。”
緩緩用力,骨頭摩擦的聲音,在地上迴響。
安小虎的慘叫,尚未從喉嚨發出,就被一隻鞋子塞進嘴裏。
龍強的另一隻腳,踩在安小虎的喉嚨上。
每當安小虎將室息時,龍強就鬆開腳,讓他稍稍喘息一下,又接着踩住喉嚨。
如此反覆了許多次之後,安小虎終於受不了了。
他苦苦哀求,腦袋在地上嗑的砰砰直響。
龍強說:“你給我耍個把戲看看。”
安小虎立刻學作猴子,作揖求饒。
龍強被逗得哈哈大笑,四周小弟也來了興趣。
他們對安小虎的興趣濃厚,不斷地讓他利用壁虎掌,走出奇怪的把戲。
最後,安小虎的一雙壁虎掌,鮮血淋漓,五指巨大,手掌破爛不堪。
“就是這雙手,讓你來去自如?”龍強問。
“龍哥,他這就是傳說中的壁虎掌,在黑市裡可以賣到五萬塊。”
“什麼玩意兒?怎麼能賣這麼貴。”
“外面有傳言,說只要吃了甲殼人的變異部位,就能得到相應的能力。比如說,只要吃了他的手,就可以像他一樣在牆上爬了。”
“有點意思。”
龍強笑了,雖然帶着佛珠,手上盤着手串,但他的眼裏,卻帶着殘忍的戲謔:“試試。”
手下人立刻麻利的佈置好了鐵鍋。
安小虎意識到,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他不停地朝龍強磕頭,哀求。
塵土飛揚,眼淚滴入灰中,滾成水珠。
龍強一腳踩在安小虎的身上,另外兩個人按住他的手腳。
“我不喜歡聽人哭。如果你現在乖一點,不要哭,不要喊,我就只要你一雙手。但是,如果我聽到什麼討厭的聲音,你那雙腿我也要了。”
安小虎立刻止住了眼淚。
龍強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把斧子。
在手裏掂量了兩下,遲遲沒有落下。
就在安小虎的心臟,幾度欲跳出來的時候,斧子落下了。
安小虎閉上了眼睛。
斧頭和骨頭相互摩擦,共同奏響了一曲交響樂。
每摩擦一下,地上便灑出一片血花。
至始至終,安小虎都沒有吭一聲。
直到龍強擦了一把汗,把斧子一丟:“拿去煮了。”
一旁的人,趕緊撿起地上的手掌。
那個晚上,每個洪山組的成員,都喝到了骨頭湯。
龍強更是以身作則,連喝了兩大碗。
事實證明,以形補形、吃什麼補什麼完全是扯淡。
所謂的甲殼人可治百病的說法,也是藥販子編出來騙人的。
安小虎在饑寒交迫中死去。
龍強遵守了他的諾言,在砍下安小虎的雙手后,並沒有動他其他地方。
“果然有種,愣是沒叫一聲,是條漢子。”
龍強讚歎的說,“你要是個人啊,我就收下了你。可你他娘的偏偏是個半甲。”
龍強的眼裏一閃而過惋惜,很快就招呼人,把他丟出去了。
守在門外的尼諾,立刻把他帶回了家,找人醫治。
可還是晚了,安小虎流血過多,十分虛弱。
極度虛弱下,流感不期而至。
家裏沒藥了,藥店裏倒是有,但尼諾買不起。
光是請醫生,就已經花光了二人所有的積蓄。
安小虎一天天的虛弱了下去。
他本就長得像個孩子,現在一得病,更像了。
他常常沒有緣由的大哭大叫。
他不敢出門,甚至不敢走出自己的房間。
他蜷縮在被窩裏,將自己禁錮在這一尺三寸的天地里。
任何一個細小的聲響,都能把他嚇得便溺。
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他永遠都盯着自己光禿禿的手腕。
顯然,他還沒接受自己失去雙手的事實。
感染和高燒,在同一天內到來。
最後一粒消炎藥吃光了,尼諾必須馬上弄到流感葯。
否則,安小虎撐不過三天。
安小虎沒受傷的時候,這個家裏,門庭若市。每天都有人慕名而來求葯。
大家都知道安小虎有門路,可以弄到流感葯,而且開價便宜。
如果說明家中難處,他甚至會免費贈葯。
可當安小虎被砍去雙手,再也沒有葯的時候,霎時間,門可羅雀。
尼諾找到當初接受過安小虎幫助的人,希望他們也能伸出援手。
不需要太多,一瓶葯,哪怕十粒,也能緩解燃眉之急。
“不是我們不幫你。可、可安小虎得罪了洪山組的人啊!那些傢伙太可怕了,他們說過,只要和你們有接觸,就是和洪山組作對!”
砰!
門被摔上了。
“不是我不給你,我自己的葯也不夠吃啊……”
砰!
門被輕輕地關上了。
“憑什麼啊?要葯自己去藥店買啊,哪有上門討的說法……”
門被關上了,一口濃痰飛了出來。
尼諾明白了,這個世間,從來沒有知恩圖報的說法。
有的只是利益交換。
那人說的對,葯,就該去藥店買。
現在是晚上七點,黑市交易正熱鬧的時候。
現在B區的人也學聰明了,知道怎麼同藥商討價還價,把自己賣出一個好價格。
他們也知道了,該怎麼和藥商要嘴皮子,纏着他們,給自己多注射一針麻醉劑。
現在,賣器官就和賣青菜蘿蔔一樣正常。
尼諾走到一個攤子面前,上面寫着“收器官”。
藥商正在和幾個人打牌。
“我要賣東西。”尼諾說。
藥商抬了抬眼皮子,打出一張Q:“你有什麼可賣的?”
尼諾脫下了褲子,露出那根長達二十厘米的尾巴:“我的尾巴。”
空氣靜默了一秒,突然爆發出熱烈的笑聲。
“尾巴?居然有人要賣自己的尾巴!”
他們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
笑聲足足持續了幾分鐘,才緩緩停了下來。
尼諾知道,長尾的半甲人並不稀奇,而且,“尾巴”作為最沒有用的器官之一,一直不受青睞。
尼諾深感侮辱,手緊緊地攥着褲腳,幾度成拳,最後還是無力地鬆開。
“對,我要賣我的尾巴,我只有這個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