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航

雖然高謙說他帶回的這兩個孩子是城西抱來的，但是高明素覺得這兩個孩子應該是他從高斌府中家生子的孩子中挑的。

之所以會這麼認為，是因為在教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六丫規矩的時候，發現她懂不少，只有家生子出身的孩子，準備到了年紀送到府里當差，家裏才會事先教一些，如果真是城西貧民百姓家的孩子，怎麼可能懂？

在和高明素親近了之後，改名為“圓圓”的六丫偷偷告訴她，她曾經見過好幾次寶兒這個孩子。因為她母親生了好幾個女兒，所以，周邊只要有生男孩的，洗三、滿月、百日、周歲這樣的日子。她都要去湊湊熱鬧，希望藉此沾沾喜氣，從而生個男孩。因此，高明素知道了寶兒的來歷。

不過知道歸知道，高明素並沒有點破，因為她相信，雖然高謙向他們隱瞞了這兩個孩子的真正出身，但他們的身世應該是真的。反正她只是需要兩個和家裏斷掉聯繫的兩個孩子而已，至於是什麼出身，她倒不在意。

高明素猜對了，這兩個孩子確實是高謙從高府的家生子中挑的，不過這不是他自己的主意，而是他將她的要求報上去之後，保險起見，高斌不想讓高明素一行在淮安留下太多的痕迹，因此授意他在家生子中挑出合適的人選給她送過去。

最開始高明素帶着人來淮安確實是投奔父親高斌而來，但是在看到他的態度之後，迅速調整計劃，制定出了讓劉寶柱出仕，從而庇護他們的方案。

原本高明素他們早就能啟程離開淮安了，之所以耽擱到現在，就是為了等劉寶柱的官牒下來。如今臨高知縣的官牒到手，高明素喬裝打扮一番，到了市面上採買了許多東西放進空間，然後於一個黃道吉日，帶着收攏的淮安手藝人，悄悄的乘坐盧家的船離開。

高明素他們離開之前，把離開的日子通過高謙告訴給了高斌，可是在他們離開時，不出她所料，高斌並沒有出現。對此，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沒抱有希望，所以也談不上失望。

其實高斌沒露面，並不代表他不關注高明素他們的離開，在高明素他們上船時，他一個人來到鎮淮樓，眺望着碼頭，從高明素來到碼頭上船開始，直到乘坐的船離開，消失在視線當中，才迴轉。

多年的宦海生涯，讓高斌已經蛻變成一個非常成熟的政客，而高明素的身份，又不單單是他的女兒，因此，在和她來往的時候，有的時候，他不由自主的會以政客的目光去思量他們之間的人事。

別看高明素如今已經出了宮，但實際上，在高氏一族心中，包括高斌這個父親在內，她身上那個“皇帝的女人”那個標籤一直都在，只不過以前是尊貴的貴妃，目前是會給家族帶來危險的逃妃。

雖然高明素在戳破高氏一族的嘴臉時，高斌氣惱非常，但他並非否認，因為她的那些都是有可能發生的，所以，他其實和高明素一樣，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內心深處是希望高明素自己能闖出一片天，從而能夠讓高氏一族不會輕易捨棄她。因此，才沒有嚴令把她關到后宅，不然，縱使有高明素的威脅，以他的能力，將她囚禁起來，還是能做到的。

高明素對高斌的心理不是一點都不知道，只是她覺得高斌這種想兩全的想法，一點都不像一個成熟的政客的，有些幼稚可笑。

因為要去華亭接屠氏一族，所以盧家的船並沒有出海，而是沿着運河南下，到了嘉興市時和帶着盧家去奉天的拜見鄭親王的屠方碰到了一起。

按道理說，屠方應該先和家族匯合，然後在華亭等他們才對，因此，他來迎他們，不等高明素點明，劉寶柱他們都覺得屠方可能有事要和他們說，所以，見面之後，簡單的寒暄了幾句，就把話題落到了他們此次奉天一行上去了。

屠方笑道：“放心，此次奉天一行非常圓滿，我們此行，不僅親眼看到了鄭親王，而且因為拜訪的時候，簡親王等奉天那一幫王爵子弟正在一起聚會，我暗中還搭上了其它幾家王府的線，只是是否有更進一步的可能，要看後繼維持。”

看目光落到劉寶柱身上，他又道：“我到了奉天之後，按照劉大哥的身份文書提供的地址找了過去，結果，奉天彰武那裏確實有一個和劉大哥音同字不同的劉保祝。

他們一家子是外來戶，是順治二年，因為彰武皇家養息牧場的設立而搬過去的。原本祖父在牧場當個小管事，到了他父親那輩接班之後，得罪了人，丟了差使，回家之後，靠着家裏原來的積攢，日子倒也還算過得，只是家中人丁不旺，四代單傳，直到孫子輩才多了個男丁，因此闔家在村中頗受欺負。

因此，在我刻意結交之下，這家人變賣了家產，決定來瓊州。因為途中盧家同行，所以我沒讓他們跟我一起走，而是讓跟着我一起去奉天的家族子弟帶着他們一家在後面。只是既然看樣子，劉大哥是借用了他的身份，到了瓊州之後，最好讓他們改名。

可一旦改名，那名為劉保祝的既然有魄力和決斷，丟到老家的基業，帶着一家老小跟我這個認識沒多久的朋友出來，只怕是個聰明人，恐怕會被他猜出些什麼來？屆時，只怕不知道會不會給姑姑你們惹禍啊？”

因為他這一番話，一下子把劉寶柱他們的目光全都引到了高明素身上。

高明素低頭沉吟了半晌，抬頭道：“不怕。是個聰明人才好辦，因為他聰明，就有足夠的智慧權衡利弊，知道該做什麼樣的選擇才是正確的。在他選擇拋卻彰武的一切，全家跟屠方你走的時候，其實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因此無需擔心。”

雖然還沒上任，但劉寶柱已經開始從臨高知縣這個角度和他們一行及屠氏一族的整體利益方面考慮問題了，對屠方說：“對了，這次你們屠家跟着我們去瓊州，就不用跟着我們去臨高了，在瓊山安頓下來就行。這樣的話，我們互為犄角，守望相助，反而比聚在一處更方便。”

屠方愣了一下，因為他們這個小團體之前一直都是高明素拿主意，吩咐他們要怎麼怎麼做，這會兒聽到劉寶柱越過她做決定，下意識的看向高明素。

高明素笑道：“劉寶柱的意見就是我的想法。”目光掃過一旁懷裏各自抱着一個孩子的芳寧和丹雲一眼，“從今往後，你們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出來。一人計短，說不定我就有什麼想不到的地方，集思廣益，對我們的發展有好處。我們是一個整體，利益是在一起的，你們都是其中的一份子，貢獻一份心力理所應當，靜等着吃現成的可不成。”

芳寧將懷裏哄睡的寶兒調換了一下姿勢，想了想道：“我幼年曾跟着父親去過西南，那地方很是荒涼偏僻，銀錢在那塊都不怎麼中用，百姓們大多習慣以物易物。我不知道臨高是什麼樣子，但想着應該和西南差不多，所以，我們要不要多準備些東西？免得到了地方之後，有錢都買不到東西。”

雖然知道高明素有一個能裝不少東西的仙家納物芥子，但丹雲覺得這東西最好還是盡量少用，可是不用它的話，用船千里迢迢的帶去，她覺得不值當的，笑道：“用不着吧？瓊州和廣州只隔了一條海峽，據說廣州非常繁華，那裏的東西甚至比京城還豐富，就算瓊州荒涼偏僻，拿錢不好買東西，我們去廣州買不就行了。”

看着劉寶柱，高明素說：“回頭你把要跟我們合作做海貿生意的那幾家叫到一起，讓他們的船來臨高時，帶些糧食過來。”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能力去廣州買東西的，這樣一來，銀錢確實沒有物資更受歡迎。不過以物易物的話，根據她的了解，糧食、布匹和鹽巴這三樣是最好用的。鹽這個東西只要他們到了臨高，通過曬鹽法很快要多少就能有多少，但在製鹽沒成功之前，布匹受限於棉花，還是糧食換吧，而且這個應該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劉寶柱點頭道：“一會兒我就去跟他們說。我會要求，在我們抵達臨高時，就有糧船抵港。”

屠方盯着劉寶柱看，兩人同為太監，可是如今他搖身一變，成了朝廷官員，儘管只是一個七品知縣，可是仍讓他欣羨不已，笑問：“那個，劉大哥，你還缺不缺師爺、幕僚什麼的，你看看我能不能……”

不等他把話說完，已經知曉他意思的劉寶柱笑着婉拒道：“屠兄弟，不好意思，不是我不肯接納你，你應該也知道，我這也是趕鴨子上架——破天荒的頭一遭，我得找個明白人幫我，不然，總不能上任沒幾天，就被攆回家就成了笑話了。你和我一樣，也都不懂，我這邊實在不知道讓你能幫我做些什麼。”

看着臉一下垮下來的屠方，高明素笑道：“屠方，別聽劉寶柱的，你的族人在瓊山落腳，你必須跟着我們去臨高。當官的那一套你擺弄不明白，可是和奉天鄭親王府那邊的聯繫，除了你，我們不放心交給第二個人。

父親將高謙給我，有讓他當管家的意思，但我們的情況，明顯有些事情不宜讓他知道，所以管家一職，說不得你也得擔起來。”

屠方笑容滿面的連連點頭，“放心，我一定不辜負姑姑所望。”

他剛才之所以和劉寶柱說，想跟着他，除了想藉此跟在高明素身邊，想看看能不能有機會也給自己謀個一官半職的之外，還因為他因為高明素的藥草，外貌看起來跟正常男人一樣，因此在回到族中時，對外並沒有透露自己是太監，而是謊稱他被拐之後，被人收養，帶長大之後出門做生意，遇到山賊，一家老小，除了他之外，全都死於盜賊之手。

為了給家人報仇，他變賣了家產，讓官府出面剿匪，結果因為失誤，讓匪首逃了不說，並且那匪首還記住了他的姓名，留下話來，要找他報仇，所以他才回到家族，勸家族搬走，免得遭匪首報復。

當然，這是糊弄普通族人的說法，讓家族搬家的真實原因，屠方和父母兄弟姊妹都說清楚了。正是因為知道皇家的厲害，所以，他們才肯撇家舍業離開故地，不然，單憑一個匪首報復，家族的族長和族老們死都不會離開的。

只是雖然屠方隱瞞了自己太監的身份，但是和族人長期住在一起，他很擔心瞞不過去，因此，在看到劉寶柱這個同伴之後，打算和住他一起，躲開族人的同時，也讓他有個伴，覺得自己並不孤單，而且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私心，覺得高明素手中可能還有好東西，不能讓劉寶柱獨享。

“對了，說了這半天話，把這個我都忘了。”屠方從懷裏掏出一個錢袋來，遞給高明素，“這裏面原來裝的是姑姑拿給我去奉天用來打點和做花銷的金子和珍珠，其中的珍珠我全都用了，還剩下點金子，都在這裏了。”

高明素伸手把錢袋接了過來，看都沒看，放到袖袋裏，笑道：“我都沒想到竟然還有剩，我都怕給少了，不夠呢。”畢竟，當初，是按照只拜訪一家王府準備的，可剛才屠方說了，除了鄭親王府，還有其它幾家王府，他也搭上了關係。

“是姑姑的珠子好。”屠方沒有把功勞全都攬在自己身上，“姑姑的珠子不是冬珠，也不是合浦珠，可是卻絲毫不遜色這兩種貢珠，而且顏色有金、有黑、有粉、……價值不能拿一般的珠子做比。”

空間的產品質量還是有保證的，所以，高明素一點都不懷疑它們的受歡迎程度，但屠方的話，還是讓她意識了，她之前還是低估了這珠子的價值。

……

這次聚會之後，雖然他們這個小團體，拿主意的依然是高明素，但對外，她漸漸隱於幕後，劉寶柱和屠方站到了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