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靈堂風雲
司康達雙手合十抵在唇邊,真摯地閉上雙眼。
“但願天佑我國,也願你們平安。”
一直默默不語的泠九香忽然笑了一聲說:“值得嗎?”
司康達掀開眼皮看了她一眼。
“三年前你被所有人當成巫蠱之師趕出皇城,險些丟了性命,家族盡毀,榮華不在,皇帝沒有護你,天下萬民沒有助你,為了這些人,你辛苦勞累一生,真的值得嗎?”
泠九香說完,李辰夜在石桌下輕輕按住她的手。
泠九香沒有管他,接著說:“旁的事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你最好的友人愛德李安為了守護你們的信仰被活生生打死。這就是你說的萬物皆為我所用嗎?”
提起愛德李安,司康達眼中泛起淚花,但他只是抿了一口茶的功夫,轉瞬間淚光消失了。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阿九。”
“好,阿九姑娘,我只想說,這世上沒有什麼值不值,只是有些時候有些人無法咽下心裏那口氣罷了。”
司康達放下茶盞,仰頭望天,深吸一口氣道:“我自幼便喜愛幻術,爾後聽聞幻術在國度中乃禁忌之術,又捨不得丟下,只能瞞着別人偷偷去學。後來我用幻術為人們展示了不同的風景,成為國師以後,我願把幻術發揚光大,讓它成為亞特蘭蒂斯一種新的職業,即使遭受再多非議,我也能一往無前。”
“可是……”司康達看向泠九香,“可是我從未想過正是因為幻術,我會成為我的好友德里克的眼中釘、肉中刺。”
“德里克和您,曾經是朋友?”李辰夜問。
“是啊,十三年前的歲月了。”司康達感慨道,“我與他一同學習幻術,我成為國師以後,他成了我的副手,我本以為我們會攜手共同創造幻術的天下,直至後來,德里克偷了我用十年寫出的幻術秘籍,聯合維特森以及克萊門特等臣子上奏,彈劾我行巫蠱之術禍亂人間,最後……”
泠九香垂眸道:“前輩,您受屈了。”
“你問我值不值,而我這三年所經受的風風雨雨卻只讓我思考一個問題,便是這口惡氣能否咽下去。我不能忍受被好友背叛、被皇帝貶斥的事實。一夜之間從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國師淪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我何嘗不冤,何嘗不懼?”
司康達猛然起身,一拳重重磕在石桌上。
“但我真正害怕的是讓萬里江山落入奸人之手,是亞特蘭蒂斯萬年基業在維特森和德里克手中斷送,為此,無論發生什麼,我絕不後退!”
他轉身對李辰夜和泠九香深深鞠了一躬,一本正經道:“李辰夜,阿九,謝謝你們二位,也代我謝謝你們其他遠道而來的朋友,謝謝你們為亞特蘭蒂斯付出的一切。”
不等李辰夜抬手,泠九香已經扶住司康達。
“不必道謝,也不必再歉疚。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同一時刻,在皇帝的卧室之中。維特森、朱尼爾以及甘迺迪三人圍在老皇帝跟前,其餘王國貴族和眾臣們圍在他們三人身後默默垂淚。
他們有的放聲痛哭,有的擰眉含淚,還有的藏在群臣中笑逐顏開,恨不能鼓掌慶賀以表心中歡喜。
老皇帝鬚髮盡白,滿目倦怠,佈滿皺紋的雙手顫顫巍巍伸出被褥中。維特森淚流滿面,伸手要去扶,卻被他輕輕打開。朱尼爾要去握,他也蹙着眉艱難地搖了搖頭。直至甘迺迪抹一把眼淚,老皇帝握住了那雙和他同樣蒼老的手。
維特森和朱尼爾見狀,連忙退開。甘迺迪一點點挪到皇帝跟前,在皇帝的臉頰邊攤開手。
皇帝已然神志不清,掙扎着在甘迺迪手心中比劃什麼。甘迺迪含着熱淚,手掌心被他摩挲得發癢。
老皇帝瞪大混濁的雙眸,寫下什麼字,抻着食指的右手重重垂了下去。
“皇上!皇上……”甘迺迪大喝一聲,撲在皇帝身上大哭起來。
其餘人等也連連哭泣,霎時間,陣陣哭聲回蕩在整座城堡之中,不絕如縷。
眾人一直哭到靈堂之上,皇帝的屍體被放入棺材裏。甘迺迪帶領眾臣離開靈堂來到後院,維特森和朱尼爾一一向皇帝作最後的告別,來到眾臣面前。
維特森向克萊門特使了一個眼色,後者會意,對甘迺迪躬身作揖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臨死之前曾在左相大人手中寫出下一位帝王的真正人選,還請甘迺迪大人告知我們眾人。”
維特森和朱尼爾站在甘迺迪的一左一右,前者疑慮的目光瞟着甘迺迪,後者抿唇不語。
甘迺迪深吸一口氣,站在石階上,揚聲道:“皇上臨終前在我手中寫下的繼承人乃六殿下朱尼爾皇子是也!”
眾人聞言,無不瞠目結舌。維特森咬牙切齒,緊攥雙拳。
這個甘迺迪,先前明明允諾要加入他的隊伍,如今老皇帝一死卻又臨時變卦,真真是壞了他好事!
克萊門特掃一眼維特森,輕咳幾聲道:“甘迺迪大人,你所言可是真話?”
“千真萬確!先帝已不止一次屬意於六殿下,先前也早已立下旨意立六殿下為太子,有詔書為證。”
“那麼詔書呢?”大臣亨利抻着脖子道,“口說無憑,還請六殿下將詔書拿出來。”
不等朱尼爾有動作,維特森大手一揮,高喊道:“不必找了!”
眾人紛紛詫異地看向維特森,又見人群中一道白衣身影匆匆走過。李辰夜拿着一封金燦燦的詔書走到石階前。
維特森掃一眼李辰夜,得意洋洋地說:“先帝立朱尼爾為太子的詔書已經在我的人手中,現如今我麾下五萬大軍已經把整座皇城包圍起來,你們所有人的性命在我這裏,也正如這一紙詔書!”
維特森說完,凌厲的目光掃向甘迺迪,後者不言不語,甚至一個視線也吝嗇給他。
“甘迺迪,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現在俯首稱臣,宣佈我才是亞特蘭蒂斯真正的太子,我可以饒恕你忤逆背叛之罪,若你執迷不悟,我定會將你挫骨揚灰!”
緊接着,維特森環視一圈,又道:“在場所有人皆是如此,誰若敢忤逆於我,我那五萬大軍頃刻間便能將你們踏成碎片!”
他說完,吹一聲口哨。維特森手底下十位精兵幹將踢開院門闖進來,把靈堂外的諸位朝臣圍個水泄不通。
“這……”朝中搖擺不定的君臣們耳語紛紛,冷汗涔涔。
平日裏和維特森交好,又收受他賄賂的十幾個大臣已經跪地磕頭道:“願為太子馬首是瞻!”
“且慢!”朱尼爾大喝一聲,在石階上俯視眾人,一字一句道,“請諸位切勿只聽維特森片面之詞,此人詭計多端、口蜜腹劍,和他交好之人絕沒有好下場。”
克萊門特道:“六殿下此言差矣,我們這夥人無不是受了太子殿下的大恩,這才對他死心塌地,你口說無憑,當堂污衊太子殿下,罪孽滔天,當斬不怠!”
朱尼爾不理會他,揚聲說:“來人啊!把約瑟夫大人請上來!”
朱尼爾話音剛落,眾臣紛紛如見鬼一般驚呼起來。幾個小廝抬着一個巨大的木匣子,急匆匆走上石階。
維特森臉色發白,克萊門特指着朱尼爾大喊道:“你胡說,約瑟夫早就死了!”
朱尼爾不理會他,正色道:“諸位大人可知,約瑟夫先生根本不是在陪同維特森去往我生母墓前祭奠的路上因故而亡,他是被奸人迫害至死。他身上的傷口乃是劍傷,而那樣一道劍傷,只有削鐵如泥的騰雲劍才有可能做到。”
幾個大臣交頭接耳。
“騰雲劍……那不是四殿下的佩劍嗎?”
“正是,難道約瑟夫是四殿下所殺?”
“你血口噴人!”維特森指着朱尼爾大怒道,“是你殺了約瑟夫反而來誣陷我!”
“若真是我殺了約瑟夫,豈敢當著父皇的面,將他的頭顱帶到眾臣面前?更何況,你當初若是沒有做虧心事,為何不敢告知大家約瑟夫真正的死因,反而將他的屍體丟棄在荒郊野外,丟棄在我母親墳前?”
朱尼爾句句誅心,維特森面色蒼白,行為無措,一時口不能言。
甘迺迪輕闔雙眼,似是再不想面對這場鬧劇。
“甘迺迪大人,如今誰是誰非再清楚不過了。”朱尼爾說。
滿朝大臣議論紛紛,維特森退卻一步,胸口滯着一團悶氣,大吼道:“混賬東西,統統給我閉嘴!”
霎時間,院內鴉雀無聲。
“別忘了,你們所有人的性命都在我手裏!還是說……”維特森扭頭看向朱尼爾,冷冷笑道,“還是說你們覺得他手底下那一萬精兵就能抵禦我的五萬大軍?”
維特森話音剛落,只聽幾聲高呼,身着紅色軟甲的神武軍紛至沓來,應接不暇。而維特森那十個將士紛紛掏出槍械,神武軍們也掏出槍械,雙方對峙。
槍械非常容易導致無關人員傷亡,朝臣們紛紛抱頭下蹲,窸窸窣窣擠作一團。
神武軍首領跪在朱尼爾面前,鏗鏘有力道:“啟稟六殿下,五萬大軍已被卸甲關在軍營中,我等聽候六殿下差遣!”
“什麼……”維特森不可置信地呢喃。
“維特森,你未免太自大了。”朱尼爾遠遠望着他說,“你根本沒有想到,你那五萬精兵這段時日連夜吸食鴉片,精神狀態癲狂,恰好昨日鴉片供應不足,阻斷他們的精神食糧,他們今日萎靡不振,瘋癲痴狂,我不用派多少士兵,只消幾顆子彈震懾便能叫他們繳械投降。”
“這不可能!”維特森惱怒地吹着胸前口哨,嗶嗶聲驚起鳥雀紛飛,可是院牆外無一道人聲回應他。
“維特森,你輸了。”甘迺迪站在一側,冷漠無情地立下了判決書。
“這不可能,我沒有輸,我……我還有李辰夜!”維特森朝李辰夜大吼道,“你是幹什麼吃的?還不快給我想想辦法,快把詔書毀了!”
“四殿下,”李辰夜笑吟吟地將聖旨拋給維特森,“您自己好好看看吧。”
維特森沒有撿起詔書,瞥見上面幾行字,登時目眥欲裂。
“這是……”
“很眼熟對嗎?這是你父皇懲罰你去往朱尼爾生母墳前祭拜的詔書,當時你一怒之下扔在馬車外,我便撿了來,魚目混珠,充作立太子的詔書,沒想到四殿下這麼輕易就相信了。”
李辰夜好整以暇地抱着懷,“四殿下,這封詔書,你滿意嗎?”
“你!”維特森大吼一聲道,“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維特森右手伸入衣襟中摸出槍,正要對着李辰夜扣下扳機,豈料從天而降一道黑影,一刀砍下他的手。
鮮血淋漓的右手和槍被甩在一旁。
維特森右臂疼痛難忍,血水糊在他臉上,朦朦朧朧中看清來人的面龐,倏然瞪大雙眸。
“無邪……是你?”
無邪甩下劍上血水,冷哼一聲。
“殿下!”維特森的一個親信侍衛撲過來抱住他。
維特森不可置信地搖着頭,咬牙忍痛,仰頭大怒道:“瑞恩,瑞恩你怎麼回事?馬上派下人回王府去撕碎他們所有人的土地使用證,快去!”
瑞恩靜靜坐在輪椅之上,默默看着這場鬧劇,直到此時,終於咧開嘴笑了。
他仰頭大笑幾聲,旋即看着維特森,一字一句道:“維特森,你當時命人在牢獄裏把我的雙腿打斷的時候,可有預料到自己會有今天?”
“連你也背叛我?!”
維特森怒目圓睜,而距離瑞恩最近的親衛精兵怒不可遏,立馬轉身,把槍口瞄準瑞恩。
誰知一道白影閃過,一劍劈開他手裏的槍支,擋在瑞恩面前。
“王禛!”瑞恩驚訝地喊道。
“王爺,我沒來晚吧?”
他話音剛落,長劍一刺,貫穿了那個精兵的喉嚨。
其餘精兵紛紛朝王禛舉槍,然而三個精兵陡然倒下。他們的腦後、頸后和心臟部位中了三支弩箭。楊頌提着他新制的弩箭發射機,大搖大擺地從院門外走進來。
李辰夜陰冷地笑了笑,“好戲,開場了。”